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斐抬头,看见了陆荷懵逼后又立刻乖巧的表情转化。他挑了下眉,又低头看掉在地上的那根木条——那是一根被仔细打磨过的木条,端部被做成了榫卯头,看得出主人是个有耐心的人。

温婕揉着脑袋,抬头看向陆荷。她原本正向周斐提出邀约,她想约他八月上旬陆家家宴后一起出去玩,但没想到周斐直到八月中下旬都要出国一趟。她正想再说那可以等八月中下旬再约,没想到一根木条从天而降就打断了对话,她气得都想骂人了。但木棍的主人是陆荷,陆建国唯一的亲骨肉,温婕怎么也没底气冲着陆荷发火。

陆荷靠着四楼阳台的扶栏往下看,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温婕勉强露出笑容,说道:“小荷,没事的呢,呵呵。”

陆荷瞅一眼掉在地上的木条,又说道:“我现在下去捡那根木条。”

陆荷正打算离开阳台,周斐却突然说道:“小荷,我帮你拿上去吧。”

陆荷赶紧摆手:“没事,我自己来就行的。”

“我帮你拿吧,正好想回房。”周斐说完又转头,对温婕客气说道,“那我先走了。”

温婕见周斐离开的背影,不觉抿了抿唇——都怪那根从天而降的木条,她好不容易又找到和周斐说话的机会呢,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掉下来!

陆荷从阳台回到沙发上。张蓝正摆开午饭,今天吃生和牛配蛋黄。

陆荷看看午饭,又看看张蓝,最后说道:“你刚刚突然进来吓到我了,吓得我把手里东西掉下去然后打扰了一个勇敢女孩的追爱。张蓝,你不该没敲门就进我的房间的。”

张蓝愣了愣,说道:“我敲门了,您没有应,而且门没有关。”

想了想,她又说道,“如此巧合的事情发生,说明那个勇敢女孩的追爱已经被神判定为无果,我觉得可以劝她放弃,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陆荷:“……”

没想到张蓝说话偶尔还带点哲学风格。

张蓝摆完午饭后离开,而周斐也过来了,拿着陆荷掉到楼下的木条。

陆荷站在房间门口,接过周斐递给她的木条:“谢谢二哥帮我捡回来呀。”

“不客气。”周斐瞥了一眼那根木条,说道,“不过它好像磕破了一点。”

“啊?”陆荷将木条竖过来,果然看到端部的榫卯头掉了一小块。

她磨木头花了不少时间,原本想用胶水,但又觉得不够具有结构的美学,才想到用榫卯头——按照张蓝的理论,难道神暗示她应该放弃榫卯头选择实在的胶水?她用手指摸了一下磕破的地方,觉得有点可惜。

木头磕破的地方有木刺,陆荷心不在焉地一摸,结果就被木刺扎进了右手食指指腹里。她吃痛地皱了下眉,垂眸看指腹。

周斐见状,低头看她的手指,轻声问:“扎到了?”

“没事。”陆荷仔细观察了那根扎进肉里的木刺,而后看一眼周斐,缩回手,用丰富的知识储备说道,“木刺是有机物,扎进肉里会自行分解吸收的呢。”

“……”

“所以你打算随它去?”周斐笑,语调带着分慢悠悠的捉弄,“那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写不了字,你不是还要识字扫盲争做好学生么?”

陆荷:“……”

最后,周斐拿来了他的铜盒,里面装着针。从生日前改裙子开始,陆荷就很诧异他为什么会备有针线,爱好还真是出其不意——或者说,多么具有贤惠之美的反派,说不定他不仅精通针线活,还会烧饭做菜?

陆荷拿了盏铁艺的雕花烛台,点了只香薰蜡烛。周斐拿着针在烛火上烧了烧消毒,然后单膝跪在陆荷面前,低头帮她挑指腹上的木刺。

陆荷坐在沙发上看面前的人帮自己挑木刺。

很难得看到周斐集中注意力的样子,毕竟他一贯的形象总是有点散漫。此刻他低着头,短发柔顺又典雅地盖住部分额头,垂着的眼眸没了散漫却多了专注,连带气质都多了几分锐利——也许这会更接近他书中后期……或者说他将来的模样?

“木刺扎得比较深,可能会有点痛。”周斐突然抬眼,正好撞上陆荷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

陆荷一愣,立刻笑道:“没事呀,麻烦二哥了。”

又是这奇怪的、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探究眼神,周斐看了她几秒,而后淡淡地收回目光。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针,突然下手挑刺。

陆荷被突然一戳,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而周斐已经站起身,把针线盒收起来,轻飘飘看她一眼:“好了。”

陆荷眉毛皱成一团,心疼地盯着自己的食指,语气带着干巴巴的怂:“谢……谢……二……哥。”

周斐笑:“不客气。”

陆荷:“……”

周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沙发边茶几上的木料和图纸,问道,“你在做模型?”

陆荷愣了一下,说道:“对。”

“我可以看看么?”

“……您随意。”

周斐拿起那叠图纸,铁塔的图纸很详细地被分成了许多可拼接的小块。除了较为详细的铁塔外,还有许多漂亮建筑的图片。

周斐看起来似乎对陆荷的木工挺感兴趣,放下图纸又拿起一根已经磨好的木条端详:“为什么会想到做这个?”

“好玩。而且做好了还能当礼物回送人,多有价值呀。”陆荷随便地瞎扯道。

“送人?”周斐放下木条,看着陆荷。

陆荷被他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莫名觉得有压力,最后没顶住压力问道:“二哥想要?额……毕竟二哥帮我改裙子、还帮我挑木刺,回礼是应该的呢。”

“谢谢小荷。”周斐拿起其中最复杂的、科隆教堂的图片,唇畔弧度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我能定制么?我想要这个。”

陆荷盯着科隆教堂的图片,科隆教堂不亏被认为是哥特式教堂建筑中最完美的典范,一种“难炸天”的气质从纸面透了出来。

陆荷:“…………”

她觉得她似乎看到了周斐优雅面皮下一丝隐晦的恶劣,她有理由怀疑周斐在捉弄她。嗯……她已经这么乖,难道还惹毛他了?

陆荷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二哥呀,要不你换个简单点的?”

“做不了么?”周斐眸中带着促狭,语气却很惋惜,“我很喜欢这栋建筑。”

陆荷试图再次挣扎:“就是……额,你看这不太好做,毕竟能搜到的图片都不那么完整,参照起来比较难。”

“所以是参照物的问题?”周斐斜靠在矮柜边,笑道,“正好明晚我要去趟德国,到时候路过科隆录个全视角视频给你当参照?”

陆荷:“………………”

“我会在德国待大半个月,需要多详细的视频资料都可以。”

陆荷在“我做不了呢建议您摸摸自己的良心”和“好的呢帮您做”之间,终于选择放弃挣扎,笑容中带着一丝丧:“好的呢。”

周斐见她不自觉露出吃瘪的表情,不觉右手蒙在额前,笑到肩膀都微微颤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果然,她很怕他。

她怕他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陆荷:“……………………”为什么要笑?

陆荷正想着能怎么说服周斐简化一下模型,却见周斐突然看了一眼窗外:“嗯?要下雨了?”

闻言,陆荷转头看向窗外,天空罩着一层黑沉沉的云。夏天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明明十分钟前还是艳阳天,这会儿要打雷了。

她收回目光,对周斐:“二哥,谢谢你刚才帮我挑木刺。我想吃完午饭后睡一会儿。”

言下之意是要赶客了。而且,没有任何语气助词。

周斐一顿,端详了一会儿陆荷的神色。

隐约有遥远的雷声,他有些诧异地看着陆荷,最后只点头:“好。”

他走出陆荷的房间,门随之被关上。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紧紧关着的棕色木门,下楼后,吩咐张蓝订购了一个耳罩。

黑云压城,偶尔漏出电光和地震般的隐雷。

*

一夜大雨后,陆宅后院的花被打散了许多。

清晨,花匠照例播着梦中的婚礼,提着一把大剪刀悠悠哉哉地修剪着有些颓丧的花枝。

陆荷锻炼完身体,照例和花匠大叔打了个招呼:“杨叔早。”

“陆荷小姐早上好。小姐昨晚睡得怎么样?”花匠杨叔态度恭顺,这位大小姐自从大半个月前回来后,一直挺和善可亲,再加上每天早上锻炼时都会和他打招呼,所以他对这位大小姐印象很不错。

陆荷顿了一下,笑道:“勉勉强强吧。杨叔吃早饭了吗?”

“还没,还剩下最后一株,剪完就去吃了。”

陆荷正要走,抬头却突然发现,这处花圃正对四楼尽头的房间。

她想起自己房间桌上那复杂到令人吐血的科隆教堂图纸,心情十分复杂,复杂中还有一丝愤然。

突然,她停住脚步,鬼使神差地说道:“杨叔去吃饭吧,剩下一株我帮你剪。”

“啊?”杨叔愣了一下,不过作为佣人不过问主人家的事是基本素养,于是他说道,“好的,那谢谢小姐了。”

陆荷目送杨叔走远。杨叔放在花园石凳上的高端蓝牙音箱正在播放悠扬的旋律,音量只开到百分之三十。梦中的婚礼的曲调犹如流水般舒缓,十分适合还有人没起床的清晨。

陆荷剪完花篱笆后低头,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控制了杨叔的蓝牙音箱。调大音量到百分之百,换了首歌。

周斐被一阵躁裂的鼓点吵醒,金属感十足的音乐带着几分不吵醒别人不罢休的恶劣。他半睁开眼睛,面色不豫地揉了下头发,把枕头盖到耳朵上——没用,依旧耳膜都震得疼。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黑沉沉地往外看。

音乐声突然停了,庭院里空无一人。

周斐:“…………”

陆荷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沙发上捂嘴笑了一会儿,有一种小小的报复后的愉快感。但同时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太飘了。

一定是因为昨晚打雷没睡好觉进而导致大脑缺氧进进而导致理智下线进进进而导致把不能惹反派的第三原则忘光了。

居然飘成这样!套用法律上的话,简直是激/情/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