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那天天没亮,靳惟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莺儿打了个哈欠问道:“侍君是要收拾东西吗?”

“啊,这里有什么需要我收拾的吗?”靳惟闻言一脸茫然。

莺儿下意识环视了一遍屋里的陈设。除了几身衣服是侍君自带的,其他物件基本都是宫里事先备好的。

小宫女突然意识到,靳惟住了这么久居然没有添置过什么。

就好像,他并不认为会久居此处,随时准备离开似的。

“那侍君为什么起得这么早?”

靳惟推开窗户,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为了做第一个冲出宫门的人。”

莺儿:“……”

“侍君,其他娘娘团聚,都是家人在外面候着,等待通传入宫会面的。”小宫女道,“只有侍君是离宫回府。”

小顺子立刻接话:“是啊,可见侍君在陛下那里,还是与众不同的。”

靳惟歪头想了想:他觉得奉朝章让他回家,纯粹是怕他娘来了哪里看不爽,直接大闹皇宫吧。

自打他进宫后,贵妃娘娘可是连赏花宴都不办了。毕竟不请将军夫人不合适,请了还要担惊受怕。

“不过早点出门也好,”莺儿道,“迟了侧门肯定特别赌。”

宫门刚开,外面已经有不少等候见面的亲属在门口守着了。靳惟戴着幂篱,被莺儿和小顺子护着进了轿子,往将军府抬去。

李丹瑶得了消息,早早就在门前等候。如意劝了几次没用,索性搬了个太师椅给自家夫人坐着。

于是靳惟一下轿,就看到便宜娘跟拦路的土匪似的,以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坐在自家大门口。

他下意识往后出溜了一下,开始反省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李丹瑶站起身,板着脸走到少年面前,审视般的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靳惟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娘。”

妇人的表情隐隐有几分失望,语气不明道:“高了,还胖了。”

“呃,毕竟我现在才十七,还能长几年。”靳惟小心回话道。

“宫里吃得不错?”

“顿顿大鱼大肉。”

“穿得不错?”

“都是上好的云锦绸缎。”

“住得不错?”

“拎包入住,要啥都有。”

“玩得也不错?”李丹瑶挑眉。

靳惟停顿片刻:“这个一般。不能外出,迟青和旭文也进不来。”

李丹瑶冷笑一声,转身往府里走:“如意,厨房里的早膳撤了吧,这位小公子可能已经看不上了。”

“哎娘,别啊,我早上还没吃饭呢。”靳惟赶紧跑过去搀住李丹瑶,可怜巴巴道,“快饿死了~”

如意捂着嘴轻笑了两声:“夫人昨天听说公子要回来,可是亲自下厨做了月饼呢。”

“娘亲做的,肯定最好吃了。要不我立刻从身上剁下两斤肉,假装饿瘦了?”靳惟腆着脸哄着妇人,“身高不行,你儿子还是有点矮。”

“这话说的,好像为娘希望你过得不好似的。”李丹瑶瞥了宫女太监一眼,哼了一声,“算他有点良心。”

莺儿和小顺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

“陛下待我不薄,娘你别担心。”靳惟说着悄悄按了一下妇人的胳膊。

李丹瑶拍了拍少年的手,故意道:“知道了。来,我们进屋吃饭。”

两人坐下后,如意带着下人将饭菜摆上。靳惟看了莺儿他们一眼,道:“如意,你们吃了吗?”

如意回道:“轮换的下人们正吃着呢。”

“你带莺儿和小顺子过去,安排下早饭吧。”靳惟说完,又开玩笑似的叮嘱道,“他们在宫里对我多加照顾,身上的肉有一大半是他们养出来的,可不许磕碜了人家。”

“公子这话说的,好像我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如意嗔了一眼,转而笑道,“两位随我来吧。”

本来他们随行,是有监视任务在身的。

可靳惟和如意两人一来一回,说的他们根本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加上李丹瑶之前一直拉着脸,生怕有句不中听的,又惹恼了将军夫人。

莺儿悄悄扯了扯小顺子的衣袖,笑道:“谢谢公子和如意姐姐。”

如意将两人带到下人用餐的堂屋,体贴的给他们安排了独桌,招呼着厨娘上菜上饭,摆得满满当当。

“二位慢用,我还要去伺候夫人和公子用餐。”如意道,“吃完碗碟就搁着,直接回来,会有人收拾的。”

“哎,麻烦如意姐姐了。”莺儿笑得一脸娇憨。

小宫女长得本就讨喜,嘴巴又甜,如意倒是真有几分喜欢。

如意离开后,两人立刻凑到了一起。

小顺子急道:“我们都不在,夏荷姐问起侍君的事情可怎么办?”

“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敢张口拒绝吗?”莺儿压低声音道,“这样吧,左右侍君和将军夫人也就是闲话家常,我们串好说辞,夏荷姐也没办法一一核实。”

“可是……”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莺儿道,“难道和夏荷姐说,我们去吃饭了,所以没有跟着侍君?”

“信不信直接给你一个杖毙!”

小顺子被吓到了,犹豫了一会:“那我们怎么说?”

莺儿道:“吃饭的时候,夫人肯定要问侍君在宫里的情况。我们捡几件好听的说,这样夫人接话也不会太难听,比如侍君当了先生……”

“还有,他们也一定会提起大将军的。最近边关没传来到什么不好的消息,那将军应该就是没遇到麻烦,一切平安了……”

小顺子一脸敬佩地望着侃侃而谈的小宫女:“莺儿,看你平日呆呆的,居然这么厉害。”

莺儿表情一僵,立刻傻笑道:“因为我怕死啊,快和我一起想。”

靳惟和李丹瑶的对话当然不可能这么天真可爱。小顺子他们一离开,李丹瑶就直接问道:“奉朝章那个王八蛋有没有为难你?”

“娘,安心吧,只要爹在边关驻守一日,他就不会动我,最多是看得紧了些。”靳惟也没刻意隐瞒,因为这关系到他下面要说的事情,“你听到的那些消息并不是假的,我目前的麻烦基本是来自某位皇子殿下。”

少年顿了顿:“说不定,还有后宫的女人。”

“可要为娘帮忙?”李丹瑶问道。

“宫里我尚能应付,我担心的是以后,将军府的情况不容乐观。”就算最近行事顺利,靳惟也从未轻视过世界修补剧情的能力,所以他必须做更多更全面的准备,“娘,我们得留好后路,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困在宫中,这方面鞭长莫及,只能倚仗娘亲了。”

“最坏的打算?”李丹瑶道,“有多坏?”

“爹那边不知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实施计划,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少年沉默了片刻,认真道:“做好奉朝章要灭我靳家满门的准备。”

如意盛汤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李丹瑶深吸了一口气:“娘知道了。”

说完,瞥了婢女一眼:“如意,你……”

如意立刻道:“奴婢的命是将军府救的,夫人公子请放心,今天的话若从奴婢这泄露出去一个字,就让我……”

“不必,我相信你。”靳惟打断了她的毒誓,“否则说话前就让你退下了。”

如意一脸感激地唤了一声:“公子。”

“俗话说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少年笑道,“讲给你听,也是希望我娘遇到麻烦时,你也帮忙参谋参谋。”

如意闻言,郑重其事地回道:“将军府若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奴婢定万死不辞!”

靳惟很清楚,这个姑娘的每一句话,她都做到了。

不过这次,他不需要别人“万死不辞”,他要他喜欢的都好好活着。

说完沉重的话题,少年换了个稍微轻松点的,要不这饭吃着可就太累了。

“爹那边可有消息?”

李丹瑶道:“来过一封信,只报了个平安,没再多说什么。”

靳惟拿起盘子里的月饼,又道:“平安就好,柳姑娘那里呢?”

“前几日刚让如意去看了,孩子估计快临盆了。”李丹瑶道,“原本想着,溪源里的宅子住着也挺好。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早点安排她离京吧。”

“若将军府有情况,连累她被找到,罪过可就大了。”

“嗯。”靳惟不由想起了奉翊,他沉思着不自觉地用筷子敲了下桌面,“去临清郡吧。”

这是他唯一能记起的、在原文中曾提到过,后期神隐没有出现在战争路线图上的地方。

母子二人又商谈了一些细节,直到早饭结束。

“对了,娘,再问你一件事。”靳惟揉了揉肚子,站起身道,“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都喜欢什么东西?”

“问这个做什么?”

“认识的一个小朋友今天生辰,我想不到送什么给他。”靳惟道,“我小时候,你们都准备了什么礼物?”

李丹瑶白了他一眼:“你不能和其他孩子一概而论。”

“为什么?”靳惟问道,心却里开始嘀咕:他文中只提过,“靳惟”十七岁生日收到的礼物是一杆量身打造的红缨枪。

但再往前……

哪个作者会把主角从小到大的生日礼物设定一遍,闲得蛋疼还是想水字数啊?

李丹瑶道:“你每年的生辰礼,都是你爹找人量身打造的长/枪啊。”

靳惟:“……”

世界总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偷懒。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下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