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逆贼薛蟠

作者:金子曰

话说薛蟠几乎同时接到了两张帖子。一张是给自己的,一张是给林十六的。

回到府中,他溜去林海的内书房,先看自己的那张。上头写着明日申时,大虹桥东邀浪亭。署名,孟道人。又看林十六那张,写的是久闻林公子才学盖世,钦慕遐思。晚生备下薄酒数坛,望与君会于太白楼雅座折桂。明日申时二刻,谨候。没有署名。

薛蟠坐于堂前细思良久,分析对方的状况。

依着时日推算,李太后派来的太监和郝连波应当已经到金陵了;偏好整以暇等了这些日子没见他们上门。大伙儿猜可能是因为郝家不想跟林家当面撕破脸。再有,上回瘦西湖秋游时,元春在皇后之母张老太君跟前演技精湛,郝家若强行拿出懿旨就等于给了皇后没脸。今日一看,怕是还不止。

郝家最早的计策是在莫愁湖上沉船救人。第一次派的水鬼无声无息失踪了,第二次放的火无声无息扑灭了。而后欲以抱琴为内应挑拨元春私奔,抱琴无声无息不见了。再后来他们下了狠手,派山匪夜袭林府,欲杀死贾琏抢走王熙凤和元春。如此大事竟也无声无息贾琏还跟吴逊扯谎说,来了几个毛贼让护院给吓跑了。郝家出了这么多狠招,从来没得到过贾林薛三家的反馈,故此全然不知出了何事。

然而贾琏林海的底细,他们早摸得清清楚楚;薛蟠这和尚明面上亦有整套的消息无偿送人。唯一的变数林十六,林海平素跟旁人说起,皆将他描述成儒生。而十六除了假扮林公子这兼职、便是护卫郡主这本职。扬州没有哪个书生文人认得他。

薛蟠误导吴太太、让她相信郝四只睡了抱琴没碰过元春。他们家老二郝连波那么忙,定然不会去管郝四的行动细节。则郝家三个人坐在一起议事时,吴太太的观念难免会影响郝连波。郝四之憋屈可想而知。他貌似还不到二十岁虽然看过很多黑暗,却没有栽过什么大跟头。所以他着急了。

方才那个小厮显见不想让林府的门子知道自己来过。且他知道“孟道人”的人来给薛蟠送帖子了。由此可知,孟道人不想让郝四找林公子,而郝四自己想偷偷约见。

如此良机薛蟠岂肯错过斟酌良久,悄悄溜回客院找十六,假意说体己话扯他去外头走走。

二人慢慢踱到花园小明轩,在窗前坐下。薛蟠取出那两张帖子递给他,缓缓将自己之推测细述一遍。十六面无表情。

薛蟠定定的看着他,正色道“我想问问十六大哥。此事你愿不愿意参与。”

十六默然。

等了许久,薛蟠渐渐失望,沉声道“如果不愿意,还请帮我保密。拜托了。”乃立起身,合十行礼。

便听十六道“我去。”

薛蟠大喜“当真。”

十六点头。

“阿弥陀佛。”薛蟠长吐了口气,眼圈子都红了。

这些日子,薛蟠一直以各种方式对着十六宣传人格独立,讲世界历史课时也掺合了不少进去,只盼着能潜移默化改变他。不然,他这样的护卫应该是没有自我的,更别提什么爱情了。

薛蟠的意思很明白。趁机猎杀郝四。郝四不知道林公子长什么样子。如果十六不参与,薛蟠可以烦请陶啸假扮。那就说明,十六不喜欢元春。如果他参与,则他将成为那个杀手,也就违背了徽姨的意思。

“多谢。”薛蟠道,“我来安排。”

“好。”

薛蟠又看了看两张帖子,用手指在长几上画道,“你看。这儿是大虹桥,这儿是邀浪亭。这儿有座酒楼叫明月楼。这儿是另一处酒楼太白楼,折桂是他们的雅间名字。”明月楼就在邀浪亭附近,而太白楼又在明月楼往东不足二里地处。

十六思忖道“好近。”

“很显然,约我去邀浪亭相见的这位孟道人权势极大,大到郝家必须敬畏他三分,九成与皇后之母有关。郝四因为要违背孟道人的命令约见你,所以将会面之地安排在太白楼,时间安排在孟道人见我之后的两刻钟。可推,明天他是要陪孟道人一起过去的。趁孟道人单独跟我谈话之机,他自己偷偷溜去太白楼见你,然后偷偷溜回去。”薛蟠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有钱真好。”他顿了顿。“太白楼的东家是吴太太,明月楼是我家开的。”

十六道“我不容易离开郡主身边。”

“这个容易。”薛蟠龇牙一笑。“徽姨已经越来越火大了。”

这两天忠顺王爷过的极滋润,没事便往郊外庄子里看陶啸练山匪。陶啸定下了许多操练项目。排在最末的洗衣裳,超过三项最末专门洗袜子,每项都倒数第一穿女装吃酒。山匪们恐怕被同伴笑话,个个玩命。忠顺只管看闲热闹。

十三变着法子跟柳湘芝套锦衣卫的各种消息。柳湘芝有回问薛蟠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薛蟠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们才会放你走。柳大爷,你就快点说了吧。再磨蹭会子你家的卢跟我们朵朵就该成亲了。”柳湘芝被他拿住了狗质,险些噎死。殊不知十三也悄悄问过他们家王爷,究竟要审到什么份上。忠顺张口就把薛蟠喊来。薛蟠遂定下了一个标准咱们的人若需假冒锦衣卫,不会被认出来。十三头都大了。

虽说已经接受了弟弟的性取向,徽姨看他日日与陶啸混在一处,心情很不好。

从花园回到院子,薛蟠与小朱闭门商议了许久。出来后,二人便闲聊着明儿要去庄子给偶数舅舅们添堵,不让他们好好谈恋爱。

徽姨在旁听了便说“明儿我同你们一道去。”

“啊您老也去啊。”薛蟠撇嘴,“那我们俩小辈会不会被两个舅舅揍一顿撒气。”

徽姨翻翻眼皮子“他们敢”

小朱也翻翻眼皮子“他们敢。”

薛蟠叹道“揍你可能不敢。凑我连借口都不用找,练武呗。”遂在看热闹和免遭池鱼之殃中纠结不定。小朱大笑。

薛蟠纠结着上外头办事去了。办完事,顺带往庄子溜了一趟,与陶啸说了半日的话。而后

又寻赵文生密议良久。

次日,忠顺王爷睡足了起床,吃饱早饭收拾停妥动身去庄子。不曾想徽姨、小朱和薛蟠也都要去。他也不能拦着不许不是只得与一群电灯泡同行。

到了庄子,徽姨自然而然让明二舅跟着她,陶啸压根近不了身,更别提拉个手偷个香什么的。朱薛二人只管看热闹。

午饭时陶啸便看着薛蟠道“待会儿跟我练练手。”

“不”薛蟠忙说,“待会儿我有事要出去。哎呀徽姨”他谄笑道,“下午您老还在庄子里对不”

徽姨瞥了他一眼“对。”

“横竖这儿有的是高手,最安全不过。可不可以借十六大哥给我装个逼额,撑个门面”薛蟠举起右手,“黄昏之前我们一定回来。”

徽姨只当他想让十六显摆两手功夫给什么人瞧,好笑的答应了。

午饭后,薛蟠与十六二人便骑马离了庄子回到林府。

此时正值十月初。秋风肃冷,远山参云。瘦西湖上波光潋滟,时见群鸦环树而飞。临近申时,金陵诗僧不明和尚穿着半新的僧衣,白马荷笠踏过大虹桥。他身旁还有另一匹白马,马上坐了位白衣飘飘的青年儒生,容貌敦厚气度恬淡。二人朝邀浪亭望去,亭中无人。乃跳下马来引缰而行。才刚走了十几步,昨日那送信的仆人恭立路旁。薛蟠合十行礼。

仆人打千儿道“我主子只请不明师父一人相见。”

薛蟠回头看了看儒生,指着明月楼道“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寒冷。大哥先去楼中吃茶吧。”儒生毫不介意的点头,拍马直奔明月楼而去。

仆人望着他的背影随口问道“却不知道这位先生是”

薛蟠道“那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嗣子林公子。”仆人霎时露出笑意,随即敛去。

且不提薛蟠如何去邀浪亭中等候孟道人,先说林十六。他进了明月楼,问伙计可有高处的雅间。伙计便领着他去了最高层。林十六蹬蹬蹬上楼进了雅间,要上一壶茶几碟点心和文房四宝。这屋子外头有露台,林十六凭栏远眺了会子,身形舒展。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外头进来两位客人,要了林十六隔壁的雅间。明月楼顶层的露台上皆挂着月白色的长薄纱。从隔壁望去,隐约可见儒生林公子端端正正坐在露台内侧,边吃茶边读书。

殊不知,雅间中有个大柜子。林十六要了茶点后便打开柜子,赵文生从里头钻出来。他穿了身与十六一模一样的衣裳,还刮掉了胡子。十六脱下儒生袍,露出里头的明月楼伙计工作服、扎上工作头巾。二人点点头,十六推门而出。

顺着楼梯一溜下去直奔厨房旁的小杂物间。十六脱掉工作服,换上青衣戴上斗笠,从厨房后门出去。乃骑上一头小黑驴吧嗒吧嗒跑了。此时隔壁的客人才刚进正门。

小黑驴顺着小路往东直跑。眼看太白楼就在不远处,十六跳下驴子,将它栓在树林中。又摘下斗笠脱下青衣,里头竟是太白楼伙计的工作服。不得不说,商业是个好东西。自打薛家的酒楼穿统一工作服之后,扬州许多大酒楼的伙计都穿工作服了,太白楼也是其中之一。

十六昨晚已看过太白楼雅间分布图,折桂在最顶层。他遂扎上头巾,从怀内掏出条手巾搭在肩膀上,无事人一般从太白楼厨房后门走了进去。有个厨子可巧路过,问他方才做什么呢;他说小解。

来到顶层楼梯拐角处,十六朝长廊内瞟了瞟。有个伙计笔直的立在一间雅间门口。十六方才从厨房顺了只酒杯,现在随手丢下去。酒杯顺着楼梯咕噜噜的滚,那伙计惊动了,喊道“谁”一面大步走了出来。十六偷瞄一眼便知他是个练家子。伙计才刚拐过楼梯口,十六一只手已捏紧了他的脖子。伙计半点声音发不出来,霎时毙命。

十六将他轻轻放下,大步走进长廊。这儿有五间屋子,中间的三间有人。十六从门窗缝隙窥视,第二间中坐着两个人,一人他认得、正是李太后身边的一位太监,另一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第三间里头也有两人,赫然便是郝家老四和他的长随。第四间中有九名武士,正擦刀弄剑呢。

十六嘴边噙了一丝冷笑,从腰间取出一根小铜管点上,悄悄捅破了第四间屋子的窗户纸。不多时,九名武士悉数昏睡过去。十六推开门,拿起其中一人正在擦拭的长刀,一刀一个干净利落捅了九下,不多不少。

遂转身出去带好门,又去了第二间屋子。他轻轻敲了两下门,那胖子迅速走过来。门一开,胖子还来不及说话,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耳边飞了过去。里头的太监还没看清门口来人,咽喉已着了一镖。于此同时,胖子的喉咙也被十六捏住,不一会子便没了气息。

十六乃将胖子的尸身缓缓放下,又辛苦跑了一趟楼梯口、拎着伙计的尸身进来丢入屋内。而后脱去太白楼的伙计工作服,里头是另一套儒服。他遂整整衣巾,来到第三间屋子外头,轻轻敲了两下门。

长随打开门,骤然见了十六,稍愣一瞬忙问“您可是林相公”

“正是。”十六拱手道,“不知哪位兄台邀我。”

长随笑道“林相公请进。”将他让入屋中。

郝四此时已笑迎了上来“林兄,久仰大名。请坐请坐。”

十六淡然道“不坐,赶时间。我今儿过来,只想让你看看我罢了。”

郝四见他神色冷清,亦敛去笑意。二人互视了会子。郝四哈哈一笑,神色狰狞。“也罢。”他昂首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林公子,我且实在些。贾家大姑娘,我睡过。”

话音刚落,只听“扑哧”一声,郝四心中一凉。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前有一个刀柄和一段刀身,林十六的右手正握在刀柄上。刀尖从后背捅出。

那长随抬起右臂一抖,耳听“嗖啪”,一支袖箭钉在十六身后的柜子上。而十六方才也抬了左臂,长随咽喉处也已钉了一支袖箭。

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太白楼顶层只剩下一个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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