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朝章不敢动将军府最大的理由,就是他要依靠靳行远稳定边疆。至少在这件事上,燕帝还是拎得清的。

靳惟非常确信,自己的文中没有写过奉钰提到的那号人物。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用兵高手和最初碰到的说书先生一样,是世界为了修正剧情创造出来的。

有了他,奉朝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收拾将军府了。

但靳惟不能现在就逃出皇宫。

便宜娘和迟叔叔那边刚得了消息,想不引人注目的离开都城,肯定要花费不少时间。

如果这时他突然失踪,京城必定戒严,其他人可能就走脱不了了。

“啊,人生艰难啊。”少年边感叹着,边塞了一嘴的糕点。

晃眼便是正月十五,封后大典在即。

周芙雪天没亮就开始装扮,发髻妆容不知换了几次。可眼瞅着就要到时辰,本应前来迎接她的宫人却依旧没有踪影。

“敢耽误本宫的正事,待典礼结束后,定要这些懒散的玩意退层皮!”周芙雪焦躁地怒火心起,“晴钏,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晴钏应声退了出去。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周芙雪左等右等,也不见宫女回来。她实在忍不住自己出了长禧宫,却听到远处乐声喧嚣、礼炮轰鸣。

周芙雪随手抓过一个路过的宫人,问道:“前面这是在做什么?”

那宫人畏畏缩缩地瞄了女人一眼,颤巍巍道:“回娘娘,前面在举行封后大典。”

“封后大典开始了?”周芙雪瞪大了眼睛,“本宫还在这,典礼怎么可能开始?!”

宫人小声道:“典礼都快结束了。”

“本宫还在这!”周芙雪吼道。

“可是,被封皇后的是德妃娘娘啊。”宫人壮着胆子道,说完挣开女人的手飞速跑开。

“什么?德妃是皇后?”周芙雪失魂落魄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才是皇后!!你们肯定搞错了!!!”

就在这时,燕帝身旁的大太监汪海捧着圣旨往长禧宫走来。

周芙雪立刻扑了上去,满目渴望:“是皇上让你来接我参加大典的吗?这是封后的圣旨,是吗?”

汪海打开她的手,不假辞色道:“周芙雪,接旨。”

周芙雪赶紧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周氏,善妒成性,行事阴狠毒辣,残害皇嗣……”

周芙雪听到那句“夺其贵妃称号,打入冷宫”时,发疯似的抢过圣旨:“我不信!本宫不信!陛下不可能这样对我的!”

汪海看着女人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被人拉下去,脸上神情未变。

他低头捡起圣旨,认真掸去上面的尘土,似是轻声低喃了一句:“这深宫里,怨深、债深、地狱深、独独不会有情深。”

“居然是德妃娘娘。”靳惟躺在摇椅上,前后晃悠着,“不过,在他看来,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阿耶娜虽然得宠,到底是异族之人。其他妃嫔要么无子嗣在身,要么资历尚浅,难以服众。

德妃顾湘是五公主的生母,出生书香世家,与先皇后前后脚入的宫。为人谨慎内敛,从不邀功争宠,日日在自己的屋里吃斋念佛。

在奉朝章看来,德妃管不了事,但也不会惹事,是个不错的傀儡。至于太子,届时将人挂在德妃名下就行了,并不是多麻烦的事情。

“对我们来说,也是意外之喜了。”靳惟坐起身,“好了,燕帝陛下还要多久会发现他被我利用了呢?”

奉朝章泄了心头之恨,情绪也跟着冷静下来。不消两日,他便觉出了不对。

少年讲那番话虽然也在情理之中,可仔细琢磨,就会发现他在刻意提起武器架的事,甚至更刻意的用“得利者”这个词将猎场刺杀之事引导出来。

朕是不是把他想的太单纯了?帝王面色阴沉:他真的不知道那些宫人是眼线吗?

“不妨,便让你再多蹦跶两天。”奉朝章拿起桌上的折子,目光落在某个名字上,嘴角不由勾了起来,“不管你耍什么心机,总归是要给将军府陪葬的。”

“汪海,把夏荷叫过来,朕有事交代。”

玉华宫中,阿耶娜面色凝重,似在等什么消息。

玛塔突然跑进屋里,她立刻站起来问道:“可是办妥了?”

婢女摇了摇头:“不是,是皇后娘娘来了。”

阿耶娜怔了一下,就见顾湘被宫人们簇拥着走进了院子。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未等阿耶娜跪下,顾湘立刻将人扶了起来:“妹妹请起。本宫只是路过,顺道过来看看,是本宫打扰了。”

“娘娘折煞臣妾了。”阿耶娜有些讶异于对方过分的谦和。

“本宫与妹妹有几句体己的话要讲,你们就在此候着。”顾湘说完,拉起阿耶娜的手,并肩进了屋子。

阿耶娜观察着皇后的神情,试探道:“娘娘想和臣妾讲什么?”

顾湘坐到软榻上,省下了那些繁文缛节,直言道:“我这次过来,只是想跟妹妹道个谢。”

“小景的事,多谢了。”

阿耶娜心中一惊。

前去示警的明明是靳惟,顾湘却能直接找到她这里。也许这个德妃娘娘,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问世事,软弱可欺。

大概是迟迟没听到回复,皇后又道:“妹妹不必紧张,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至于你们的关系?要做什么?我并不在乎。”

“自打阿阮死了,我就看透了奉朝章,这宫里让我在乎只有小景。”顾湘道,“我原想着,小景是个姑娘,掺和不到夺嫡的事情中。他们怎么斗,与我们母子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等小景长大,替她找个好人家,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阿耶娜心下稍松,却没有承认两方合作的关系:“家兄曾帮过靳公子一点小事,所以,我们偶尔也会请他帮点不方便出手的忙。”

“不过,陛下那人太过多疑,如果被他知道……”阿耶娜话锋一转,“所以,不知能否请姐姐告知破绽在哪里?”

顾湘闻言望着她。

明明是温润如水的目光,却有那么一瞬间,阿耶娜觉得自己的谎言仿佛无所遁形。

“没有妹妹想得那么复杂,”顾湘笑了笑,“晴钏是我的人。”

“周芙雪的手段我比你们见识的多,要想在后宫生存,我也得有点自保的底牌。”顾湘道,“事关小景,晴钏本应立刻向我汇报,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身份就藏不住了,所以才会先找妹妹帮忙。”

“若这边赶不及,她大概会冒着暴露被杀的风险直接来找我。”

“原来如此。”阿耶娜道,“我笼络了不少周芙雪身边的人,却只有晴钏临危不惧,胆大心细。”

“我还以为自己捡到宝了,原来是别人的珍珠。”

顾湘道:“希望你不要责怪她。”

阿耶娜在心中立刻回忆了一遍晴钏经手的事情。

和靳惟有牵扯的只有五公主,符合她的说辞。和她自己有关的虽然比较多,但现在顾湘与她没有利息冲突,应该无碍。

“晴钏也帮了我不少忙,”阿耶娜客套道,“我该谢谢她才是。”

顾湘笑了笑,不再言语。

许多时候,她们身处的地方,所站的立场,注定无法轻易相信对方。

不过,她不讨厌这份谨慎。因为只有谨慎的人,才能在这里活得更久。

“本宫该回去了。”顾湘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神情郑重地许诺道,“若哪天妹妹需要帮忙,本宫定会竭尽全力。”

“只要不伤害到小景,本宫都不会拒绝。”

靳惟察觉到了夏荷他们的监视再次严密起来,便知道奉朝章已经有了打算。

幸好在此之前,能做的都做了。为了摩洛伽和阿耶娜的安全,最后一次见面时,靳惟直言,除非有重大变故,否则不会再联系二人。

包括他离开的时候。

靳惟以为至少能拖到三月,然而燕帝陛下显然没有那个耐心了。刚出正月,他便宣布了开恩科的事情。

少年知道他必须走了。

他将离开的时间安排在了殿试那天。那天护卫会集中到燕帝身边,殿试又容不得干扰,就算有人发现他不见,也得等到结束才有机会汇报。

凌晨时分,靳惟打晕了外面守夜的夏荷和小喜子,将两人捆起来,用布条堵住嘴。一个塞在被子里假装是他在睡觉,一个扔在床底,防止太快被人察觉。

照理说莺儿也该是其中的一员,但偏偏今天她不在院子里,少年也没那么多时间专门去找她,只能先离开幽澜庭。

靳惟没有立刻出宫,他特意提前了些时候,就是为了去见奉黎一趟。

[至少得让小菠萝有称帝的心,否则一切布置可就白搭了。]

[如果奉黎不想当皇帝呢?]12345出声问道。

靳惟一怔:[不行不行,他不当皇帝,我怎么回去?]

12345鄙视了一眼:[宿主,你知道吗?]

[什么?]

[你这人特别残酷、特别无情、特别无理取闹!]

躲在墙边等巡逻护卫离开的少年一愣:[你最近改看琼瑶了?]

12345气哼哼道:[你这样迟早会有报应的。]

[报应?]靳惟不以为意,[随便吧。]

[哦,随便啊。]12345忽然笑了一声。

用一种靳惟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