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野跑到了楼梯间里,坐到了地上,抱着双膝低着头,看起来很低落,也很自闭。

谢未弦紧挨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他知道自己也用不着说,在他旁边呆着就行了。

平心而论,谢未弦和林青岩虽然说话不多,但是掰开手指头仔细算算的话,交情也不少。林青岩怕他归怕他,但好歹也确实是他为数不多的人类队友。

谢未弦也说不出自己现在心里什么滋味,但好端端的人突然就这么疯了,他总归不太好受。

陈黎野在地上低着头呆了好久,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抬起头来,声音有点闷闷的道了句:“我想去看看。”

谢未弦知道他在说什么,便自然而然地应了句:“那就走吧,我正好也想去看看。”

陈黎野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俩又站了起来,上了一层楼,回到了林青岩的病房跟前。

——陈黎野说的“想去看看”,就是想来看看林青岩。

可临到了门口,他又有点怂了,忽然就站定在了离门口不远的病房墙前,定定的透过那一面特殊的镜子看着屋内的林青岩,一动不动。

林青岩还在床上摆弄魔方。

陈黎野一停下,谢未弦也就跟着停下了。他跟着他一起看向了屋内,然后又转过头看向了陈黎野。陈黎野满脸平静,可谢未弦却从他的平静里看出了点难过来。

很正常。

谢未弦毫不见怪。

“走吧。”谢未弦说,“去见一见,心安一下。”

陈黎野:“……”

他看了谢未弦一眼,垂了垂眸,没应声。

谢未弦说的没错,他确实现在不怎么心安。

他没听话,把林青岩的东西都还给了徐暮雨,依照徐暮雨的性格,八成是不会和他离婚的了,估计还能赖在林青岩的户口本上一辈子。

而且自从林青岩入院那天开始,他就没敢进来过。

可他总得去见的。

陈黎野还是有点没底气,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就闭了闭眼,叹了一声。

然后,陈黎野又复睁开眼。这一次,他眼中才总算有了几分底气,他转过头去,对谢未弦说:“走吧。”

说完这话,他就转过了头走向了病房门口,一把拉开了病房的门。

这个病房里并不是只有林青岩一个。病房里一共四个床位,林青岩在最里面,正正好好挨着窗,外面的光照了进来,一大半都打在了他身上,把他照得熠熠生辉。

不得不说,这个位置真的风水挺好。

不知道是不是陈黎野的错觉,在他和谢未弦进来的那一瞬间,林青岩那平静呆滞的目光好似亮了一下。陈黎野被他眼中的亮光恍了一瞬,有一瞬竟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感觉,林青岩的神智还活着。

但估计也只是错觉罢了。

林青岩估计没把他认出来,就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他。

其余床上的病人也都呆呆地望着他。陈黎野视若无睹,直接朝着林青岩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林青岩的床边,随后又深吸了口气,在心里又秒速做了一番建设后,才叫了他一声:“林哥。”

林青岩茫然地看着他。

“我,陈黎野。”陈黎野指着自己说,“记得吗?”

林青岩看着他呆了好半天,过了一两分钟之后,才茫然地摇了摇头。

林青岩的病情好像又重了。

这倒也是,毕竟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人。就算用上了十倍的剂量,估计病情也不会好转。

陈黎野眼里的光暗了暗,轻叹了一声。

谢未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然后伸出了一只手,在林青岩跟前晃了晃。

林青岩毫无反应。

谢未弦皱了皱眉,又低了低身,把自己那一整张凶神恶煞的脸都露在了他的视线里。

林青岩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完了。”谢未弦直起了身子,说,“真就看不见我了。”

“……”

毕竟已经从地狱里出来了。

虽然这个出来的方式一点都不皆大欢喜。

陈黎野看着林青岩,又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我跟谢人间成了。”

谢未弦:“……”

“不过他不叫谢人间。”陈黎野说,“他其实叫谢未弦,名字是他亲娘给起的,以前总被笑话太娘,后来就没人敢笑他了。”

他说的很轻很平常,好像只不过是在和朋友聊八卦。

但这个朋友却回不了他了。林青岩傻愣愣的看着他,好像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往往清醒的人最难受。

陈黎野抿了抿嘴,又接着说:“林哥,我把东西都给你老婆了,没烧也没埋。”

“你可能想骂死我,但是没那个机会了。我一直觉得你这个处理方法有问题,但是确实……这个做法很合情理。”

“谢未弦也是你这种想法,所以我其实一直都有点想打你一顿,可又一想,你这种想法确实没什么不对,我也想不出来到底哪儿不对,就只能帮你了,但说实话……我帮的挺不爽。”

“今天我知道为什么了。”陈黎野说,“其实从对方的角度来想,这种硬把“对你好”的想法硬套在爱人头上的方式就不对。”

谢未弦:“……”

“谁都有知道实情的权利,选择应该是自己来做的。”陈黎野说,“你们可以因为这个有争执,可以因为这个吵得不可开交,但你不能替对方做决定。她不是个提线人偶,也不是你的附属品。每个人都是个体,所以在是谁的爱人之前,她得先是她自己,她有知情权和选择权。”

“……对不起,林哥。”

陈黎野说完,就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是真的觉得愧疚。

但就在这时,林青岩突然来了一句:“你抱歉什么?”

陈黎野被他突然的开口弄得一愣,随后猛地抬起头来,近乎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

林青岩脸上还是那副傻乎乎的呆滞样子。陈黎野被他这一开口弄得有点茫然,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那么愣在了原地。

他虽然没说话,但林青岩却像是听到了回话一般,忽的笑了一下,一下子把脸上的呆滞和傻愣笑没了七八分。

“你抱歉啥,这又不是你的错。”他说,“你挺厉害了,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陈黎野的眼圈忽的就红了。

他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种回应。他知道这是林青岩又犯了病,他也记得林青岩说过这种话。可他又更希望,这确确实实是林青岩想对他说的话。

林青岩的精神错乱得十分严重,下一句话又直接跳到了另一个时间点去。

他收敛起了笑,有些严肃地对陈黎野说:“都散吧,老样子,争取都活着。”

陈黎野:“……”

陈黎野眼里泪光一闪,淌出来了两行泪。

谢未弦看着他,皱了皱眉。

林青岩面色严肃,好似真的在叮嘱他,也好似真的还没有失去神智。这真是个麻烦的病,总给人一种这人还在的错觉,又总让人明白他早已疯病了。

希望与绝望交缠着侵蚀人。

陈黎野还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有呼吸在发颤。

他深吸了几口气,最后低下了头,说:“林哥……我改天再来,我死不了。”

说完,他就再也待不下去了,朝林青岩一点头,转头逃似的疾走出了病房。

谢未弦连忙跟了上去。

陈黎野一出门就坐到了病房旁的长椅上。他情绪现在十分崩溃,一步都走不远。坐下来之后,他就倾着前身低下了头,捂着脸哽咽了几声。

谢未弦拉上了病房的门,快走几步,凑到了他跟前去蹲了下来,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谢未弦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但陈黎野却更想哭了。

陈黎野也没有说话,周围偶尔有人经过,他怕被说闹灵异事件,一句话也不敢和谢未弦说。但他也没必要说,谢未弦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未弦起身抱了抱他,一言不发地拍着他的后背。

地狱终归是个残酷的存在。不是所有人都是陈黎野,更多数时候,他们都注意不到致命的线索,推断不出引路人的渴望,更推断不出谁是罪人。

参与者们的生还概率,其实极低。

在长椅上缓了很久后,陈黎野才终于平复好了情绪,站起来了。

他带着谢未弦走出了医院,回到了车上。

但他没急着发动车子,就那么盯着车子的仪表盘,又愣了好半天。

谢未弦也没说话,他望着那栋医院出神。晌午的阳光打在医院身上,把整栋建筑都照的熠熠生辉。

陈黎野会变成那样吗?

他忍不住想。

到时候谁会来照顾他?

他身边会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徐暮雨吗?

不会,谢未弦会死在地狱里。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谢未弦深皱起眉,在心里发了个毒誓。

一定不能死。他也是,陈黎野也是。

“未弦。”

沉默许久的陈黎野突然叫了他一声。谢未弦微微侧过头,看向陈黎野:“嗯?”

陈黎野哭的眼睛还有点红。他用那双微红的眼看着谢未弦,眼神平静地道了句:“我们去看海吧。”

谢未弦愣了一愣。

但他又抿嘴笑了一下。笑时眯了眯眼,有了几分当年境安侯年少意气时的影子。

他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面全是糖了,各位小心糖尿病【】

我今天买了果切,开盒子的时候大拇指被划伤了,我真是个新新人类【允悲

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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