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瞥了眼坐在外围瑟瑟发抖的沃夫和贾里德:“想要掌握真正强大的‘异能’,几乎不存在窍门,就是要花时间和精力去修炼自己的灵体。至于如何让灵力走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实现对物质元素的精准控制,那是后期需要学习和实验的技巧。

“而那些不愿沉下心?来修炼灵体的人,哪怕掌握着再?花里胡哨的技巧,在真正强大的异能者面前,也只是会摆花架子的‘菜鸟’。”

顾青笑道:“不到二十年时间,就能将异能掌握到你们这种程度,如果?不是经过重重实验得出的技巧,一般人也很难做到。”

“劳拉他们通过对‘门’的窥视,的确得到了很多提示。”老比利道,“他们从提示中获得对实验的启发,再?通过实验总结出撬动自然的规律。短短不到二十年,能做到这么多,已经相当不容易。”

“父亲,您也有很大的功劳。”劳拉道,“如果?不是您潜心?钻研古西陆文明,替我们指出实验的方向,我们压根对那些启示摸不着头脑。”

老比利笑着,两只皱纹深重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总而言之,现在的黄昏狩猎会,的确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不过现在,我们的恪言也变了,随着利用超凡力量伤害别人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的恪言变成了‘狩猎罪恶,救世救己’,这也是劳拉试图阻止昨天那场活人祭祀的原因。”

劳拉道:“不过我们还是没有料到,那个疯子杀人祭祀,竟然不为提升自己,而是为了召唤邪神,不然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参与行动。不是尉先生在那里,昨天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呢!”她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尉兰身上。

冬天天黑得很早,黯淡的光线下,壁炉里?的木炭静静燃烧,的确很有“黄昏”的感觉。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有的用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弓背缩腰、躲在阴影里?的尉兰。

也不知尉兰有没有感受到这些?游移的目光,忽然开口说道:“并不一定需要强大的灵体,才能操控强大的灵力。”

客厅里?一下子变得更安静了。

尉兰故意卖关子似的,说了一句又不说了。不过顾青知道,他这是在组织语言——这次回来以后,每次进行稍微复杂的表述,他都会花上好几分钟去组织语言。

“……灵力高?强的灵体,可以通过某种方式,依附在灵力较低的灵体上,这时同样可以表现出强大的灵力……”尉兰憋了一口气说道。

黄昏狩猎会的成员们不动声色地互相看着,眼神里?带着一丝莫名其妙——这些?近二十年间崛起的异能者们,有的曾把搅乱世界格局的尉兰视作人生偶像,以为他即使被关进了监狱,仍能保有翻云覆雨的能力。谁也想象不到,他现在连说话都变得十分吃力……

顾青见尉兰半晌都没有动静,便简单地替他解释:“尉兰能击败穆英,是因为他请‘神’依附在了自己身上;穆英能有铜皮铁骨之身,也因为穆英请‘神’依附在了自己身上。所以,是两个‘神灵’之间的较量。”

“对,是这样。”尉兰急忙点了点头,复述心说的话,“他不是神,他叫‘寂灭者’,擅长破坏、毁灭。”

劳拉大概也察觉出了尉兰的问题,有点压抑地叹了口气。半死不活躺在摇椅上的菲利克斯,却忽然直起身子、挑起嘴角,道:“比利,劳拉,咱们今天可运气来了,最?早研究西陆法术的祖师爷就在面前,要不咱们简单说说咱们的体系,向他请教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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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格奢华复古犹如宫廷建筑的酒店房间中,一名男子正对着全身镜、仔仔细细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和礼服。

他的身材高?大出众,身高有1.93米,面部棱角分明,眉目深邃精致,头发不算长,却用发胶固定得有款有型,黑色燕尾服是私人定制的款式,完美地凸显出了他身体的优势部位。

把每根汗毛打?理精致后,他回忆着少年时期看过的偶像剧,对着镜子露出一个霸道总裁式的邪魅微笑。

“完美。”他对着镜子略微转动身体。

这身衣服、这个发型,至少花了他2万联盟币,这对他来说是笔不值一提的小钱。因为他是“贵族”,是这个时代真真正正的“贵族”——他的爷爷是最早和中陆人合作的海族人之一,他的父亲是军事科技研究基地的高?级军官,他的母亲是基地上的骨干科学家,他则在还没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获得了少尉的军衔。

可惜,他并不喜欢军事科技研究基地上单调无趣的生活。刚一大学毕业,他便作出了和家族中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决定,退伍来到了比基地面积广阔得多、面向丰富得多的大陆上。

为了体验生活,他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现在,他是一名小有成就的商人,经营着一个不大的科技公司,是银沧共和国科技产业冉冉升起的无数颗新星之一。

他的名字叫李维。

曾经,他身份证件上的名字是VeneaLeoccivata。经过一段漫长的反叛期后,VeneaLeoccivata(注1)终于将名字改回到李维,虽然他没有一个亲属姓李。

李维走出房门,经过一段隔着几米就站着一名侍者的走廊,随手从一名侍者手中拿过一个黄金面具戴在脸上,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厅堂之中。

厅堂中正在举办一场假面舞会?。装扮华丽、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像一只只彩色的蝴蝶,跟随着音乐节奏翩翩起舞。

李维很快融入了人群之中,迅速有了共舞的对象。

这是个头发蜷曲、身材娇小、穿着灰色蓬蓬裙的女士,透过银白色的面具,李维看出她有着一双淡漠的灰色眼睛。她舞跳得很仔细,小心地踩准了每一个节拍,嘴角却没有笑容,仿佛并不享受跳舞的过程。

“冉。”李维借着一个轻快的节奏,转着圈凑近女士的耳边,“有心?事?”

女士认真地跳着舞,好几个小节后才轻声说道:“被威胁了,不过我认为是吹牛。”

女士个头娇小,声音却带着几分低沉和威严。换做一般人,也就不敢继续问下去了。可他李维并不是一般人,这个世上大部分人患得患失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只是一段不同的人生体验罢了,他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威胁?”李维夸张地问道,“谁敢威胁你,我的小姐?”

“不要用小姐来称呼我,也不要直接喊我冉,叫我的全名——向冉,或者称我向老师。”女士严肃地道。

“好的,向老师。”李维微笑着道。

“是一个灵力还挺高的人。”向冉道,“不过不属于任何地下异能组织。其实,她是一名联盟特工,并宣称会带着联盟特攻过来抓捕我们。你害怕了吗?”

李维将向冉举到空中转了一个优美的圈:“怕?我什么时候害怕过?”

就算当真被人扫了场子,我也可以说自己是潜伏到你们组织的卧底,李维在心里?说道。

跳了几支曲子后,他们来到大厅四周的餐桌旁吃自助甜点。

“有新看上的人吗?”李维端着一杯红酒道。

向冉小口地吃着蛋糕,眼睛看着舞池中的一个身影:“有,安辰航空董事长的千金,许睿星。考古学博士,八年的神秘学爱好者,六个月前去了一趟疑似西陆遗迹的海底神庙,虽然是去搞房地产开发,但我们就是那时候开始和她接触的。”

“在海底开发房产?”李维差点把刚喝进嘴的红酒一口吐出来。

向冉白了他一眼,无语地道:“当然是在海边。”

李维笑了起来。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脑回路挺清奇的,不过不清奇,他就不会?放着一条四平八稳的晋升之路不走,却来参加这种地下异能者组织了。

这个地下异能者组织叫做“裂墙者”,宗旨是破除感官和意识的障碍,通往真正的世界。李维其实并不觉得他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假”、追求的世界是“真”,只是很认同裂墙者研究西陆法术的方式——

那些仅仅站在“门”外瞥见过“真实世界”的导师们,总是能总结出一些?窍门,撬动那个世界的神秘力量,提升自身的灵力,比如说握着将死之人的手进行冥想,和那些徘徊在死亡之门边上的灵体进行交流。

高?层裂墙者认为,人在死去的一瞬间,是有机会进入到灵力强大的“真实世界”的,只不过人类的灵体太弱小了,就像一滴渺小的水滴,还来不及汇入灵界的大海,就被大海上反射的阳光给蒸发了。而通过与弥留之人灵对灵的交流,他们能更好的窥视到“真实世界”。

裂墙者修炼自身灵体的方式,也是把自己往“高?级亡灵”的这个方向修。

现在这个体系中,虽然还没有人真正进入“真实世界”,中层及以上的修行者却能够做到假死、短暂地真死并死而复生、与新死的亡灵进行交流、召唤新死的亡灵、与“真实世界”的灵体进行交流、召唤“真实世界”的灵体、借助“真实世界”的灵体暂时获得力量上的提高?、借助“真实世界”将信息直接投射给灵体等等……

他们的攻击手段同样令人齿寒,能让自己真死或者假死,他们同样可以让别人真死或者假死。强大的灵力配合有效的咒文,让高修为者可以像死神一样剥夺他人的生命,无声无息地让一个人死去——可惜裂墙者成立这么多年以来,就出过一个这样的高?修为者,却很快死在了一次“意外”之中。

不过李维知道,他其实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暴露了自己后,被特别行动部的特工当做怪物处理了。

此后,裂墙者的第一法则便成了不得使用致死咒,即不得杀人。

有了这一条法则的裂墙者,更成了单纯研究型的异能者,几乎不带有攻击性。

李维加入裂墙者,是因为以李维对西陆力量的认知,裂墙者的探索方式是诸多地下异能组织中最为靠谱的。

根据1736年尉兰等人对海妖号上神族遗迹的探索结果?,西陆人看似消失在世界上,是以意识体的形式存在了(注2)。这些?意识体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由高能高维粒子组成,拥有改变三维物质世界的巨大能量。

对于裂墙者口中不能窥视的“真实世界”,他下意识地就理解为了“另一个维度、另一个能量级别的世界”。那个世界与他们生活的三维世界或许是完全重合的,那个世界无处不在,却无法被三维世界的仪器检测出来。通过一种特别的交流形式,他们可以与那个世界的“灵体”进行交流。

向冉吃完蛋糕,往大厅一侧的小型聚会?厅走去。

他们的神秘学沙龙马上就要开始了。

李维把喝了一半的红酒杯放在旁边侍者手里?的餐盘上,几乎踩着一点舞步跟上了前面的向冉。

包括他在内,小型聚会?厅中一共有十三个人,他们人人都戴着面具,但李维很清楚他们面具底下的模样——通过这么多次小组聚会?与单独学习,他们早已熟悉彼此的身形和举止,就像舞池中那么多女士,李维一眼就认出了向冉一样。

一个唇角已有细纹的紫衣女士站了出来,向两边伸开手臂,用沙哑的声音道:“已经到齐了,很好。在新成员到来之前,我们先拉起彼此的手,复习一下上次的感受。”

十三名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围成一圈,闭上眼睛,牵起彼此的手。此时此刻,便是外人推门而入,也只会当这些?闲出屁来的富人们在互相灌心?灵鸡汤。

“真实之门,由心而生。”紫衣女士声音低沉地说道。

“真实之门,由心而生。”所有人跟着低声重复。

一道其亮无比的“门”出现在李维眼前,他感到一阵又一阵的虚脱感,如果?不是那两只拉扯着他的手,他怀疑自己已经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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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上身穿着白色T恤、下|身穿着黑色短裤、戴着副黑色墨镜,行走在荷安首都奎罗的街道上。

奎罗的建筑风格和银沧很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摩天大楼,建筑的造型却各具特色——有的房屋有着高?耸的尖顶、有的房屋有着半圆的拱顶,也有房屋是更为常见的四坡屋顶,而到处都是拱形的门窗和凸出街面的阳台和窗户……

穿着时尚的摩登女郎挎着靓丽的皮包、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在街上,随手一拍就是一副颇具异国风情的街景画。

接连被好几个扭着胯的美女吸引住目光后,杨悻悻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土了点,像个从乡下来的假小子。不过好在她这种装扮的游客够多,能够让她大隐隐于世,不至于像刚才那几个高挑美女一样引人注目,而且,也更容易潜进……任何地方。

刚才,她就潜入了裂墙者可能的聚集地——奎罗市中心“城市医学院”的教室。她耐着性子,听了整整一堂讲授人体解剖学的课程,甚至还在课堂结束的前两分钟,听教授提到了一句关于濒死体验的话,然后……就下课了。年老的教授独自回到办公室准备下班,年轻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离开教室,没有一个人谈论超凡之事,也没有人使出哪怕一丝超凡之力。

奎罗城市医学院看来不太靠谱。不过杨还是打算在奎罗多待两天,再?仔细观察观察这些?学生和老师。

现在天已经黑了,是一天的观察结束后,出来觅食的时间。

杨走着走着,不知怎么走进了联排房屋中的一条小巷子里?。小巷子黑黢黢的,一个人也没有,杨闭上眼睛,感受着灵力在身上的漫延……

忽然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门,门中隐隐约约有些?衣着华丽的人影。

杨下意识地往门那边靠了过去,门里面的画面非常扭曲,让人产生强烈的晕眩感,但她还是看清楚了——这些?穿着礼服、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像一个正在寻求心?灵平静的互助小组。

她甚至看出这是在一个空间很高?、装饰极为华丽的地方……像是奎罗早期的宫廷建筑……

宫廷……假面……假面舞会?……

对了,哪里在办假面舞会??

杨猛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刚才的小巷,小巷中的光线却比刚才更加昏暗了。不过杨知道,奎罗的夜色本身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她的眼睛——那双凝视过极度的光明的眼睛,无法快速地适应周围的环境。

视野变得暗淡,道路却似乎更加清晰的印刻进了她的脑海里。她毫不犹豫地前往一个方向,就像相信自己的力量一样相信着自己的方向感。

那扇门从她眼前消失了,但又像从来没有消失。它似乎变成了一颗星星,指引着她在黑暗中踽踽前行。

黑暗的道路上闪过光怪陆离的影子,可能是路灯,可能是行人,也可能是车灯。她的第六感警告着她——不要看人,不要看路,不要被那些光怪陆离的影像吸引!她在夜里?戴着墨镜,本来就像个瞎子,就算横冲直撞也不会?有人注意。

半个小时后,杨出现在奎罗富人区的街道上。她走过一个安静的花园,推开高?大厚重的雕花木门。木门后是一个较为广阔但依旧昏暗的室内空间,空间中仿佛飞舞着很多闪着五彩光芒的蝴蝶,四周还响着忽远忽近、若隐若现的乐曲。

杨轻而易举地躲过这些?翩翩起舞的“蝴蝶”,来到一个更为安静的通道中。通道两旁站在雕塑一般的侍者,杨随手从一名侍者手里?拿过一只面具戴在脸上。

“哐!”地一声,她猛地推开通道上的一扇双|开木门。

房间内所有人同时转过脑袋,望向厅门的方向。

看着门外戴着面具的身影,大家心?中舒了一口气。

紫衣女士沉声道:“先生?女士?你走错地方了?我们这是个封闭沙龙,你是要参加舞会?吗?”

门口的人木然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女士!女士!你是来参加舞会?的吗?”紫衣女士加重了语气。

李维也注意到了场面的不协调——门口的人虽然戴着面具,穿的却是普通的T恤和短裤!现在虽然是夏天,可这是高级场所,就连侍者都穿着白衬衣与燕尾服,就这一身放在街上都嫌随意的装束,应该连花园大门都进不来。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杨的视野中,笼罩一切的昏暗与代表着个体的星光渐渐消散,房间的景象在她眼前渐渐展开。她像一个好不容易从晕眩中恢复过来的低血糖者,目光迟钝地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穿着灰色蓬蓬裙、戴着银白面具的向冉身上。

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生死决斗,她忽然感到一阵可怕的脱力感,扶着门框,尽量平淡地道:“我答应过你,现在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见第38章《拼图》

注2:见第88章《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