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逆贼薛蟠

作者:金子曰

话说薛蟠聚拢了林海吴逊和他俩的幕僚议论刑部尚书高昉给阁老杜禹下套的事儿。因疑心高师爷和高昉是亲戚,故意说了些林海早先极欣赏高昉的话。高师爷果然有反应。

薛蟠扮作浑然没留意两个人同姓的模样,顺口接道:“朝廷缺钱可以想别的法子嘛,焉能杀鸡取卵。”

吴逊立时问:“不明师父可有主意?”

薛蟠假惺惺叹道:“有主意也没用,圣人老圣人都是要名声颜面之人,不会答应的。”

吴逊含笑道:“但说无妨。”

薛蟠眨眨眼:“是吴大人你要我说的,不是我自己想说的。”

“没错,我要你说的,并非你自己想说。”

薛蟠轻描淡写道:“派精英水师扮作海盗去别国打劫。”

吴逊登时哑巴了,扭头看林海。万万没想到林海竟思忖道:“若实在没有法子,这倒也是一条路。”

吴逊愕然:“林大人……这是真的林大人么?”

林海颇为受用他的眼神,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道:“世界各洲的大国多半都以杀掠为上。唯有我国,自古时常给番邦诸国不论大小送什么封诏赏赐,反倒累了自己的百姓。算算实在不划算。”

贾琏抚掌道:“林姑父说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宽仁慈爱只可对内。”

林海接着说:“横竖此事乃机密,上不祭祖宗下不说百姓,史官自然也不会知道。如此自然无妨什么后人言说。”

薛蟠也拍手:“林大人是明白人!不如就这么上折子吧。”吴逊看着这爷仨半晌回不过神来,高师爷也惊得睁大了眼。

他们几个告辞时,吴逊偷偷问林海:“林大人,你……真上那折子么?”

林海得意道:“真上,回去就让赵先生拟稿子。”吴逊又呆了一呆。

次日薛蟠便回了金陵。先将这些事儿赶紧飞鸽传回京城,再假模假样的写了三封信,分别寄给林皖孙溧和冯紫英。信中直言不讳说,高昉派儿媳妇撺掇杜禹家那个郡主生的孙女去窑子里做粉头玩儿,亏的被贫僧看出端倪;其余猜测皆算在林海吴逊头上。乃托他们得空去拍拍杜禹马屁、别让老头被人气病了。最后说这信一式三份,分别给了谁谁谁,明明白白。

再过两日,杜萱神色复杂来告辞,说要回京。

薛蟠连声赞成。斟酌再三道:“擅文的人多半不擅武,会农的人多半不会工。对待小孩子之事上,你祖父迂腐粗暴甚至有些愚蠢。既然无法原谅,不若就避开好了。你少去见他,多去看看花草树木。太子妃极智慧,想不通时见见她也好。”

杜萱怔了半日,摆手道:“小时候那事啊,我早都没放在心上了。”

没放在心上毕得闲怎么知道的。“那也好。”薛蟠含笑道,“若贫僧京中朋友需要人帮忙赌博,可否托杜姑娘相助?”

杜萱哼了一声,微微扬起头:“那得看我可得空不得。”

“多谢了。”薛蟠这才告诉她,“我们家在琉璃厂那边盘了家赌坊,”其实就是在京城设立一个的绿林窝点。“预备托蒋二郎帮忙照看着绿林人,只是还缺位赌神镇场子。”

“原来如此。”杜萱瞬间神采飞扬,“那什么朋友便是你自己?”

“正是。”

“有什么不好直说的!”杜萱笑道,“我打小便是赌神,算你运气。”

“如此多谢了。”薛蟠合十行礼,“掌柜的自然给杜姑娘算酬劳,不亏待你。”

“好说。”

二人忽然静默。良久,杜萱悠悠的说:“不明师父是不是断定毕得闲不会娶我。”

薛蟠点头:“嗯。他是个非常理智的人。”

杜萱双手托着下巴:“他仿佛对师父另眼相看。”

薛蟠轻叹道:“因为……贫僧既不歧视他不能走路,也不可怜他不能走路。这样的人他能遇到几个?”杜萱举起右手,腮帮子不觉鼓起,眼中很是委屈。薛蟠正色道,“故此你是他特别的女人,甚至是他喜欢的女人。然而他依然不会娶你。甚至有一日,他会娶个品貌样样下乘、连给你提鞋都不配的女人为妻。”

杜萱拍案:“他不会!”

“如果他的差事用得着,他会。”

杜萱咬牙道:“那我必嫁个样样强似他的男人!”

“喂,那个男人又有什么错,要娶一个心中藏着别的男人的老婆?”薛蟠翻翻眼皮子,“你若只是为了负气,还不如学你母亲去做道姑,日日翘着脚挑男人玩儿倒也挺好。”

杜萱想了半日:“有理。”随即心中一酸,掉下泪来。半晌喃喃道,“世上究竟有没有书里写的恩爱夫妻。”

薛蟠假笑道:“没有。”杜萱微愠。薛蟠解释道,“没有你看过的书里写的那种鬼扯淡的恩爱夫妻,但有真正的恩爱夫妻。”

“我看过的书怎么鬼扯蛋了!”

“因为假!”薛蟠哼道,“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真正恩爱的两口子?他们都不认得字故此没写书。落到你手里的能是什么表述现实的书,还不都是穷酸儒生白日做梦。狗屁牛郎织女。牛郎趁织女洗澡时偷了人家的衣服,那不是恩爱、是绑架。你想想,若是你自己被大字不识一个、浑身臭烘烘、家里屋子漏水、炕上没有被褥只盖稻草、每日吃一顿饭还半是谷糠,的放牛郎抢去做媳妇会如何?”杜萱一想,登时打了个冷颤。“故此织女一拿到衣服就逃跑了。”薛蟠顿了顿,“还有举案齐眉。老婆连仰视丈夫都不敢,恭恭敬敬像个仆妇,那叫恩爱?那是娶了个下人、嫁了个主子。”

半晌,杜萱站起来:“哪里有真正的恩爱看?带我去。”薛蟠点头。

遂果真领着她出门坐上小马车,穿街过巷来到文庙。

文庙四周有许多小摊子,卖的东西琳琳种种,亦有许多是两口子。薛蟠没等她多看,直来到一个炸油面果子的小车左近道:“你看他们俩。”

杜萱抬目望去,只见那妻子正操起簸箕往油锅里倒生面果子,丈夫手握竹捞子上下搅动。忽然丈夫另一只手摸了下妻子的手指头;妻子轻轻一笑,转身搓面去了。薛蟠道:“方才有油星子溅到他媳妇手上,他心疼,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给抹了抹。”杜萱心中犹如被捏了一把似的,呆愣愣不动。

那两口子心有灵犀同时朝这边望了一眼,又对望一眼。锅中面果子渐渐浮起,丈夫一只只捞出来。妻子拿起油纸手脚麻利的包了两只,径直走过来递给杜萱:“小姑娘,给你吃。”

杜萱接过手中正要掏钱,薛蟠在旁抢先说:“还不谢谢人家?分明贫僧才是和尚,怎么就请了你呢?”

那妻子笑道:“今儿锅里头放了猪油,不便宜。明儿师父再来,我也请师父两个。”

“阿弥陀佛,说定了,明儿贫僧必过来化缘。”

杜萱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谢。妻子叮嘱了句“趁热吃”,回身接着做事去了。杜萱望着她的背影又发愣。

薛蟠道:“还有别家,看么?”

杜萱摇头,咬了口面果子飞快转身往马车方向走,眼中又掉下泪来。薛蟠龇了龇牙:如今林妹妹天天笑嘻嘻,另换旁人天天掉泪,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也欠了毕得闲眼泪。

马车才刚回到薛家门口,杜萱将油纸齐齐整整叠起来藏入怀内道:“我要去见毕得闲。”

“坐你自己的马车去。”薛蟠道,“万一你俩出了什么事,贫僧不负责任。”

杜萱哼了一声跳下马车。

回到家中,薛蟠少不得跟小朱一五一十汇报。

小朱纳罕道:“和尚,平素没见你这么上心。”

薛蟠假笑道:“你又不是今儿才认识贫僧。贫僧是个奸商。杜萱非但不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甚至十分感性。多好利用啊。”乃告诉他,“皇帝是男人,男人很难在床上一直保持清醒。阮贵人于咱们乃极大的潜在威胁,务必早早将之拍灭。”

小朱嗤道:“小题大做。阮贵人身为锦衣卫,康王对着她每根头发都清醒。”

“朱爷,你们康王不知道啊!贫僧也没胆子给他写举报信,怕被太上皇拍灭。”薛蟠合十垂目诵佛,才说,“杜姑娘应该已经查出猜到阮纤月的差事了。我这么一个大哥哥似的好人,她不知不觉便会听我的建议,去庵堂拜访太子妃。太子妃身边不可能没有皇后和太子的人;而杜家的姑娘过去,盯梢的怎么敢放过偷听?”

小朱倒吸了口凉气,抬目看了他半日:“你何时有这般算盘的?”

“偶尔。”薛蟠坦白道,“遇上危险又够不着对付之人时,精力会特别集中。贫僧现在甚为后悔,没在阮纤月进宫前托十三大哥他们灭口。因为贫僧信不过皇帝的理智,而皇帝的权力又实在太大了。”

小朱摇头:“你过于紧张了。要戳穿阮贵人的身份不用绕那么大圈子,毕得闲不是一直在查内奸么?”

薛蟠含笑道:“我还有后手。”说着拿笔写了封短信。“拜托帮忙缩写一下,我写不来那么小的字。”

小朱挑眉。这玩意显见是要辛苦信鸽的了。遂看了看,这信是给贾元春的。托她编排个故事说给孙良娣听,寓意“暗子翻开即废棋”。玩文字游戏的本事元春自有。

“孙良娣年纪尚小,与太子的共同语言也少,得了有趣的故事不免说给他听。圣人皇后两口子纵知道阮纤月的底细,九成会心中有数、明面上不动作。太子虽二十八.九了,因母亲强势,心理上还在叛逆期。只有人人都知道阮纤月的锦衣卫身份,她才会真正成为一颗废棋。”薛蟠磨了磨牙,“自古以来,最容易出事的就是枕边风。贫僧冒不起这么大的险。”

小朱想了半日。“也罢。高昉呢?”

薛蟠挤挤眼:“你猜冯紫英会不会去拍杜禹马屁?”

“若十六大哥和孙溧都去了,他也少不得会去。”

“孙溧头一个去,说话吞吞吐吐惹杜禹老头起疑。林皖老实,老杜少不得逼问他幕后之人是谁。林皖那么一个小官的嗣子,哪儿能扛得住本朝最刚直的阁老?少不得交代了呗~~我特特在信中标注一式三份,就是哄得冯紫英非去不可。身为皇帝的狗腿子,他肯定会最后一个去,好顺带打听前头两位是怎么说的。就能让他知道,杜禹已经知道谁在坑他这件事。阴谋之所以是阴谋,就是因为见不得光。”

小朱轻轻点头。如此一来,高昉唯有再也不提赎刑之事,方能让皇帝相信他什么都没做。此事倘若当真是郝家在后头出主意,也能让高昉觉得郝家原来没什么本事,好掐断他们这根线。“既如此,吴贵妃处要不要加一把火?”

“不妥吧,前两次咱们逼吴天佑就范都是为了朝中官员犯了罪没人管,把柄也是冒籍,看起来特别光明正大。若把这个弄上去,有点儿人设崩塌。”

“没说从吴天佑那儿下手。”小朱道,“吴贵妃的二姐不是司徒暄的二嫂?她大姐乃高昉嫡长媳,高家却跟阮贵人联手,简直是背叛了吴贵妃啊。”

薛蟠想了想:“吴贵妃会不会觉得端王府在挑事儿?”

“觉得又如何?咱们又不想跟吴贵妃联手。”

“额,你说的对。”

薛蟠当即去留香楼见魏德远,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托端王府给吴贵妃传话。魏德远也觉得有趣,当即赞成。回府时,赫然发现杜萱的马车又停在门口。

却看杜萱并没进去,只趾高气昂在门房坐着。薛蟠上前还没来得及合十诵佛,她抢先道:“和尚,你上回说的要给三位大哥写信、让他们去奉承我祖父,都是谁?”

薛蟠一愣。“林皖孙溧冯紫英。”

“信写了么?”

“写了啊,送进京城去了。”

杜萱款款站起来,悠悠从薛蟠身边走过去,轻轻留下一句话。“你不用担心高昉了。”

“啊?”

“毕得闲神机妙算。”杜萱翩然而过,扶着丫鬟上了马车。随即马车头也不回的跑了。

薛蟠立在原地发愣,后背悄然渗出冷汗。那日自己不过话赶着话随口那么一说,过后才想到可以顺手压住高昉的折子。回想毕得闲当时的神色,他那会子便已想到了三封信的后果。这哥们果真是个天生地长的聪明蛋。而且还顺手又撩了杜萱一把。不用指望杜萱移情别恋了,她被这男人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