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向宁跟着路远停下来,似乎察觉到路远的戒备,举起双手一脸无辜道:“刚刚不小心看见了。”

“是。”路远毫不犹豫地说。

他不想纠结这个“不小心”的真实性,转回脸继续朝前走,并在心里发誓等会儿徐小清来上课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也不知他怎么这么执着,大学都过去四年了还在乐此不疲地给他找对象,拉他进各种同性-交流群,真是闲着没事儿干。

初中的时候,路远就确定自己是弯的了,这个秘密被他小心保存到高中,却因为和一些同学的纷争,歪打正着暴露了出来,他自己其实挺无所谓的,他虽然喜欢男的,但不代表见到男的就喜欢,可他身边的人却非常介意,尤其是他的父母。

准确来说,应该是养父母。他是个孤儿,生下来就是,他在孤儿院长大,直到小学毕业那年,他的养父母从孤儿院接走了他。养父母不是完全没有生育能力,他们有过一个儿子,但在小学时病逝了,而他们会领养他,也是因为他和那已故的儿子有些相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那个已故之子的替代品。

替代品当然不能在这方面出现问题,养父母知道的时候,差点儿就要把他送回孤儿院去,但孤儿院不允许,从那以后,他那养父母对他就冷淡了不少,那种冷淡一直持续到现在,除了每个月固定打生活费以外就不再询问任何事情。

所以路远的出柜经历并不美好,在学校里,他也被大多数人孤立,也就徐小清和他关系好点儿,后来上了大学,大家接受能力变强了,也放得开了,他也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取向,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拥有过对象。

不是找不到,是不想找。比起风险系数极大的谈恋爱,很多体验都能让他得到稳定持续的快乐,足够他在这个世界上悠闲自在的生活,他干嘛还要去冒那个险。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丁向宁问他。

“跟你有关系么?”路远加快脚步,对于这个好奇心强的学弟,他已经不想分出一点耐心。

丁向宁依旧不在意的跟在路远旁边,继续说:“我只是很想知道,喜欢一个同性别的人是什么感觉。”

“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把刚才那个群号分享给你,里面的人应该都很乐意解答你的疑问。”

“那你有男朋友吗?”丁向宁又突然问,问完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说,“是徐小清?”

路远一怔:“不是,我没有男朋友。”

“为什么?”

“不需要。”路远不耐烦地说。他再次停下脚步,面朝丁向宁,深吸一口气后,严肃地道,“我现在要去上课,请不要再跟着我。你如果真对这方面好奇,可以自己打开手机查百度,虽然不具备完全真实性,但也足够满足你的好奇心了。”

路远朝下节课的教室走去,丁向宁没再说话,却还是不急不慢地跟着他,他很想翻白眼,但又觉得那样实在有失学长风度,只能在心里劝说自己,或许丁向宁也要上课,而且和他顺路……

可这他妈是医学院的教学楼。

“你到底想干什么?”在丁向宁跟着路远走进同一间教室以后,路远终于忍无可忍了。

丁向宁还是坦坦荡荡,瞥了眼其他人座位上放着的教科书:“这节是专业课吧?徐小清也会来吗?”

“会来。”路远说。

“他在医院陪了我一晚上,第二天大清早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跟他道谢。”丁向宁解释道,“反正我这两节也没课,我想在这里等等他。”

得知丁向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路远也不好多说什么,去了常用座位坐下,他们教室左右两侧都是三连坐,路远走进最里面,丁向宁跟着坐到他旁边,他犹豫再三,实在不想再为丁向宁多费口舌,于是没有让丁向宁挪到外面去。

路远朝里侧了侧,拿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先拒绝了徐小清拉他进的那个群的邀请,又戳进徐小清的聊天框,问他来了没。

结果消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眼看就要上课,却迟迟未见徐小清,路远给徐小清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一个也没接通。

肯定是又睡过头了。路远恨不得气吐血。

最要命的是,这节课老师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一进教室就拿出点名册开始点名。

他们这门课学生挺多的,而且这学期刚开学不久,老师对学生也不熟悉,路远思考着模仿两种声音糊弄过关的可能性,最后计算出结果为零,因为他根本做不出这种令人尴尬的事儿。

“徐小清。”老师喊了一声,抬眼扫过教室里的学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路远觉得老师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他憋到嗓子眼的“到”又硬生生卡住了。

“徐小清?”老师又喊了一声。

“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路远耳边响起,路远朝右侧看去,丁向宁挺直腰板毫无负担地应完声,还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支笔握在手里。

那老师朝声音这边看了一眼,勾上名字后继续点后面的学生了。

路远松了一口气,收起手机不想再管徐小清,思考片刻,他还是偏头对丁向宁说了句:“谢谢。”

丁向宁笑了笑:“徐小清是临时有事吗?”

“嗯,大概被床吸到异世界去了。”路远说完扯了下嘴角。老师点完名了,路远拿出笔认真听课,丁向宁则低头刷着手机,没再找他说话。

直到一节课结束,课间的时候,路远还是没收到徐小清的回复,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丁向宁说:“他应该不会来了。”

丁向宁只点了点头就继续低头玩起手机,没有走的意思,路远也不再管他。

直到第二节课过了一半,路远的手机才亮起,徐小清终于回他话了。

徐小清:啊啊啊啊啊我醒了

徐小清:那帮我带一份午饭吧,跟你一样就行

徐小清:谢谢路麻麻

路远看着几条消息后面跟的卖萌表情包,实在想不通一个钢铁直男怎么比他还像个基佬,他回了个擦汗的表情过去,就放下手机继续听课。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时,教室里便躁动起来,大家纷纷开始收拾书包,路远也不例外。

“你要去食堂买饭吗?”丁向宁问。

路远手上动作一顿,朝丁向宁看过去,这人上课时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他差点儿都忘记他还在这里了。

“嗯。”路远点了点头,基于丁向宁这两节课的表现,他对他的印象有了改善,想了想又说,“我还要帮徐小清带饭,他和我一个寝室,你不是想跟他道谢么,一起?”

“好啊。”丁向宁笑眯眯地说。

这个时间段是食堂人流量高峰期,两人的教室又离得远,等走到的时候,食堂里外都站满了人,闹哄哄一片。

路远听到丁向宁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偏头看见他脸上极不情愿的表情,道:“南区食堂人不多吗?”

商学院和医学院分隔南北两区,路远很少会去那边,不过也听说那边的环境比北区好,食堂也先进不少。

丁向宁回道:“也多,不过南区食堂有包间,我一般和朋友在那儿吃。”

看来还是个贵公子。路远在心里想。丁向宁的确有这种气质,不光是那张脸,他的衣品也很不错,路远虽然不关注什么名牌,但也从别人那儿耳濡目染过,至少那双鞋他认得出来,不单是价格贵,还很难买到。

看着丁向宁挣扎的表情,路远道:“你要不想进去,就在宿舍楼下等我吧,或者你直接去找小清也行,他在317寝室。”

等路远从食堂拎着两份饭厮杀出来时,丁向宁并不在宿舍楼下,路远左右看了一圈,然后上了楼。

他们寝室是四人间,室友之间明面上关系还算和睦,但路远知道另外两个对他有些膈应,平时活动也基本是那两人组队行动,他倒没什么所谓。

现在那俩室友都不在寝室里,路远推门进去,就见丁向宁正偏头坐在徐小清的座位上,徐小清站在一边,手里拿着镊子,仔细地给丁向宁换药。

见路远回来,徐小清抬头笑了笑:“你回了,买了什么啊?”

“总不就那些菜。”路远在徐小清桌上放了一份,又对丁向宁说,“没给你买,我以为你只是来道个谢。”

“没关系,我等会儿回去再吃。”丁向宁说完,又对徐小清道,“小清学长,你轻一点,我很怕疼的。”

“好,我很轻的。”徐小清跟哄孩子似的,说完用镊子夹着棉花一下一下轻点在丁向宁后脑勺上,边点边问,“我这样,你还疼吗?”

丁向宁笑着说:“不疼。”

路远朝丁向宁伤口瞥了一眼,看上去有些狰狞,但没有缝针,应该不严重。

看着徐小清小心翼翼的模样,路远有些无语,前段时间他们去医院实习过,那儿的护士姐姐给小朋友打针都没这么哄着,面前这两人却好像乐此不疲,路远有些看不下去了,走回自己座位吃饭。

“这样还疼吗?疼就告诉我。”

“嗯……有点儿,不过可以忍。”

“这样呢?”

“嘶,疼。”

“好吧,那我再轻点,这样还疼吗?”

“嗯……还好。”

路远边吃边听他们在一边疼来疼去,终于没忍住又瞥了一眼,这一下差点儿没把他气晕过去。

他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走过去看了看。

那块伤口被湿漉漉的头发盖着,路远叹了口气,无奈道:“药都没碰到伤口,当然不疼。”

徐小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一直喊疼,我都不敢下手了。”

“又没疼在你身上,你这样上药浪费不说,效果还差。”路远察觉到自己又犯了说教的老毛病,及时停下来,朝徐小清伸手,“药给我,我来吧。”

徐小清二话不说将手里的镊子递过去,丁向宁仰头看着路远,心里很不情愿,但看见徐小清举着药水一副学习的模样站在路远边上,他又咬牙将拒绝的话憋回去。

路远将他的脑袋扒回去的时候,他还是强调了一句:“学长,你轻一点,我真怕疼。”

“既然怕疼,和别人打架之前就该想清楚后果。”路远显然没那么好打发,他甚至不理解丁向宁这种大少爷为什么好端端的医院不去,而是跑来麻烦他们。不如让他疼疼,知道他们能力不足,免得之后再来打扰他们。虽然心里这么想,路远嘴上还是说:“我尽量快点,你忍忍吧。”

话刚说完,路远一手扒开丁向宁的头发,另一手夹着蘸了药水的棉花压到那条伤口上,丁向宁闷哼了一声,身体瞬间绷紧,拳头也紧紧捏在了一起。

路远观察到他瞬间惨白的脸色,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愣怔了一瞬,手上的动作下意识要放缓,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迅速在那伤口上来回擦了几下,然后扔掉棉花,从徐小清手上接过纱布将伤口重新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路远包扎完伤口,自己也松了口气,他虽然理论知识充足,但实践还是太少,这药换得他也有些紧张。

再朝丁向宁看去,他正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路远觉得周身气场都有些冷了。

丁向宁这种状态,路远也有些尴尬,他上前一步想说点什么,在看见丁向宁的表情后又怔住了。

丁向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阴沉的可怕,和之前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