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翰骞回到凤栖宫,刚进房间,就看到皇后娘娘眼神带着几分调侃道:“状元郎可是回来了,莫不是这宫里地形太复杂,迷路了?”

“娘娘见笑。”钟翰骞重新落座,心底嘀咕着:装傻呢,我为啥回来晚,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刚嘀咕完,他就品出点不对了。

细细一想,皇后娘娘压根没当众差人引路,带他去见七皇子的宫女是在凤栖宫外招呼的他。这一路来去,也没碰见其他宫人,七皇子又在第一时间否认了他们的会面与皇后有关。

所以,假如他向皇上禀告此事,只要顾湘不承认,就根本没有证据,届时免不了要落个诬陷国母的罪名。

等等,钟翰骞两指捏着下巴,食指搓了搓。

如果皇后娘娘这边已经有了脱身准备,另外那两个会傻乎乎地赌他告不告密吗?

多半也做了安排,而且是能让皇上相信说辞的安排。

摩洛伽翻进自己地房间,而他的房间里赫然还有另一个“摩洛伽”。

“玛塔,辛苦了。”摩洛伽小声问道,“他们进来过吗?”

玛塔道:“我特意要了两次茶水,他们看到您在屋里了。”

“好。”摩洛伽道,“你把易容除了后回去吧,注意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是。”

钟翰骞听着台上咿咿呀呀唱着“为救李郎离家园”,心思飞快转动着。

一个傀儡皇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一个身不由己的异国质子,三人联手拉拢新科状元,为了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将军,说出去鬼才信吧。

哦,不对,有点智商的,会认为的确有问题。因为以一个状元的脑子,如果不是突然中邪了,是不会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但有点智商又多疑的,就会往更深一层想。

比如按着陛下的思路,那就是:状元难道不知道这个谎话太荒唐吗?肯定知道,那他为什么要说?因为他觉得我会认为可疑而相信,那么他是不是反而在借此挑拨污蔑?

太难了。

钟翰骞扭头看向五公主,奉景目不斜视,专注地看着台上。

唉,还以为是桩美差,结果只有差,没有美,他真的太难了。

哪边都难。

钟翰骞虽为状元,但无缘无故地奉朝章也不能立马封他当将军。所以,恩科结束后,燕帝立刻查抄了将军府。

廷尉带着禁军和衙役赶到的时候,府里走的就剩几个仆人了。再一问,原来都是安插的眼线。

不管是靳行远还是李丹瑶,对字画古董都没啥兴趣,除了几件撑门面的,大多是地摊货。

将军府银钱进进出出的多,整锭的金银太重,为了方便一般都去钱庄换成了银票。

李丹瑶带走了一部分,一部分拿来遣散了,查抄到的除了一部分没来得及存进钱庄的元宝,就是不方便携带的珠宝饰品。

好不容易拿到了账本,可翻来覆去对了几遍,账目做得滴水不漏。眼线说有别的账本,但掘地三尺也没找着。只能推测是账房离开前,要么带走了,要么销毁了。

本来这账房先生也是逃不了被通缉的,但奉朝章没那个耐心了。这根刺扎得太久太深,他终于等到了动手的机会,只想立刻除之后快。

反正要伪造证物,还有那几个仆人当证人,不差一个抓起来费事,抓到了也不一定能拿到口供的账房。

燕帝罗列了将军府骇人听闻的十大罪状,连下十二道金牌催促靳行远返京接受调查。

奉朝章当然猜到靳行远不会回来,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师出有名。

简单来讲,就是告诉众人,我给过他辩解的机会,是他丫的不来,他肯定有问题,所以我才打他的。

朝臣这边一旦有了站住脚的理由,就算有人反对,也无济于事。接着,奉朝章就可以借此任命钟翰骞执帅印,出兵讨伐靳行远。

什么,你认为状元郎难当重任?那换你去打怎么样?

靳行远的战绩功勋,在站的哪个不知道。这是场吃力不讨好的硬仗,脑壳坏了才去。

于是,钟翰骞便顺理成章的连升三四五六七八级。

士兵募集,粮草筹备,最多再有半个月,大军就能拔营。然而这半个月几乎都呆在军中的钟翰骞深刻体会到了奉黎口中“空降将军”的艰辛。

他靠和士兵同吃同住减少偏见,靠真本事硬拳头打服了刺头。但是,只要一提起和靳行远交战的事情,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故态复萌,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手段抗议。

钟翰骞坐在土堆上,遥望着北方,灌了口烧刀子。

“将军,你在想什么?”随侍的小兵仰头道,“想怎么和靳将军打仗吗?”

钟翰骞抹了把脸,道:“我在想,靳行远能把将军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值了。就算不是太平盛世,我怕是也赶不上。”

小兵想了想,道:“怎么会做不到?只要有心,只要把大伙真的当兄弟,谁都能做到。”

钟翰骞愣了一下,将酒囊收起,从土堆上跳下来,在小兵面前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难的从来不是知道道理,而是做到道理。”

他摸了摸起了胡茬的下巴,一脸正经地讲着不正经的话:“别的不说,光是娶个像将军夫人那样的媳妇,就很难。”

离出征的时间越来越近,摩洛伽和奉黎商讨了几套方案最终却又都否决了,不由更加焦急。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奉湛雪中送炭,给他们献上了一份大礼。

事情的起因是奉黎当初留下的那页残片。

奉朝章终于认出了落款的纹样,于是将奉湛叫到了书房。不过事情的走向和奉黎预估的并不一样,虽然结果倒还是便宜了他们。

奉黎以为那个图案是奉湛养得杀手的标识,原本想借此撼动一下二皇子在燕帝心中的地位,可万万没想到,那些杀手实际是周芙雪让人养的。

奉朝章信奉人与人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第一反应自然是周芙雪为了报复,或者摆脱现在的境遇,与靳惟做了某种交易。

他将奉湛叫来,不过是让这个当儿子的去套套话,顺便敲打一下,等有了结果再处理周芙雪。

不想奉湛脑子只有太子之位,下意识认为是周芙雪勾结靳惟拖累了他。

加上顾湘与周芙雪有仇,奉湛认为不做点什么表明立场,恐怕皇后不会同意将他挂在自己名下。

这牛角尖一钻,向来聪慧的二皇子愣是走了一步臭棋。

他把周芙雪杀了。

皇后娘娘是什么心情很难说,但钟翰骞是实实在在惊到了,那句“杀父弑母”原来真的不是夸张之言。

同样,奉朝章也忍不住重新审视起了这个儿子。一个能为了太子之位对亲生母亲下手的人,自然也能为了皇帝之位对父亲下手。

摩洛伽坐在房间,仔细回忆着重生前的事情。寻思着到底是什么原因,怎么这辈子就很跟撞了大运似的,顺风顺水,要什么来什么?

然而,当他们再次接触钟翰骞时,对方一句“我会考虑”,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敢情只是和七殿下自己有关的事比较顺利。

世界:手上的命运线一团乱麻,我在加班加点努力保住重要的剧情节点。点烟。

“钟翰骞拔营了,最多半个月便能到扶风郡。”摩洛伽心情看起来不太好,毕竟出师不利。

奉黎坐在椅子上,神情意外平静:“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

“嗯?”

“只要在战局分出胜负前,换个皇帝就行。”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造反逼宫毫无胜算;就算侥幸刺杀成功,你也坐不稳帝位。”摩洛伽打击道。

奉黎站起身:“所以,我说的是换个皇帝,而不是我要称帝。”

摩洛伽沉默片刻,试探道:“那你的原则呢?”

奉黎握紧手上装着青丝的荷包,半张脸藏到阴影中,语气不明道:“阿惟活着,我才有原则。”

钟翰骞墨迹了半个多月,大军到底还是逼近了扶风郡的地界。他让人在附近探查了一番,却发现周围村镇里居然没有一个居民,家当都搬得干干净净。

多半是靳行远提前告知战事,让他们避祸去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传令兵问道。

钟翰骞骑着马四下看了看:“就在此处扎营。”

“可是明日再攻城?”一名偏将问道。

钟翰骞突然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大白牙。

扶风郡内,城墙上士兵们严阵以待,两大一小三人沿着城墙巡视,正是靳行远父子和郡守施平。

“外面的百姓可安置好了?”靳行远问道。

施平回道:“大人放心,都办妥了。”

“粮食呢?”

“咱们这种的是冬麦,已经抢收完了,能支撑不少时日。”

靳行远有些愧疚道:“拖累你们了。”

“若没有将军,扶风郡哪来的安宁。”施平笑了笑,“既然选择留下,自然是愿意与将军共进退。可惜我等不才,行军打仗帮不上忙。”

靳惟趴在墙头,望着远方插嘴道:“这都过去十天了,爹,你说他们为什么还不进攻?”

“我们这边的军粮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他们全得靠后方粮草供应,拖得越久压力越大,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靳行远摇了摇头,却听下面传来喊声:“将军,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一名轻装的士兵爬上城墙,行礼道:“将军。”

“情况如何?”靳行远问道。

靳惟立刻转身走近了几步。

“回将军,敌军在前方一百五十里外扎营,”斥候可疑地停顿了片刻,“他们在……垦荒。”

城墙上三人:“???”

“种地居然这么累。”钟翰骞放下锄头,灌了两口酒,揉着腰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正感叹着,一个小兵跑了过来:“将军,又截获了一封送往京城的密信。”

“送信的人呢?”

小兵道:“捆了,和之前几个关在了一起。”

钟翰骞擦了擦嘴上得酒渍:“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种田虽然累点,可不会死人啊,打打杀杀的多危险。”

“将军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值守的兄弟和他们讲道理了。”小兵道。

“行。”钟翰骞支着锄头想了想,“都十几天了,该给皇上汇报一下了。”

“你就说,咱们战前小挫,不过伤亡不大,重整旗鼓后,会再接再厉的。”

“哦,拟好后拿到我帐篷里。”

“是。”小兵应道。

交代完后,钟翰骞望了眼天色,喊道:“再干半个时辰就收工吃饭!”

大荒地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吼——”

作者有话要说:只是小说,情节图我爽图我理想,所以不要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