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信一时猜不透大哥的心思,却又疑心他多半要生事。

虽说吃了那老大夫的药,大哥这两日还算安静。可昨日他还抄起斧子,想砍死文秀才呢。

宁信倒觉得,如今大哥就像一颗炮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炸了。

直到全家围坐在炕桌上吃饭,姐姐给每人盛了一碗香喷喷的热鱼汤。

闻着那股鲜香味,宁信满心都是舒坦。再看向一旁的大哥,正捧着大碗,一阵猛吸溜。

此时,大哥的那张脸完全放松下来,就连那双眼睛也变得水润柔和。一点也不凶,也不像发病的样子。

宁信这才稍微安下心来。无论如何,有姐姐在,就算大哥想做坏事,姐姐也会拦下他。就如昨日那般。

这时,又听陈母说道:“年轻时,你父亲读书时,总想讲究个意境。他也曾在院中种过桃树,栽过菊花。可惜这人天生辣手,花花草草到了他手中,都活不长久。后来你父亲一生气,便就不让人在院子里种花草了。如今宁儿要种菜,需得问问他才好。”

陈父听了这话,老脸一红,清了清喉咙,又说道:“你提那些旧事做什么?宁儿既然要在院里种菜,试试倒也无妨。只是咱们院中的土怕是不好,大约种不出菜来。也不必想着靠种菜过活。如今家里也没有粗使婆子,有什么事打发宁信出去跑腿就是了。”

陈母也点头说道:“不如先打发宁信买些菜种回来。”

陈宁信一听,父母争相给他派活,顿时便有些龇牙。

可转念一想,如今他就是家里顶梁柱,理应帮着姐姐多谋划,便也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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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宁信买了种子,正往家里走,却见抓鱼的小豆子跑来喊他:

“宁信,宁信,你还不快去瞧瞧,跟你家退亲的那文家老婆子,如今同人打起来了。”

“啥,还有这事?”宁信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跟着小豆子跑了。

一路上,又跟小豆子打听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那文婆子起初并不知道五百两银的事,可架不住左邻右里早看她不顺眼了。

于是,便故意在文家院外聊天,说大小话。

“那文婆子真真是个糊涂虫,退了陈家婚事,都是为了聘城里绸缎庄彭掌柜家的女儿,贪彭家那二百两嫁妆。实在可笑。”

“可不是,彭家姑娘与人私奔,如今肚子都大了。文婆子要把她娶回家,岂不是凭白多了个胖孙子?可怜她儿子当个活王八,也亏得文婆子心大。”

“可不是,陈家那小闺女多好,又孝顺,又有本事。做的一手饭菜,邻居都闻着香。更何况,她那块玉买了五百两,指不定是什么富贵出身呢。可恨文婆子一直喊人家野种杂种。若是将来,陈姑娘找回亲人,又岂是文家这种泥腿子配得起的。如今可好,文婆子嫌弃她,非要聘大肚子失贞女,真真一手好算计,把自己儿子都给算计死了。”

“要我说,文婆子总跟刘寡妇混在一处,叽叽咕咕的,该不会是听了她挑拨吧?刘寡妇儿子不是在城里干活吗?消息灵通着呢。她儿子也曾受过陈先生的恩,前几日还去陈家探望呢。该不会是刘寡妇故意套她,文婆子就上钩了吧?”

几人越发胡言乱语,也没个避讳。

文婆子就算不想听,也在院中听了个正着。

初时她还不肯信,心想定是这帮婆娘嫉恨她,故意乱说是非。

可接下来,越听越不对劲。直到听见陈宁宁那块玉不是卖了五十两,而是五百两?

文婆子双手一抖,便把簸箕里的米打翻了。

再一听说,刘寡妇故意套她,便也有些想过味来。

别人未必知道,可文婆子这些年跟刘寡妇也算同病相怜,两人没少互相帮衬。

只是文秀才比刘小良聪慧,会读书,还进了青山书苑。

刘小良没考中秀才,也不想再读书了。陈先生便托人帮他在商号谋了份工。

后来,刘家眼见着富裕起来。刘小良总是去看望陈先生,还送了不少礼物。难免见过陈宁宁几次。

如今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可不是刘寡妇一直给她递消息,挑拨她去陈家退亲吗?想来定是刘小良一早就看上陈宁宁,还想娶她。

文婆子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也顾不得其他,随手抄起一根柴火棒便冲出大门。

那些碎嘴婆娘一路跟着文婆子,到了刘寡妇家里。

只见文婆子也不敲门,一脚踢门而入。

也算赶巧了,刘寡妇正在院里归置东西。

桌上摆了许多瓜果,还有贵春楼的点心,几匹颜色鲜亮,适合小姑娘的上好布料。

再加上,旁边正站着一个媒婆,正跟她说道:“如今去他家提亲,他家定然不敢轻易拒绝。我看这事十有七八能成,若是再多加20两银,也就稳了。”

文婆子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二话不说,便拿着棒子砸东西,一边砸一边骂道:

“好你个丧良心的刘寡妇,坏了我家亲事,原来是想给你儿子娶陈家姑娘当媳妇。你想得倒美,也不看你那三寸丁的儿子,配不配得起?”

初时刘寡妇还想同她解释:“文大姐,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坏你家亲事了?分明是你一早就看不上陈家,还说陈家大郎是个祸精,陈家一家都是贼。你整日骂陈家,还打上门去讨要定钱。如今怎么又闹到我头上来了?”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文婆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跳脚骂道:“还不是你这野婆子,一直挑唆我。”

“事情是你自己做下的,又与别人何干?”

一来二去,这两婆子便扭打起来,引得不少人前来围观。

陈宁信赶到时,只见文婆子脸都肿了。那刘寡妇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眶都青了,头皮还被抓下来一块儿。

倒是有人跑去喊文秀才,喊村长的,只是大多数人都在一旁看着。

老爷们嘴上说着,妇人打架,我们如何能插手?女人们都说,她两个厉害着呢,我帮谁不帮谁,都要被记恨。不如一旁看着的。

陈宁信想到这两家都在算计二姐,一时便觉得很解气。

再一回头,却见他兄长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宁信暗道:“该不会长兄打算做什么吧?”

这时,文秀才终于来了。冲上前便去劝架,也被刘寡妇挠了脸。

刘寡妇哭道:“你这狗娘养的狗贼,欺负我儿不在家。秀才难道就能这么欺负寡妇吗?我要去官府告你,也叫你撸了功名。”

陈宁信看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便准备离开。

却又听文婆子骂道:“都是你害的,我去找陈家大妹子把话说清楚。我给他家下跪,这桩婚事不退了。分明是恶婆娘挑拨,陈家姑娘注定是我文家儿媳。”

刘寡妇破口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当初你说不要就不要,如今你说要就要?哪有你想得那么美你个老刁妇,莫要欺负陈家人老实。”

正说着,突然又听村长在人群后面哑着喉咙,喊道:

“陈大郎,你先把刀放下。没人算计你妹子。你且放心,我定会给你陈家做主,定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去你家提亲,糟蹋你妹子。”

陈宁信深深叹了口气,总算开始了。

他早就说过,兄长怕是要惹事了。

这不就在这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