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踩下去,随着布帛开裂的声音,鲜血从顾青腹部涌了出来。他像砧板上的活鱼一样猛地弓起脊背,又重重跌落下去。

跌落下去,却不是跌落在自己的血浆中,那血浆越来越多、越来越烫,竟然变成了滚滚的岩浆!

岩浆把整座山崖都烧红了,红得仿佛烧得正旺的木炭。一个大大的圆盘悬挂在天上,既像月亮又像太阳,一会儿又变成了盘倒扣在上空的铁浆,火红的铁水沿着圆盘边沿溢出,一滴一滴地滴在顾青身上。

背后传来的烧灼感已经变得无关紧要。每一滴铁浆落到身上,都会传来一声响亮的“滋滋”声,和一股难闻的焦糊味。他毫不怀疑自己在尉兰眼中成了串烤乳猪,艰难地抬起手臂,只见手臂挨着地面的那一半果然已经变成了焦炭。

“没有用……”他欣赏着自己颇具“骨感”的手臂,“这不是真的,你吓不到我。倒是你,该暴露都暴露得差不多了,猜猜安全局的人什么时候会来请你喝茶?”

尉兰被自己制造的热气热得喘不过气,重重地做了两下深呼吸:“不可能,你们就算怀疑,也不可能找到指控我的证据……”

顾青云淡风轻地打断他的话:“既然根本折磨不到我,为何不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说不定未来十几年里,你也就剩下这点回忆了。”

岩浆一瞬间暴涨,淹没了顾青的眼口鼻。

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能力,成了一把随时都会散开的焦炭,可尉兰的世界中,他依旧没有“死去”。

在完全的黑暗与无感中沉沦了一会儿,他的感官重新回到了身体中。他感到自己躺在一片溪流中,身下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冰凉的溪水从他身上冲刷而过,洗去了一身的炎热和焦灼。

睁开眼睛,他看到头顶上枝叶茂密的大树,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直射而下,成了一道道仿佛可以触摸的光线。

不时也有光斑从他眼睛上掠过,将一切笼罩上忽明忽暗的美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古装少年蹲在他身边,淘气的眼神、弯弯的嘴角、颊边的酒窝,无处不像一个幼年版的莱夏。

少年掬起一把溪水淋到顾青脸上,一开口就撕碎了眼前所有美好的景象:“你看这样够不够美好?有山、有水、有树林、有阳光,还?有你心心念念那个人的小时候……”

顾青从溪水中站了起来,他身着藏青色的广袖深衣,乌发在头顶高高地盘成了个发髻,低头和面前的少年大眼瞪小眼,逗他玩似的,半天不见动静,一动就是“哈——”的一声大笑:“尉兰,你以为你了解他?你以为他像你一样,是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傻白甜?”他悄悄凑近少年的耳畔,“不是的,你全错了,他和我说过,他小时候就是个怒气冲冲的小乞丐……”

“你知道一个人最可贵的地方在于什么?”顾青又和男孩拉开了距离,“在于受了再?多的折磨、再?多的苦难,都还能保持一颗执着、善良、勇敢的心。可你呢?你又是受了什么苦、遭了什么难,成天琢磨着怎么将痛苦再施加到别人身上?”说着,他出手如飞地朝少年脖子上掐去。

尉兰心底大震,连连后退几步。成年人的身子困囿于少年没长开的身形中,行动必然不会十分灵活。顾青掐着尉兰的脖子把他拎到空中,指尖传来的巨大力道让尉兰呼吸困难,想象出自己脱离顾青控制前,他只能像个普通小孩那样,蜷缩着身子,拼命掰着顾青的手指。

接着,那个保护顾青不受伤害的机制同样开始保护尉兰,他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开去,空气灌进?气管,整个人像一片羽毛一般悬浮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尉兰这才意识到,他竟然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被顾青杀死了!

滔天怒火再一次席卷过他全身,他颤抖着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碧绿的树林和金色的阳光不见了,沧海桑田,周围的景象再?次变成了那个陡峭的悬崖。

顾青没有等他重新适应,一拳朝尉兰脸上揍了过去。他心里重复着云玥的话,不断说服自己这是个有逻辑的电脑程序,尉兰只是这个程序的编写者,而非随心所欲的创世神——

编写程序是需要时间的,哪怕只是想一想,也需要有“想”的时间。他得在尉兰展开想象之前把他耗得筋疲力尽,不再?有想象的闲暇和精力。

第一回,尉兰在他的拳头下努力闭上了眼睛,很快变成一丝幽灵,逃脱他的掌控,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距他一丈之外?的地方。

第二回,尉兰违背物理学常识,以一个跳伞运动员的姿势腾空而起,躲过了他致命的一踢。

第三回,尉兰不光瞬移到了他背后,还?凭空变出十几把钢刀,从他身体中穿过,将他钉在了电闪雷鸣的夜空。

……

两人几次打到一起,尉兰一次比一次走得更远。顾青一动不动地挂在钢刀上,无不自嘲地想:“我倒成了他垫脚石了。”

尉兰像个真正的神明一样,稳稳站在虚空中,苍白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傲慢,还?有恃无恐地凑到了顾青耳边:“想法很好。但生活在一种?规则下的人,很难与规则的创造者作对。”

顾青是真的动弹不得了,钢刀钉死了他的四肢关节,还?十分夸张地在他脑门上来了一下子,要不是尉兰创下的规则中,他是个化成灰都还能活的不死者,他早就应该下线了无数次。滚滚血水中,他低声重复着尉兰带给?他的新词:“规则的创造者……为什么是这里?你可以把世界变成任何你想看到的样子,但你总是下意识来到这个地方,就好像电脑上的待机图片,稍微不理会它一下,就会自己冒出来。你好像,很习惯生活在这里。”

尉兰的睫毛上沾满了雨水,雨大得让睁开眼睛这件事都变得有些困难,声音却依旧清晰地传进?了顾青耳朵里,低沉而带着几分旖旎:“你倒好像很好奇我的样子。不如改天找个时间,我把我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讲给?你听?”

他的愤怒平息了,顾青心想。

愤怒一旦平息,那个引起他愤怒的人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顾青心里企盼着特别行动部的人能快一点,快一点结束他和尉兰的对峙:“所有事情?不需要。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你害我出现幻觉,差点砍伤宗队长?还?是我疯了,莱夏也疯了,两个人同时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爆炸现场?”

尉兰平静了下来,顾青却渐渐动了感情,他惟妙惟肖地表现着一个不被所有人相信的“疯子”的挣扎和痛苦。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尉兰的目光逐渐冷漠:“现在你知道了答案。”

“对,我知道了答案。就像这样,就像现在这样——你在海天地人的赛场中设下机关,我触碰到了,我就进入了你亲手设计的秘密平台!”

尉兰转过身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你可以尽情地想象,但我不会告诉你是或不是。”

他对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不需要一个响指的工夫,尉兰就可以让他消失在这个平台上。

顾青像只被钉成标本的昆虫,奋不顾身地朝尉兰所在的方向“走”去,毫不顾忌自己正在四分五裂的身体。布帛、肌肉、骨骼撕扯碎裂的声音传到尉兰的耳朵里,终于再次引起了他的一点兴趣。尉兰用眼神抽出他身上的钢刀,转眼将顾青抱在了怀里:“你说,这要是真的,该多么好……”

就在这时,尉兰的身子忽然变得透明,顾青又一次往悬崖下坠去——

“海辰军校四级生尉兰同学,不好意思中断了你的网络连接,我叫陆琛,来自特别行动部执行局。”静止不动的磁力环外,陆琛向尉兰伸出右手,“我们有一些疑问,需要向你请教。”

尉兰的面罩被取了下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狼狈和不敢置信。

陆琛补充道:“与三日前的那场监狱暴|动有关。”

尉兰瞳孔猛地一缩,理智却还没有下线:“特别行动部?要问话,难道不该基地防御部安全局的人问?况且,海天地人大赛还?在进行中,我忽然这么下线,比赛怎么办?”

“事关重大,比赛只能暂时放到一边了,海辰军校也及时给予了支持和理解。”陆琛转过身子,露出身后的几名面容严肃的军人,“这次询问调查工作,由特别行动部、防御部安全局及海辰军校联合展开,还?请同学配合。”

尉兰的突然离去,却并没有影响秘密平台的继续运行。那个能够随心所欲改变平台算法和逻辑的人走了,世界顿时变得平淡无奇了起来。

冰冷刺骨的泥水不再?会变成翻滚沸腾的岩浆,湿滑坚硬的岩石也不再?会变成柔软芬芳的草甸。顾青拖着沉甸甸的不死之身,一点一点地往悬崖上爬。

悬崖很陡,整个儿朝地面倾去,离地面的直线距离至少十来丈高,有时整快峭壁都难以找到一个落脚点,放到现实里,绝对是攀岩高手的自我挑战之地。风雨和雷电也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不带感情地疯狂肆虐,使整个攀爬过程难上加难。

顾青心急如焚,动作却更加小心翼翼,他并不是怕掉下去摔死,而是不愿重新攀爬一遍已经爬过的距离,浪费所有人为他创造的宝贵时间。每往上攀登一步,他就要在心里痛骂一遍尉兰——尉兰把他放在哪里不好,非要放在半空中。

爬到一半的地方,顾青再?一次看到了那只会变形的黑色怪物。它正蜷缩在一个小小的山洞中,不需要一张脸,都能完美地展现出它内心的惊惧交加。

顾青望着仍然遥不可及的崖顶,温柔地抚摸了黑色怪物并不存在的黑色皮毛,转头朝悬崖外?的空中觑了一眼:“怕他?别怕,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能不能回来,还?得看等下能不能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黑色怪物瑟瑟缩缩的,还?是慢慢靠近了他。

“‘规则的创造者’?”顾青再?一次琢磨着尉兰的词汇,“有这等野心,会满足于让一两个人虚拟世界里迷失自我?虚拟现实装备给?人的感官并不真实,很快就会被发现。而且这件事情后,设备外?的监控都会有所加强,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但如果不是游戏世界,不借助外界装备,他又怎么能成为规则的创造者……”

攀登在思绪中变得不再?无聊漫长。

他咬牙爬上最后几步,双手扒在悬崖上,金色脑袋颤颤巍巍地冒了出来。夸张地看了一眼候在崖边的四点荧光,他露出一个尉兰式的笑脸:“出了点事故,东西拿来了吗?”

.

那是一条丝巾。丝巾质地轻柔,即便在乌云密布的阴天,都还变幻着鲜艳的光泽。它凭空出现,雨没能将它打落在地,风也没能把它吹向远方,就像黑白电影中的一抹亮色,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一点一点地飘落到顾青手里。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伟大胜利。只要他将丝巾带出尉兰的秘密空间,就会有专业的技术人员解析藏在其中的数据。

他和四个光点好聚好散,重新回到海天地人的赛场,然后将丝巾放在一个特质的铁匣中。铁匣是他和肖强事先商量好的暗号,它和丝巾恰好相反,黯淡、无光、布满灰尘和铁锈,丝毫不引人注意地出现在阴影下的墙角。

顾青完成任务,也不顾比赛结果如何,二话不说扯下电线强行下线。他浑身都湿透了,那并不是VR服模拟出的雨水,而是他疼出的冷汗。

被钢刀刺穿的地方皮肤倒完好无损,可疼痛竟还?久久没能消散。他回味着乌云下的悬崖、老树和村庄,晃晃悠悠地走到会客厅自带的豪华浴室中冲澡。

外?面好像来了一拨人,又匆匆走了出去,不知是不是过来拷贝数据的技术人员。

一个略带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砰砰砰”地敲了几下浴室的门:“101号把雷鹏少将给?劫持了!你是他朋友,快出来想想办法!”

是肖强。

101号?

不好,是莱夏!

顾青猛地一颤,头发也来不及烘干,随手套上牛仔裤和T恤,以冲刺的速度追上落在最后的肖强。

防御部战略研究局汇报大厅的演讲台上,基地最高统帅之一雷鹏少将正被一个副官打扮的年轻男子拿刀抵着脖子。

这是一场基地内部的新闻发布会,所有关心C区监狱事故的媒体和群众都来到了现场。雷鹏少将和几个高级研究员站在一起,向大家汇报C区监狱的初步扫描结果,并且对这次事故中丧失性命的工作人员表示沉重的哀悼。

聚光灯从上而下地打在演讲台上,无数形态各异的小型录像设备悬浮在距离演讲台两米外的半空,此起彼伏地亮着闪光灯,以获取画质更加清晰的近距离人像照。

谁也不知道歹徒是如何把违禁品带进发布会现场的。

他就像一个行走如风的幽灵,骗过了所有的安保人员及安保系统,穿着副官的衣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雷鹏少将的护卫队中。还?作为少将的贴身近卫拿着C区监狱的扫描数据走上前台,递给?少将。

等少将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递给?少将的硬盘下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第一个人反应过来之前,刀锋早已抵在了少将的脖子上。

仿佛是过了好久,才响起现场的第一声惊呼。

又仿佛过了更久,那些活在理论和演习中的近卫才反应过来,纷纷掏出配枪,指向少将身后的歹徒。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歹徒左手拽着少将头发,将少将的脑袋挡在自己左前方,拿刀的右手手肘向上抬着,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自己的右前方,并且迅速后撤到了墙壁边上一个狙击的死角。

闪光灯还比方才闪动得更快,聚光灯仍在不识时务地亮着,纤毫毕现地将少将细嫩白皙的脖颈、青色跳动的大动脉、刀锋切近肉里留下的血痕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身后“副官”半张脸隐藏在帽檐阴影下,却也能看清他轮廓清晰的下颌、笔直高挺的鼻梁和颇有棱角的嘴唇。他凑在雷鹏耳边低声喃喃,一丝声线却“不经意”地溜到了雷鹏衣领上的麦克风上,并通过扩音器传达到了每个人耳里:“雷鹏少将,我想了很久,也没想通自己怎么就那么迅速地死了一回,就连我爱人也逃不过消亡的命运。但我后来终于想通了,你猜怎么着?和你刚才的精彩发言可颇有一些出入——”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若有若无地从隐藏在墙壁内部的扩音器中传出,犹如蚕丝一般缭绕在众人耳畔,漫天的惊叫和喧哗都被逐渐安抚了下来,陷入了思考时才有的寂静无声。

雷鹏这时倒也沉着冷静,英俊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目光平静地望着台下人群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爱人是谁,如果你是这次事件遇难者的亲属,我首先表示哀悼。可接下来我希望你能放下武器、服从安排,我相信我们的调查人员最后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尽管不少观众不愿错过这场年度大戏,可依旧在特种兵的指挥下陆续退场。莱夏并不在意,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声张正义,而是要取雷鹏少将的命;选择在这种?场合进?行,也并非是要制造年度话题,而是因为混入这种?人多手杂的场合更加容易。

“合理的交代?”他的刀口离雷鹏的主动脉更近了一点,“无非就是以吕庆为首的驻防军2营3连3排F组成员不顾安全条例,自作主张启动S-03号紧急措施急冻弹对不对?”

他的记忆力很好,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雷鹏在发布会上的用语。雷鹏的“调查”还?停留在尚不知晓急冻弹是人为开启还是意外启动这一步,更没提到吕庆他们的名字,不由得有点意外。

莱夏敏锐地捕捉到这点意外,讽刺地笑着:“你没有听我一开始说的话对不对?我说了——我就在现场!我就在现场,所以我也‘死’过了一回!有一段路,还?是我和你手下的士兵同行,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他们是‘不经意’启动急冻弹、‘自做主’启动急冻弹、还?是‘被授命’启动急冻弹?我亲眼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地打开上面的保护装置。他们想找死?”他摇着脑袋,“不不不,我不觉得他们想死,相反,我还?觉得他们很想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的爱人也是,你说呢?”

“特别行动部预备特工?”雷鹏的声音终于变了,变得有点咬牙切齿,“你去过C区,应该知道,我们不是不能拿你怎么样。”

“不!”莱夏突如其来地贴近雷鹏耳朵,爆出这个字,“你以为你能,实际上不能!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像个游戏,你觉得我会在意?我的下场轮不到你担心,不如想想你自己!你就说,是不是你下令启动急冻弹的吧?要能说服我不是你,我就饶你一命。”他的声音再次变得低沉悦耳,那是出于对自身处境完完全全的抽离。

雷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以一种?聊天的语气说:“你的爱人当时在C区监狱?她是谁?为什么会在那里?”

“也是你!也是你!就是你让她进?去的!”莱夏嘴里的“你”指代的是整座基地的官方势力,虽然不小心说了个大实话,听起来却疯疯癫癫的,令雷鹏怎么也想不起被他派遣进入C区监狱的“文徽下士”。

“我让她进?去的?你是说她像你一样,犯了重罪在狱中服刑?特别行动部的预备特工怎么会认识C区监狱的重罪犯?难不成你本来就是C区监狱的犯人,特别行动部的重置装置出现了错误?”雷鹏越想越不着边际,倒也一时缓解了生死垂于一线的紧张感。

进?入汇报厅的特种兵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人找到合适的狙击点。莱夏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了雷鹏这块肉盾背后,而谁也不能保证对着雷鹏的非要害之处开上一枪,身后的人就会露出让人一击毙命的破绽。

特别行动部的人也来了,云玥走在最前面,明显是刚换下VR服,头发都带着几分并不常见的凌乱。她脸上泛起剧烈运动后的潮红,眼中带着不忍直视的泪光,一进?大厅,便伸手拦住了身后跟着的一群军官。

莱夏的注意力全在雷鹏身上,压根没有看到她。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被人握住,放在了武装带上。

铁器冰凉的触感令她瞬间回过神来,偏头望去,114号的侧颜犹如冰山一样坚毅冷峻。

“你?”云玥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

她一下就明白了114号方才的举动。

杨盈雪乜斜着眼睛,盯着云玥颤颤巍巍地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她被云玥把持在身前,一步一步朝演讲台走去。

“101号,放手!”云玥轻声说道。

离演讲台一米远的地方,莱夏终于注意到了她们。保护他身份的帽檐成了最大的障碍物,他缓缓抬头,将整张脸暴露在了聚光灯下。

几只赖在空中徘徊不去的摄像机爆发出高频率的闪光,大厅四周的特种兵迅速地调整位置,远程狙|击枪的红点出现在莱夏头颅上。

千钧一发之际,莱夏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

他越笑越开心,眼里流露出快活的神采,仿佛从来没有比此刻更为放松、更为自在的时刻。他以一个投降的姿势缓缓举起双手,匕首被他随意地扔在地上,差点砸到了雷鹏的脚。训练有素的特种兵迅速涌上演讲台,又迅速地兵分两路,一路护拥着雷鹏远离莱夏,一路将莱夏按在地上戴上手铐。

杨盈雪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和莱夏笑得竟还?十分一致,也是轻松、愉快、欣慰的笑容。

俩人不约而同地想着,好一场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