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宫

从廊柱到内门,齐齐绕绕的摆放着郁金香、风信子、唐菖蒲等各色新鲜的花卉,或铺洒在大理石篮子里,或大簇插在金边花瓶中。

香槟色的金色拱门上刻着“赫拉宫”三个字,门沿上摆放着一排鎏金机械鸟。

内宫里金碧辉煌,正中央摆着一扇豪华的金银宝石翡翠树枝屏风,屏风前放着一座铺着紫色鹅绒绸缎的软榻,软榻上斜卧着的正是罗马帝国的皇后——伊诺皇后。

两名穿着素色丘尼卡的侍女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们再说一遍。查士丁尼做什么了?”伊诺皇后左手枕着额头,手上戴满宝石戒指,另一只手把玩着新上供的粉珍珠。

两名穿着素色丘尼卡的侍女大气都不敢出,颤颤的说道:“皇后陛下,殿下昨晚喝多了酒,带着养在宅邸里的舞女去了圣索非亚大教堂。”

听到这话,伊诺眉头一紧,怒从心起,本就布满皱纹的脸更是拧成一团,将手里那槲珍珠重重的砸在了侍女头上。

她是查士丁的结发妻子,今年已六十高龄,虽然贵为帝国的皇后,可是骨子里还是一个大字不识,行为野蛮的乡野村妇。

只会堆砌黄金珠宝的俗气品味成为都城贵妇里的茶余谈资,这种“卑微”让她对弗拉西斯充满了期望,正如天下所有过的不如意却又望子成龙的父母一般。

“皇后怎么这么生气啊?”查士丁从屋外走进来,看见散落一地的珠子,连忙摆摆手,示意侍女们退下。

伊诺抬起头,一脸的不愉快,她一直对弗拉西斯要求严格,就是为了不给她丢脸,大声嚷道:“你居然还问我!你的好侄子,弗拉西斯,昨天带着舞女跑到皇家教堂去了。大主教已经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伊诺挎着脸,看到查士丁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砸吧着嘴喋喋不休:“我就说过,让他早些结婚,早些结婚。你偏偏不肯,说什么军功重要。

现在可好,全都城没结婚的还把舞女养在自己家里的也就他一个了吧!我听说还是个特别下/贱的娼/妇。”

查士丁看着面前这位唾沫横飞的妻子,呵呵笑了两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带一个舞女进去嘛。至于这么生气?”

“你!你说,你们叔侄两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的事儿了!你也是不是惦记上什么人了!”伊诺一张铺满粉的脸愤愤的抽搐着,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放纵弗拉西斯。

当了皇帝就能什么都不当回事?现在居然连她的话都听不进去,指不定背着她在勾搭谁。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查士丁无奈的看着她,自从入住皇宫以来,她奢侈无度,他从未说什么,她收礼无数,他也是睁只眼闭一眼。

可她偏偏脾气教养极差,时不时就要在宫里折腾点事情。

他细声安慰道:“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会看着处理的。你就不要生气了啊。”

伊诺看着她面前软声软气的查士丁,便也不再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门外一名宦官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陛下!大事不好,殿下被大主教带去奥古斯都大广场了。”

奥古司都广场?这可是刑罚处决和发布公告的场所。

伊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听到这话,紧紧的抓住查士丁的手臂,一双眼珠仿佛要跳出来。

查士丁见状,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替她整理好冠帽,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没事的,你放心,我去看看。”

说完,他便一脸阴沉的离开了赫拉宫。

*

奥古司都大广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大广场围堵的水泄不通,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王储的风流韵事,而人群的最中央就站着那位大主教。

他身着一件达尔玛提卡宽松袍,袍子上两条紫红色的克拉比装饰带,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

他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这位不守教义,不尊王法的罗马储君,徐徐说道:“殿下可有什么话要说?”

弗拉西斯哼了一声,解开披在肩上的紫色斗篷,扔在地上,:“我犯了错,自然当认错。你罚我就是。”

“殿下这是做什么?”大主教声音低沉。

在罗马帝国,教权虽在皇权之下,可是信徒却极多。

圣索菲亚大教堂下埋葬着历代君王的遗骨,而君权来自神授,那里既是皇家园地,也是被认为是最接近神的圣地。

这件事本可以私下解决,却不知怎么的被都城信徒知道,认为圣地被玷/污,纷纷要求大主教给民众一个交代。

“哦?您看不出来吗?”弗拉西斯扯掉自己的外衣,露出赤/裸的胸膛,“犯错当罚,按照规定,您应该罚我二十鞭。”

大主教向前迈了两步,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您只要承认错误就行,不用刑罚。”

弗拉西斯还未回话,底下的民众却躁动起来,站在最前排的贵族看着这幅好戏,而守护秩序的禁卫军们则紧张的看着他们的首领。

大主教脸色阴沉,他是一个极其公正却刻薄的人。

昨晚私开大门的神父已被严惩,如果既要平息民众的不满,还要保全皇室的颜面,那么只需要弗拉西斯当众承认错误,他代替神宣告他已无罪即可。

可现在这局面,弗拉西斯好像并不想这么简单了结。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这二人身上,这一教一皇,稍有不慎,小心维系起来的局面便有可能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主教大人。”一个声音从广场东侧传来,查士丁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人群中央。

他缓缓的走过跪拜的人群,不怒自威:“即使是王储,犯错也是要罚的。”

说罢,查士丁拿起了身边修道士手中的戒鞭:“只不过,责罚应当由我这个皇帝来罚。”

他俯视着高台下的群众,神色凝重。

这一鞭,如果由大教主打下去,就意味着神权可以在皇权之上;若不打,这一众信徒怕是对皇家再也不信赖。

皇家犯的错,只能由皇家责罚。

“啪!”

一鞭下去,弗拉西斯背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大主教面无表情的看着查士丁,一直以来,他和众人一样,认为这个猪倌皇帝是个莽夫。

现在看来,他侄子更莽,他却是大智若愚。

弗拉西斯咬着牙,一声不坑,查士丁也不亏是武将出身,这二十鞭是打得扎扎实实,一顿下来,他背后已是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查士丁擦了擦手,将浸满血的鞭子扔在地上,转头看向面色泛白的大主教,恭敬却不失威严:“主教大人,人我已经教训了,还望大主教告知他的已无罪孽。”

“是,陛下。”大主教皱了皱鼻子,生怕呼吸进那股血腥味,快步走到坐台前,“君士坦丁堡的民众,神的子民们,王储弗拉西斯查士丁尼触犯法规和教义,现已受二十鞭刑,他的罪孽已全部洗清,愿神庇佑你们......”

“从今日开始,王储的受戒日我将定为‘圣日’,每年的今天,皇家教堂将为所有群众开放,自由出入。”主教话音未落,查士丁便也走到台前,铿锵有力的向民众发起宣告。

台下的贵族都张大了嘴巴,这是做哪一出?

大主教更是惊讶不已,之前皇帝从未和他提起过此事:“陛下,此事……”

“你有意见?”查士丁沧桑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肃穆,“这是我赐予我国民的权利,你的信徒也是我的民众。”

大主教还想辩解,见到禁卫军那一排明晃晃的剑,便安静的退了下去。

查士丁望着台下的群众,高声说道:“这是赐予你们的礼物,是王储用鲜血替你们换来的恩赐。记住,查士丁尼将会是你们唯一的皇帝!”

话毕,大广场上响起了轰鸣的掌声,民众对王储与皇帝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而一角贵族们却脸色更加难看。

弗拉西斯拖着受伤的身躯坐上了查士丁的马车,更有狂热之众一边追着马车一边高呼“万岁”,毕竟可以贴身侍奉神是他们毕生的梦想。

“圣日?亏您想的出来。”弗拉西斯趴在坐垫上,戏谑的看着他的叔父。

查士丁挺了挺大肚子,斥责道:“你小子不知道谢谢我?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要闹翻天?”

“知侄莫若叔嘛!”弗拉西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回应道,“你俩早就互看不顺眼了,我就想看看他敢不敢下手。”

查士丁气的胡子都要炸了,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这个侄子拖累死:“我跟你说过什么,低调!低调!不要惹事!韬光养晦!你别以为你的小动作我不知道!”

弗拉西斯努了努嘴,反驳道:“我养了六年了!”

“继续给我养着!”查士丁很是恼火。

他执政不过十年,虽然军权在手,但是元老院依旧在朝中势力很大,教会那边就是和稀泥,既帮不上忙,也不惹事。

他年岁已大,无法替他扫清障碍。虽然已经定下继承人,可若这继承人在朝廷里没有朋友,恐怕只会比他更加辛苦。

“你给我听好了,在你当上皇帝之前,什么也不要做。即使做了皇帝,也不要冒进。朋友要多多的,敌人要少少的。”查士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弗拉西斯听不听得进去,“还有,听你叔母的,赶紧找个妻子。”

查士丁说了半天发现没人回应,一低头,发现弗拉西斯竟然在马车上直接睡着了。

“纳尔萨斯。”查士丁忽然想起了什么,掀开马车的门帘,看着坐在车夫旁的管家,冷冷的问道,“那个让弗拉西斯犯错的女人,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