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野他妈曾经说过,一个合格的男人,能把男朋友做成爹。
那谢未弦简直太合格了。
这位人民警察每天在出门前,一定会给陈黎野泡上满满一个保温杯的茶,并要求他全部喝光,据他说是能养生。
没办法,陈黎野只好每天都抱着这么满满的一大杯茶出门,拜谢未弦所赐,他这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养老。
不仅如此,为了做好陈黎野的健康管理,谢未弦还每天早上都给他做了早饭后才出门,而陈黎野也必须每天把午饭都拍照给他打卡。
而且在此之上,有碰上陈黎野有应酬或谢未弦要上晚班回不了家的情况时,陈黎野也必须把晚饭拍给他,还必须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同理,如果谢未弦要上夜班的时候,也必须打电话给陈黎野。
而今天,就是陈黎野有应酬回不了家吃晚饭的情况。
他实在推脱不了了,只好给谢未弦打了电话,语气十分无奈的报备情况。
事实上,陈黎野是个很少出去应酬的人。他是个轻度宅男,虽不到那种势要死在家里的程度,但他确实是个懒得社交,出门也只去电影院游戏厅的人。
他认为出去社交远没有窝在家里打游戏来的实在。
所以,陈黎野自认为,他这样的人,应该被归类进轻度宅男里。
毕竟如非迫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出去应酬的。
这点道理谢未弦也明白,就在电话里问他:“什么人呐,能请你这座大佛出山应酬?”
“谁都不是,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一个要离婚的。”
陈黎野站在律所门外打电话。他们那是一座很高档的大楼,外面就是落地窗,季节已经转凉入冬了,窗子上结了一层冰雾。
陈黎野有些心烦意乱,就在窗前站着,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对着电话说道:“庭外调解已经完成了,那俩人非要请双方律师吃饭,说好聚好散……唉,有点烦。”
谢未弦也听得有点不开心,他啧了一声,也有点心烦:“他俩好聚好散关你什么事儿,你又没离,他们不知道你家里还有个对象吗?”
陈黎野哭笑不得:“你别闹。”
“没闹。”谢未弦撇了撇嘴,又不太开心的问,“行吧……你今晚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家?”
“不知道啊……这种局可烦了,我也不确定。”
“你早点回来吧,实在不行就说我叫你回去。”谢未弦忍不住叮嘱道,“别着凉啊,衣服穿好围巾围上,你那酒量自己也有点数,别喝多了。”
“知道了。”陈黎野哭笑不得道,“你别担心,正好对方律师是柳煦,好歹同学一场,他能照顾我点。”
“……他会喝吗。”
陈黎野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说:“他挺能的,我们毕业的时候他干了三瓶白的才倒。”
“……你别被他害了。”谢未弦说,“他不是跟你对立面吗……我怎么有点不信他。”
陈黎野笑了两声,说:“那不会的。”
谢未弦:“……”
希望如此。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之后,谢未弦就挂了电话。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谢未弦照常下班回家,在家里做了饭草草吃了口,然后就坐到了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盯着时钟瞧。
时间又一晃到了晚上九点,陈黎野却连条消息都没发给他。
谢未弦心里隐隐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便放下了手机,一心一意地盯着时钟瞧。
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后,他有些坐不住了,便皱了皱眉,给陈黎野拨了两个电话。
无人接听。
谢未弦一连拨了七八个都没人接,他啧了一声,还是孜孜不倦地接着打。
终于,第九个电话被人接起来了。
谢未弦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电话那头就先他一步开了口。
“你好,这位朋友,我叫柳煦。”他说,“你对象现在抱着一个电线杆不动了,我整不了了,你看怎么办。”
谢未弦:“…………”
问得好。
那还能怎么办呢。
去接呗。
谢未弦叹了口气,和柳煦交换了一下微信,从对方那儿得到了一个地址后,便拿起衣服下了楼,开车去接了。
等他开到地方的时候,就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瞧见了陈黎野。他正穿着个单薄的白衬衫蹲在地上,还他妈的生怕冻不死似的两边手都挽了半截袖子,在小雪飘飘的冬夜里搂着个电线杆子,缩成了个团,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自闭了似的。
电线杆就处在饭店前面,看来,他是一出门就抱上了。
……好小子。
谢未弦又心疼又好气又无语,赶紧下了车来,走过了马路,来到了他跟前。
柳煦就穿着大衣围着围巾站在陈黎野旁边。他手里拿着外衣和围巾,那都是陈黎野的装备。跟蹲在地上自闭的陈黎野不同,他站的十分的稳,虽然他脸上也泛起了几分酒意带来的潮红,但看起来应该根本没醉——醉了的人是不会站的这么稳的。
谢未弦走过来,又停在了陈黎野跟前时,柳煦才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这是柳煦第一次见谢未弦。陈黎野不怎么喜欢秀恩爱,朋友圈里的那些图里也都没有谢未弦的正脸,最多只有一个侧颜。
陈黎野的“人间”,在他的朋友圈里是个极其神秘的存在。
所以,柳煦也只能从那些一些手部和背影的照片,以及和陈黎野相交的一些圈子里的流言中知道陈黎野的对象是个白白净净,看起来又十分凶狠的警察。
等到谢未弦走到他面前时,他才明白了过来,这就是那位“人间”。
“怎么搞的。”谢未弦立刻把柳煦手里的衣服拿了过来,皱着眉低下了身子,一边把衣服盖到了陈黎野身上一边说,“怎么喝这么多?怎么衣服他都不穿?”
谢未弦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了柳煦,怪罪之意全写在了眼睛里。
柳煦本来还有些讶异地看着陈黎野,一见谢未弦看过来,他便默默地举起了双手自证清白:“苍天有眼,兄弟,这人真不是我灌的,是那两个当事人非要给我们灌酒,我还帮他灭了瓶白的,说真的,你还应该谢谢我。”
谢未弦皱了皱眉:“那你俩到底各喝了多少?”
“我俩喝的一样,一瓶啤的两瓶白的。”柳煦说,“不过我帮他灭了个白的,所以他应该是一瓶啤的一瓶白的。”
谢未弦:“……”
谢未弦突然对眼前这个普通人类肃然起敬。
他喝了一瓶啤的三瓶白的,却还站的这么稳……
……真是个人物。
柳煦接着说:“那两个当事人刚被我打发走了,你家这个一醉酒就自动进入自己的世界里,谁跟他说话都听不见,给他穿衣服也不行,谁碰他他就推谁,刚一出门还奔着电线杆子就跑过去了,抱上就不撒手了,你还催命似的打电话,没办法,我就只能把你叫来了。”
谢未弦有点无语,看向了陈黎野。
陈黎野还抱着电线杆子不撒手,自闭了似的蹲着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不过,他还真够喜欢你的。”柳煦说,“他喝醉的时候谁都不认,谁碰他他就推谁,姚成洛给他穿衣服他都能给人家推出去,你碰他他倒没反应。”
谢未弦横了他一眼:“你瞎啊,他这不是睡着了吗。”
“这哪儿睡着了。”柳煦朝他挑眉一笑,说,“你看着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来轻轻推了一把陈黎野。
然后,陈黎野就突然伸出手来,头也不抬地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柳煦早有准备,立刻后退半步,躲开了。
然后,他双手一插兜,朝谢未弦一笑:“你看。”
谢未弦:“……”
谢未弦沉默了,然后抽了抽嘴角,又默默地把因为陈黎野刚刚那猛地一动滑落了几分下来的衣服给他披了回去。
陈黎野意义不明的哼哼了几句,把自己缩的更像个团了。
“我就不烦你了。”柳煦也不打算久留,伸手就把陈黎野的围巾丢给了谢未弦,说,“我走了啊,你慢慢弄他。”
谢未弦接住他丢过来的围巾,恰好又瞧见了他手上的戒指。
那是枚生锈了的戒指。
谢未弦之前就瞧见过,但他没说过,也没问过陈黎野——毕竟别人的事,关他屁事。
可这次再看到时,他突然心神电转,想起自己在冰山地狱里也看到过这样的戒指。它就戴在冰山地狱守夜人的手上,还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只不过守夜人尘的那一枚一点锈迹都没有。
鬼使神差的,他叫住了柳煦:“等等。”
柳煦正要离去,闻声便停住了,回过头来:“嗯?”
“你……”
谢未弦本想问他从前认不认识一个死在了十七八岁的人,但又转念一想,关他屁事。
普通人不可谈论地狱,他问了又有什么用。
就算柳煦真的和那位守夜人有关系,就算他真的也要进地狱了——那又关他屁事,他又不是铁树地狱守夜人了。
“算了,你走吧。”谢未弦说,“保重,祝你平安。”
柳煦愣了一下,以为他是在祝自己别酒驾被交警抓到,便抽了抽嘴角,说:“兄弟,你别这样,我找代驾了。”
谢未弦:“……”
谁他妈说你酒驾的事了!!
谢未弦简直无语,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了,只跟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滚。
柳煦没来由地笑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转身走了。
怎么说他都是喝了酒了,走起路来有点摇摇晃晃的。
陈黎野有谢未弦,但柳煦谁都没有,就那么形单影只地摇摇晃晃着,消失在了雪夜的霓虹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