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
大皇宫
弗拉西斯穿过垂花廊,来到满是紫罗兰与蓝钟花的后花园,查士丁正拿着一柄剑在园中挥舞,见到弗拉西斯的身影,刷的一声,剑尖折断一簇月桂枝,向他刺去。弗拉西斯飞快地从腰中抽出佩剑,手腕旋转,挡住了迎面的那一剑。
但是查士丁并未罢休,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握住剑柄,向弗拉西斯腿部砍去,弗拉西斯也起了战意,侧身一转,一个跨步,便将查士丁的剑压在他剑下,可查士丁用力向上一挑,他手中的剑竟差些顺势甩出去,几个回合下来,二人居然不分伯仲。
“叔父,您这身子骨可真够硬朗。”弗拉西斯笑了两声,将剑收进剑鞘,“侄儿这次来是有要事禀报,下次陪您练个尽兴可好?”
见到弗拉西斯放下了剑,查士丁深深吐了一口气,他已近七十高龄,从猪倌做到侍卫长再到禁卫军长,最后竟成了皇帝,一路上全靠这侄儿,如今给了他“凯撒”的头衔,他也该知足了。
查士丁拿起手帕擦了擦汗,挺了挺发福的大肚子,舒缓过力气来,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克里沙将军昨日在莳萝巷救火,不幸牺牲了。”
查士丁大吃一惊,手中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瞪着眼问道:“你杀的?”
弗拉西斯没想到叔父会这么问,他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平静的说道:“他是为国为民英勇就义。”
查士丁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似乎要望穿这个帝国:“英勇就义?他不是和你一起在北境的同僚么?”
大理石桌面上的酒杯倒映出碧蓝的天空,一片月桂叶落在弗拉西斯手上,他轻轻拂去月桂叶,眉眼低垂:“元老院那帮人说他是平定北境的大英雄,呵,不过是因为克里沙所在的鲁斯家族曾和阿纳塔修斯有点关联罢了。”
查士丁听到阿纳塔修斯的名字陷入了深思,阿纳塔修斯是他担任禁卫军长侍奉的皇帝,是纯正的贵族,只可惜膝下无子。
而那时的大臣为了扶持新皇帝,贿赂了在都城唯一拥有军权的查士丁,希望他可以站在自己这边。
可他并未照做,反而用这笔钱去买通了元老院议员来支持自己,就在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登上了帝位,后续在侄儿的帮助下逐渐稳固。
可元老院至今为止仍有人对着这个猪倌皇帝不满,总想着将皇位重归正统。
查士丁双目沉重,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传我敕令,追封他为定北将军,赐五百磅索利都斯(金币),你代替我亲自将遗体和赏赐运送过去。”
海风拂过二人的面庞,查士丁转头看向弗拉西斯:“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下不为例。”
“是,叔父。那新的人选...”弗拉西斯低声问道。
“此次大败突厥人,他们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气来,你让人守好北境就是。反倒是东面的波斯,最近盯紧点。”
“遵命。那侄儿先行告退。”
“慢着,找什么急?又往园子里跑,那些贵家小姐都要被你吓跑了,等会去看看你叔母。”查士丁面露愠色,这侄儿什么都好,就是风流事不断,现在都还没有定下婚约。
“是。”弗拉西斯看到吹胡子瞪眼的叔父,赶紧溜出了后花园。
刚出门就看见站在门廊旁一脸紧张的贝利萨留,费拉西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没事的。”
听完这话,贝利萨留才松了一口气。他十岁的时候被选入了弗拉西斯的巡国军队,虽然今年才十六岁,个头不高,却身手敏捷,头脑灵活,已是个沙场老手,深得弗拉西斯看重。
“殿下,咱们现在去哪儿?”贝利萨留关切的问道。
“去陪叔母唠嗑,她肯定又要给我介绍这家那家的小姐了...”
“殿下,这是好事儿呀!”
“这好事给你你要不要?”
贝利萨留:emmm,我还是个孩子...
*
王储宅邸
斯朵拉斜倚在塔楼的阳台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赛马竞技场,大皇宫,元老院,以及她心心念念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四面建筑面向着君士坦丁堡的市中心——奥古都司大广场,再往下则是鳞次栉比的街道与商铺。
这是她第一次从高处俯瞰这个都城,仿佛整座城市在她的脚下,想到要回去那个阴暗拥挤的平民区心中起了一丝阴霾。
“艾尔莎小姐。”一个细细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她心中一惊,这么快就被宅邸里的人认出来来了?
她好奇的看着身后这位端着餐盘的男人,一阵肉香传进她的鼻子:“您是...”
“我是殿下的大管家,纳尔萨斯。”男人回答道。
斯朵拉看着面前这人,年纪虽长却没有胡子,这细声细气的模样莫不是宦官?
纳尔萨斯看出了她的疑虑,将餐盘放下:“您要是不介意就叫我纳公公?我看您今日都没怎么用饭,让厨房给您做了些。”
餐盘里放着切好的烤鹅肉,酸甜的调味酱摆放在碟子里,另一旁摆放着奶油面包,腌制的刺山柑,与一盏苹果醋。
“艾尔莎小姐,昨晚的房间还满意吗?”纳尔萨斯给斯朵拉递了一张绣着金边的餐布。
“是你准备的?”斯朵拉诧异,她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弗拉西斯做的,原来自己自作多情了。
“那当然。”纳尔萨斯有些洋洋得意,“你身上穿的也是我准备的。我家主子虽然有些风流名声,可从未带女人回来过。我昨日就觉得你有些眼熟,今日一看,果然是你。”
听到此处,斯朵拉有些紧张的搓了搓鼻尖,问道:“纳公公,你是来赶我走的?”
“恰恰相反。”纳尔西斯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这女人曾风靡都城,却丝毫未染风尘,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透彻,更让人觉得触碰不得,“我是来劝你留下来。而且,你不也有心事?”
斯朵拉一愣,这人怎么知道她有所求?她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心思深沉的大管家:“纳公公需要我做什么?”
“真是聪颖。”纳尔萨斯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接,“咱明人不说暗话,你留下来,做他的情妇。”
“我不要。”她才不傻,姐姐做情妇是什么下场她没看到么?这个纳公公无非就想用女色来获取权力,有用则留之,无用则弃之。
“难不成你还想做皇后?”纳尔萨斯惊讶的看着面前果断拒绝他的斯朵拉。
斯朵拉很是无语,面前这个胖乎乎宦官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她只是想安静的回到21世纪而已...
“我可以留下来,但是你能帮我做什么?”既然你想利用我,那也让我用用你的权力的吧,她心里想到,“你能带我去圣索菲亚大教堂么?”
纳尔萨斯听见这话眉头一皱:“这事儿你还真得找主子,不过我可用让主子帮你。”
“真的!”她忍不住大喜,终于有希望了!
“但是你首先得按照我说的来。”纳尔萨斯若有所思的说,“那毕竟是皇家教堂,大主教和国王都明文规定平民不得入内。
你得让主子心甘情愿的带你进去。”
她刚灭起的火焰又暗淡了下去,就她这个身份,不被扫地出门就不错了...
纳尔萨斯看出了她的顾虑,又说道:“你可知你最大的用处在哪?你目前最大的用处,就在你姐姐身上。”
斯朵拉疑惑的看着纳尔萨斯,和姐姐有什么关系?纳尔萨斯便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不一会,一辆不显眼的马车从宅邸后门驶了出去...
傍晚时分
王储宅邸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晚餐,斯朵拉着急的在房间等着,按照纳公公的说法,弗拉西斯晚上应该会叫她过去。
“小姐,大人邀请您共用晚餐。”
果然,这纳公公可真是弗拉西斯肚子里的虫,她带上纳公公准备的珍珠头饰,又在手腕上和头发上抹了些玫瑰香露,向餐厅走去。
这次弗拉西斯没有让侍女退下,纳公公和三个侍女在厅里伺候着,第一次被这么服侍着,她很是不习惯。
“你叫西奥多拉...是吧?”弗拉西斯头也不抬的问道。
“是的,殿下。”她今日已经和纳公公说过,人都觉得既然弗拉西斯没有认出来,也不用主动去承认,徒惹事端,不如披着马甲先留下来。
“住的可还习惯?”
“很是喜欢。”她抬头给纳公公使了一个眼色,“从未住过这么大的宅子,我姐姐在金角湾的宅子也都没这么大呢。”
“金角湾?”弗拉西斯突然有了一丝好奇,金角湾是都城最繁华的商贸港之一,那里的宅子可谓如金子般金贵,“你在莳萝巷,你姐姐能住在金角湾?”
“她们怎么可能住得起,想必是哪位达官贵人的情妇吧。”纳尔萨斯忽然插嘴道。
“也是。”弗拉西斯饮下一杯葡萄酒,漫不经心的问,“你姐姐在哪位贵人手下?”
“阿普塞罗总督...”斯朵拉低声回应道,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可是面对质问还是忍不住打鼓。
“是那个元老院的行省大人吧?”弗拉西斯转头看向纳尔萨斯,“今日叔母还提起他家的小女儿,想必过几日这人也要来府上了吧。”
弗拉西斯想到此处连吃饭的兴致都没有了,他不像其他贵族,在府里笙歌燕舞。
他喜欢跑到平民堆里去,或去酒肆和士兵喝酒,或去赌场怡情一把,这种行为很是让与平民有着天然界限的贵族不耻。
可笑的是,贵族一面嘲笑他,一面又要将女儿嫁给她,那些王公小姐强忍着语气和态度的模样真让人好笑。
“吃完早点休息,我今日还有公务。”弗拉西斯说罢便离了桌。
见到弗拉西斯要走,纳公公赶紧给斯朵拉递了一个眼色,她连忙起身跑到弗拉西斯面前,行了一个礼,抬头问道:“殿下要不要再用些?”
“不了。”斯朵拉身上玫瑰香幽幽的飘进的弗拉西斯的鼻子里,弗拉西斯的眼睛落在了她的珍珠头饰上,“这珍珠不配你。纳尔萨斯,给她换成宝石。”
“是,殿下。”
斯朵拉看着弗拉西斯的背影,烦躁的啃起了手指甲,事情好像办砸了。
提到阿普塞罗总督他就满脸的不高兴,准备好的很多话都没说出去就被晾在了这里。
然而纳尔萨斯倒是很兴奋:“我就说吧,西奥多拉,主子对你就是不一样,你就留在主子身边吃香的喝辣的。”
“哦!”她白了纳公公一眼,“那我们今天不就白干了?”
今日下午,二人悄悄乘车去了赫提斯家中,阿普塞罗总督是元老院极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也是当初支持查士丁上位的议员之一。
弗拉西斯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群喝血的贵族,私底下不知侵占了多少资产。
若想从贵族手里拿回权势,除了军权外,还需要“眼睛”,而赫提拉正好可以成为王储派的“眼睛。”
“不着急。他已经知道了你的价值。”
烛台上的焰火随着海风微微跳动,斯朵拉望着窗外夜幕下黑沉的海水,一言不语,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可能从这时起,她就已不再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斯朵拉,而是被卷入这帝国权力之中的西奥多拉。而这权力,一旦沾染,便再也不会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