“这件事不论如何定性,关山应该都没办法继续担任太学院的先生了。”靳惟随手将绳子丢到柜子顶上,似乎对他口中的“大杀器”也没有多重视,“对了,你让阿耶娜帮我一个忙……”

摩洛伽听完,直言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姑且试试吧,能成最好,不成就算了,”靳惟道,“左右我闲着没事。”

“今晚还有点时间,我现在就去一趟。”摩洛伽起身,跳窗而出。

靳惟走过去准备关上窗户睡觉,一仰头恰好看到夜幕中挂着一轮圆月。

十五了?居然八月十五了。

难怪他有点想家了。

不知道他的便宜娘过的怎么样?他的便宜爹平安吗?

旭文和迟青最近在忙什么?也不想办法给他递个话。

他正感叹着,突然记起一件事。

如果今天是中秋,原文里燕帝好像放他回家团聚了一天。宫里还摆了宴席热热闹闹的,然后小菠萝过了个特别苦逼的生辰,所以……

今天应该是七月十五。

“啧,人啊,就是矫情。”靳惟将窗一关,躺回床上,“想个家念个人还要找借口。”

莺儿早上来伺候的时候,发现自家侍君正趴在桌上忙活,好奇道:“侍君,你在做什么?”

“弄个倒计时,”靳惟直起身揉着腰,满意地点了点头,“整得不错。”

小宫女踮脚往桌上看,就见宣纸上画着个横五竖六的格子,第一个格子被打了个叉。

莺儿虽然没见过这玩意,但是猜起来也不难。她悄悄数了下,看少年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怜惜:“侍君这是想家了?”

“唔,”靳惟没有否认,“如果中秋能见到我娘就好了。”

自己每天画个叉,夏荷每天汇报时就要提起。毕竟剧情开始跑偏,万一皇上觉得他过得有滋有味的,忘了中秋善心大发的事他可就亏大了。

“我之前说的桃树运来了吗?”少年收起宣纸问道。

“来了,早上天刚亮就抬进来了,”莺儿道,“小顺子他们已经把坑挖好了。”

靳惟扯下柜子上的麻绳,出了房间,真就把桃树苗种上了。埋土浇水,旁边插根棍子,用绳子捆好。

系完麻绳后,靳惟故意用力抓了下断口处,“哎哟”大叫了一声。

莺儿和小顺子立刻围了上来。

“侍君,怎么了?这手怎么伤着了?”

靳惟忍着泪,含糊道:“可能是太用力,被划拉到了。”

莺儿慌忙往外跑:“我去叫太医。”

“不用,不打紧的。屋里有药膏,涂涂就行了。”靳惟赶紧拦住,心道:如果现在就被发现造成伤口的真正原因,后面的好戏可就唱不动了。

“小顺子,快端盆水来,我去拿药。”莺儿立刻掉头去房间。

靳惟坐在椅子上,看着替他包扎伤口的二人,眯眼笑了笑。

被监视也有被监视的好处。他希望奉朝章知道什么,奉朝章就一定会知道。他想在燕帝的心里种下什么种子,燕帝就一定会埋下那把土。

关山关先生被下了大牢。

说起来也真是无妄之灾。那架上的兵器又不是他放的,可这个年代没有监控,想抓到使坏的人难如登天。

兵器架倒了放在平日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偏偏在皇上来的时候倒,还砸伤了救人的皇子。

这管理不当、伤及皇嗣的罪可大可小,端看皇上心情好不好,对他有没有意见了。

燕帝听完夏荷的汇报,眉头微微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似是有点心不在焉,摆摆手道:“下去吧。”

夏荷离开没多久,伺候奉朝章的大太监又进了屋:“陛下,锦嫔娘娘来了,说是亲手做了碗珍珠凉,请陛下尝尝。”

锦嫔是阿耶娜的封号。

燕帝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烦躁地扔下了折子道:“让她进来吧。”

“喏。”大太监退下。

不一会,阿耶娜拎着食盒,从门口珊珊走来。她歪头看着男人,眉目含笑柔声道:“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

奉朝章叹了口气,没有接话,而是问道:“这盒里装的是珍珠凉?那是什么吃食?”

“是沙兰的一道甜品,清热解暑、滋养安神。”阿耶娜打开食盒,取出一个瓷碗放到书桌上,“虽然天气开始转凉,但这秋老虎还是挺燥人的。陛下又日夜操劳,所以奴家就想起了家乡的这道小食,希望能替陛下分担点。”

奉朝章端起碗来喝了一点,确实清甜爽口,半碗下肚,连烦躁之情都少了许多。

阿耶娜体贴的帮燕帝揉捏着肩膀,没有继续追问心情之事,而是换了个话题:“四皇子的伤势可还好?”

燕帝此时也有了闲聊的心情,道:“没伤着要害,再过两日就能下床了。”

“那就好。”阿耶娜道,“我听说四皇子当时离陛下还挺远的,能第一时间冲上去为您挡刀,可见对陛下是多么敬重孺慕了。”

“是啊。”奉朝章似有几分感叹,“的确让朕感到意外。”

阿耶娜不动声色的递进着话题:“太学院真是太不小心了,不仅害四皇子受伤,还惊了陛下,是得好好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

话说到这里,燕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唉——”

“陛下为何叹气?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奉朝章道:“我朝武将大多驻守边关,留下来要么本事不够,要么年老体迈,撤了关山后,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先生。”

阿耶娜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出口试探道:“给皇子当先生要求肯定特别高吧。”

“至少得有真本事。不能服众,谈何教导。”

“哎,没有官职之类的要求吗?”

“那倒无妨。”奉朝章道,“有句话说得好,不拘一格降人才,朕岂是那种庸俗之人。”

阿耶娜故意摆出一副娇憨的模样:“如果只是找比皇子们厉害的人,我们宫里不就有个现成的。”

“谁?”

“就是竹侍君啊。”阿耶娜一派天真,“当初接风宴他一手拦下了沙兰第一勇士的刀,更在慈恩寺单枪匹马救了大皇子,还出征讨伐过胡奴,本事肯定非常厉害。”

“不……”奉朝章脱口想要否定,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

靳惟虽然年纪轻,但单论功夫的确出类拔萃,教几个皇子还是拿得出手。尤其是靳家枪法,威名赫赫。

非要说不合适的原因,到底是他后宫里的人。

不过侍君不同于娘娘,以靳惟身份自尊,也不可能和皇子搞到一块,而且每天又在自己的监视之下……

“等找到合适的先生,再换下来就是了。”

阿耶娜这话一出,奉朝章立刻拿定了主意。

让靳惟教上几天也无妨,难道他还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翻出什么风浪?而且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李丹瑶,她定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委屈她儿子之类的话,也正好给丞相一点选人的时间。

靳惟那晚上提起这事时,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所以圣旨传来时,他真是相当惊喜了。

“竹侍君,您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给皇子当先生的侍君,”传旨的太监笑道,“足见陛下对侍君的器重和偏爱,可莫要辜负陛下的信任。”

“在下定会竭尽全力,尽心教导,不负所托。”靳惟应道,悄悄给太监塞了一锭银子。

传旨的太监掂了掂重量,笑得愈发真诚,小声提醒道:“您要当先生的事已经传出去了,皇子们难免有点心高气傲的,能不能降住,可要看侍君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公公提醒。”

旨意下了,靳惟第二天就要走马上任当先生。他没特意告诉奉黎,打算逗逗小孩。

虽然是下午的课,靳惟依旧早早起了。他换上久违的劲装,觉得整个人仿佛都轻了两斤。

少年住在宫内,太学院里自然就没给他安排休息的地方。靳惟本来打算等快上课再去,可想着最近都没动过枪,便提前了两个时辰,去自己的“教室”熟悉熟悉。

经过上次的事情,固定武器架的麻绳已经换成了铁链。靳惟拽了拽,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随即又拿起架子上的长弓,拉了两下。

远处有个小太监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竹侍……”

“啪”得一声,小太监突然打了自己一耳光,把靳惟吓了一跳。

“靳先生,”小太监改口道,“您这么早就过来了。”

“你是?”

“小的名叫小德子,陛下让我过来给您打下手,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靳惟又拉了几张弓,问道:“太学院的兵器都在这了?”

“那哪能啊。”小德子道,“这里摆放的都是当天要学的、皇子们用的顺手的,和一些备用的。白天才搁着,晚上要收回库里的。”

“带我去兵器库看看,”靳惟道,“这里的都太轻了,有点不趁手。”

“哎,先生您这边请。”

兵器库和沙盘室挨着,路上会经过学堂。大白天房间窗户定然是开着的,他刚露脸就有一道不善的目光投了过来。

靳惟寻着感觉看回去:哟,老熟人了。

正是四皇子奉钰。

倒是坐在最后面的奉黎听得专注,没有发现少年的到来。

讲台上的韩先生注意到四皇子走神,视线不由跟着转向了窗户。于是屋里所有人齐齐扭头,看到了他们新任的武课先生。

靳惟还能怎么办?

他只能假装泰然地,微笑着冲韩先生点点头,然后快步离开,不要打扰别人上课。

经过最后一扇窗户时,那里只坐着奉黎。少年一时兴起冲着小孩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无声道:“小菠萝,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