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承寒替她准备的是一条浅蓝色连衣裙,裙摆刚刚好到膝盖以下,很简约的经典法式方领设计,襟前点缀着白色的小小刺绣花朵。

沈言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说她如释重负,可是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开心或是轻松。

说她大失所望,可是形同陌路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结局吗,如今她也算得偿所愿,可为什么却那么怅然若失。

哗——

沈言渺抬手忽而掬起一捧清水,悉数扬到清澈明晰的镜子上,她眉眼淡漠地自言自语道:\"沈言渺,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没有什么好纠结的,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好不容易靳承寒终于跟她达成共识,她没有回头路,更不许犹豫!

沈言渺深深呼了一口气,努力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她无声地推门走出卧室,扑面而来就是餐点温馨暖香的味道。

靳承寒身影笔挺地坐在隔间的餐桌前,听到卧室门轻轻响动的声音,他连头也没有回就将手里的报纸放下,沉声说道:\"先过来吃早餐,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言渺怔怔地沉默了半秒钟,这才抬步向着餐桌走去,不言不语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蒸饺,水晶包,山药莲子粥……

满桌子都是各式各样精致的中式餐点。

一如既往的铺张浪费,是靳承寒没错了。

饭桌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筷子勺子偶尔碰撞在碗碟上的声音。

沉寂到诡异。

这样的气氛实在让人容易消化不良。

沈言渺不是很饿也没有什么胃口,她手里捏着筷子夹了一只蒸饺在碗里拨来拨去,就是不下口去吃。

\"这些不合你的口味?\"

靳承寒看着她一脸无从下筷的表情,他不假思索地就将手里的筷子搁下,矜贵优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耐心地问:\"那你比较喜欢什么,我让人重新去准备?\"

\"不用,挺好的,我挺喜欢的!\"

沈言渺赶紧就出声否认,她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不爱吃,又解释道:\"我就是还不太饿,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靳承寒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一脸诚挚的表情,他倏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拿过她手边的粥碗。

\"就算不吃,那也喝一点粥吧。\"

靳承寒边说边捏起碗边白瓷的勺子,他动作熟稔地舀了一口热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等到已经温凉,这才递到沈言渺面前,说:\"我问过医生了,那些药吃起来原本就伤胃,更何况你本来就有胃病。\"

浓稠适宜的粥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沈言渺木然无措地盯着面前固执不肯收回的勺子,卷翘的眼睫轻轻颤了又颤,她真该庆幸此刻自己手里的筷子不是竹子的,否则肯定早就被她拦腰折断。

上一次他喂她喝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碗粥让他们几乎断了所有的情分,远隔两地千百个日日夜夜。

现在,他又再一次拿着勺子喂她喝粥。

这个场景……

不能喝。

不能再来一次。

几乎是下意识地。

沈言渺一秒钟也没有多想就别开脸颊,她眼眶微涩不敢去看他,只是声音淡淡地说:\"谢谢,但是……我可以自己吃。\"

靳承寒拿着勺子的手指就这么僵僵停在半空,他幽黑的眼眸微微一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

靳承寒这才像是终于理解了她的话一样,他没有什么表情地缓缓将手里的勺子重新放回碗里,又将碗重新放回她面前,沉声说:\"抱歉,是我忘了。\"

\"没、没关系……\"

沈言渺几乎快将整张脸颊都低进碗里,她动作木讷地握起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勺子上依稀还有他掌心的温度。

粥煮得很绵软,但是却苦苦涩涩的。

可能是莲子莲心没有去完的缘故,不管再放多少砂糖,都遮盖不了的清苦滋味。

抱歉什么呢?

没关系什么呢?

而靳承寒,你又忘了什么呢?

沈言渺机械一般僵硬地将碗里的粥喝到见底,口中淡淡的苦涩不断弥散,她从来没有这么诚惶诚恐地吃过一顿早餐。

怕两个人相对无言。

更怕两个人熟络太过,人走茶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沈言渺好像完成什么重大任务一般,她刚刚将手里的勺子放下,装着一粒白色药片的药盒就被人放在面前。

靳承寒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水杯,他仰头微微抿了一口觉得水已经不烫,这才将杯子放进她手里,温声说:\"我找医生帮你换过药了,功效一样,但是副作用会小一些。\"

纤长的眼睫眨了眨。

沈言渺无声地怔愣了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说:\"给你添麻烦了,谢……\"

却不料,还不等她把话说完。

靳承寒就不急不缓地打断了她的声音,他无比认真地说:\"沈言渺,你别再跟我说谢谢了,我不喜欢听这三个字。\"

\"……\"

沈言渺也觉得自己可能的确是生疏得有些过分,于是停顿了片刻,她垂着眼眸淡淡地出声,说:\"抱歉……\"

\"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吗?不管大小的事情,一直都这么……相敬如宾?\"

靳承寒这一回同样没有听她说完,他幽黑深邃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恬静似水的脸颊上,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相对委婉的词语。

即便是婚后,他也深刻不觉得自己会是现在这样有礼貌,又正人君子的模样。

还是说,他真的就这么爱沈言渺,爱到不惜以她喜欢的样子出现?

沈言渺端着水杯的手指不断地收紧,恨不得将温热坚实的玻璃攥进掌心,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相敬如宾?

这种词语跟她和靳承寒似乎的确没有什么关系,这个男人习惯了幼稚又不讲道理,除了好脾气地顺着他以外,再就是板着脸气他吓唬他。

说起来也有点好笑,明明各自都能独当一面,但偏偏两个人在一起就一个比一个无聊,什么小问题都能吵吵闹闹讲上大半天。

沈言渺无耻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比怀念那样的生活,她想念那样的自己,也想念那样的靳承寒。

他们曾经的确不是这样的。

只不过……

\"差不多吧。\"

沈言渺不轻不重地给了一个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她什么也没有再多说,仰头就将药片丢进嘴里,又赶紧一口清水入喉。

有意无意,她喝上的位置,就是靳承寒替她试水温的位置。

沈言渺没有停下,一直气也不换地将那杯清水喝完,那药真的太苦了,苦到她连眼泪都忍不住淌了出来。

砰——

一杯水下肚,水杯被她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声音清脆又响亮。

沈言渺拿起手边的餐巾用力狠狠地擦过嘴唇,她手指微微蜷起,淡淡地问:\"早餐也吃过了,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