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敛背后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拽着两个人就走。
几个人故作镇定走到路边茶馆,又手忙脚乱给齐一二遮掩一番,几杯茶水下肚,才感觉热乎起来。
白敛捧着茶杯,沉思半天,总觉得这是掉进了什么诡异的时空乱流,也许画像就是他们几人的未来,城里时间首位连成一个无限转动的圆环,只有他们几人的思想一路向前。
还没怎么样,白敛快把自己吓傻了。
季琼也捏着茶杯,嗓音空灵哀怨:“这事不太对劲,绝鸟林有鸟出现开始,到这里死了人,这其中必然有他人手笔。”
苌楚撩起眼皮,这话也没错。绝鸟林有鸟可不就是他的手笔。
季琼脑海中细细推算一遍,哪里哪里都是巧合,可是巧合太多就成了必然。他头一次抓不住背后的逻辑,绝鸟林出现的鸟,消失的强盗,门口的死人,画像,齐一二的画像,永寿城的魔修,永宁县的魔修。
他大拇指掐住食指指节,一遍一遍捋思路。
齐一二看了看季琼的手,低声说:“唉,又开始动脑子了。”
白敛把思绪从无限流小说里收回来,伸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三张黄纸,朱砂笔流畅画出三张符纸,“啪”地三声贴到三个人胸口。
季琼和齐一二顿时神清气爽,甚至想引吭高歌。
苌楚看着三张清心符,突然搞不懂仙域派的上课课程表。
来不及对符纸表示惊讶,季琼紧紧盯着齐一二的脸,肯定地说:“你知道什么东西。”
白敛也看齐一二。
齐一二用手指扣了扣脸,小声说:“我就是觉得,那个图上的刀疤,好像我的刀划的……”
这就更奇怪了。
假如图上的人是齐一二,她用大刀几百年,怎么可能自己划破自己的脸。
假如图上的人不是齐一二,他们一路平安无事,也压根没有碰到过别人,齐一二也没有动刀的机会。
老板提着茶壶走到几人桌前,“几位客官,可要添点茶吗?”
白敛从出神中回神,递出去一枚灵石,面上笑道:“麻烦您了,茶壶就就在这吧,我们自己倒。”
老板忙收下,说:“这可太多了,我给您取一壶好茶去。”
说完匆匆转到柜台后,又提了一个新壶小跑过来,也是普通茶叶,比刚刚茶叶沫子好一点而已。
他看几人脸色有异,试探:“几位客官是有什么难处吗?如果是这城里的事,您可以尽管问我,小老儿知无不言。”
白敛眉目舒展,抚掌:“那可真是太好了,掌柜的,您可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
老板笑出一脸褶子。
白敛脸上露出两分焦急,斟酌地问道:“我们是外地的,想在这住段时间,本来地方都看好了,怎么一进城就听说有什么命案,真让人愁死了。”
老板急忙道:“命案虽然有,但是杀人的,被杀的,都不是我们本地人,永寿本地人特别平和,平时一年到头都没几个犯事的。”
季琼抬头,眼睛微眯,都不是本地人啊……
白敛继续问:“那还好,怎么外地人还跑来这杀人呢,怪吓人的。”
老板说:“这小老儿就不知道了,只是啊,那三位被杀的还来我这喝过茶呢,突然就没了,我这心里呀,也难受。”
又感叹几句,旁边桌叫茶,老板急匆匆离开了。
白敛:“他们还有空来喝茶。”
季琼捏着清心符,神色平静:“我有了一个想法了。”
白敛颇为惊奇:“这就有了?”
季琼额角一跳:“什么叫有了,请说全,这叫,有,想法了。”
齐一二翻了个白眼:“就你矫情,这有什么差别,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季琼谨慎道:“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保证,不出三天,你们就知道了。”
这座城也出现疑似魔修,永寿城有宵禁和护城大阵,现在又宽进严出,按理那魔修也没出去,几个人一商量,一只魔修也是赶,两只魔修也是抓,还能怎么着,找呗。
几人进城前就收了大刀,换了衣服,这会性别都换了,也不怕被人认出来,一路往城中心走。
城是真大,几个修士观察着走了半上午,也才走到相当于现代四环的地方,周围是错错落落的房屋,屋前屋后有菜地,地里各色蔬菜长得极好。
这里居民明显比城外进来卖早点的小摊贩富足些,小路上时常有穿着半新袄子的小孩,笑嘻嘻跑到田里,给父母送饭。
“魔修来这种地方干嘛呢?”白敛玩着一个小女孩送给她的小野花,有些疑惑,“我听说魔修爱去深山,练各种禁术,还有的喜欢伪装成普通修士,在正派里窃密。在这种地方能干嘛?”
苌楚发现白敛好像很容易受其他人欢迎,一路上都有小孩扑闪大眼睛偷偷看她,还有大胆的小女孩送野花。
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背包,苌楚回头,是一枝紫色的小花。
齐一二叹了口气。
又叹了口气。
季琼:“有话就说!”
“我说了你别骂我……算了,你不重要,”齐一二扭头,看白敛,“我就是总觉得没打架,心里不踏实,你不会说我乌鸦嘴吧。”
白敛实事求是:“看情况,要是没打架,那就不是。”
齐一二眉毛耷拉下来:“那完了。我直觉可准。”
白敛笑道:“如果真打架,你就是咱们的预言师哦。”
季琼眉头一跳:乌鸦嘴还有这种叫法?
齐一二很好哄:“嘿嘿!预言师!”
走到一片四下无人的田地中,地瓜突然窜到白敛身前,动作矫健,耳朵压得很低。
齐一二紧跟着抽出刀。
季琼想提醒白敛警戒,看到她手里抱的一大堆东西,噎住:“你怀里这是什么?”
白敛低头:“法器啊。”
季琼:“……我知道是法器,问题是……”你这不是临时起意出门的吗?人家门派继承人认真准备地出门也不会带这么多东西的!
妈的,仙域派怎么这么富有。得想个办法吞了他们。
苌楚眼神轻轻扫过,季琼一哆嗦,“我是开玩笑的,仙尊,没想真吞。”
也吞不了!那么多法器!无极楼加上长刀阁打都得打几十年才能打完的防御型高级法器!
越想越酸,气死了。
戒备几十米,也没敌人出现,只是地瓜和齐一二都没懈怠。
“你们闻到了吗?”白敛皱眉问道。
齐一二:“血。”
一块正在休耕的田里,浅浅鼓起一个大包。
齐一二用刀挑开一层土,很快就露出底下的衣物。
再用刀气掀起更多的土,那人的面容很快出现。
虽然脸上覆土,面色发白,但一道大疤清晰可见。
——是那个像齐一二的杀手。
几个人都安静下来。
白敛颇为遗憾地心想,这修真界最大的问题就是,还没发明出指纹检测技术。
树叶沙沙作响,头顶突然出现几个黑影,从半空一跃而下。
齐一二冷着脸,右手持长刀,抵在左手前。
季琼也收了脸上的温和,和齐一二一前一后挡住白敛,冷冷注视黑影。
领头的黑影看到多出来一人一狗,明显愣了一下,又看到季琼,还多扫了两眼,后才反应过来,冷冷道:“几位,来我永寿城里杀人,恐怕不好吧。”
季琼立马反驳:“我们刚来,这人就已经埋在这,说明人不是我们杀的,相反我们是为永寿城找到通缉犯。而你们刚来就说是我们,说明你们要栽赃陷害。”
黑影冷笑:“这可由不得你说,还请到永寿大牢里坐坐,查证之后,自然会得知真相。”
说完,就上前动手。
白敛“哐”地扔出来一个法器,瞬间变成一个大罩子,把他们三个罩在里面。
被罩子撞一脸的黑影们:……
齐一二:“噗。”她正对着的黑影甚至被挤出来猪鼻子,让她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白敛诚恳地隔着罩子说:“几位,咱们又没说不去坐坐,何必动手呢是不是。你看动手要是伤了你们,回头说起来,说我们不尊重你们,反怪我们来,说不准还有多少脏水往我们头上泼呢,你说是不?”
黑影咬牙切齿。
但是无可奈何,他们压根打不动这个神奇的破罩子,这玩意贼硬,打起来甚至震得手腕疼,打了半天几个人手都开始发抖,一看罩子啥事没有,连个划痕都没。
一个机智的黑影提议:“不然咱们就在这守着,他们总不能不吃饭吧,熬也能熬死他们。”
白敛默默掏出储存几百公斤狗粮的狗饭盆。
黑影们:……你赢了。
仙域派有毒吧,谁出门带个龟壳还不够,还带能吃几年的肉啊!
城里百姓今天可开了眼了,早上才有杀人命案,中午就说找到凶手,几个官差押着凶手一路走到大牢。
“这叫押送吗?我咋个觉得这叫欢送捏?”一个大爷奇怪道,“那个壳子是个啥?难不成还怕这几个人跑喽?”
齐一二耳朵尖,听到这句话,立马大声回答:“不是的大爷!我们是找到凶手的证人!这是送我们去作证领赏的!”
周围一片哗然。
季琼也配合:“是啊,谁家犯人还能享受这保护,你们说是不?”
黑影也不敢反驳,上一段路他们反驳,这几个人直接停在原地不走了,就地开始解释,最后还是好说歹说他们才愿意继续走,非常嚣张。
周围百姓还是很震惊,最后白敛一句话奠定事件性质:“是保护,看他们的手,就是刚刚给我们鼓掌拍抖的!”
百姓:哦哦!我们永寿城官兵就是这么有人情味!
几个人伴随着一路鲜花和掌声走进大牢。
官兵落锁还听到有百姓科普:“这大牢啊,就是咱们永寿最安全的地方!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人守着,对咱们的证人好!别的地方啊,都不行!”
黑影:我心有苦,难以言表。
白敛挑了一间顺眼的牢房,几个人依次走进去,还指指点点:“这个采光不行,通风倒是马马虎虎,布局面北朝南,风水还凑合。”
牢头咔嚓落上锁。
一转身,白敛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套精雕桌椅,还是黄花梨的。
白敛问:“发现了吗?”
季琼:“你也发现了?”
白敛点头。
齐一二懵逼:“发现什么了?”
白敛:“他们本来是打算杀了你们两个的。”
那群黑影有两次犹豫。第一次是在看到白敛和地瓜时,第二次是在看清季琼是“女子”时。
第二次时他们已经基本没了杀心,起码没想在白敛面前杀了齐一二两人。不然就不是一路围着这个壳子,把他们送到大牢,而是用法器硬碰硬,置人于死地了。
齐一二黑眼珠子满是迷茫,她看看白敛,白敛好像猜到一堆东西,她看看季琼,这人心眼贼多,估计也知道不少,她最后瞅瞅仙尊,仙尊……仙尊好像也知道不少?
这日子没法过了!
齐一二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
白敛:“我猜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出去了。”这几个黑影误会了她们的身份,把她们放进大牢。要不了多久,他们背后的人就该叫她们换地方了。
季琼轻笑一声,默认了这个说法。
白敛还有一句话没说,就算出不去也没事,现在飞升大陆仅存的仙尊还在这,仙尊那是什么人……咳,狗,日常爱好就是拆家,这小破牢房加外面的阵法,再来几个绝世高手,不出半天就能被仙尊手撕。
就算仙尊懒得撕,那群去看仙尊的修炼狂修士们,在仙域派找不到仙尊,跑到这来,也得人挤人把这永寿城挤爆。
果不其然,没过两炷香的时间,一个身穿官服的急匆匆赶来,身后跟了一排低着头的黑影。
官服令人打开牢门,诚挚朝着几人道歉:“几位真是对不住了,这几个小子抓人心切,误抓了几位,在这里我代他们向几位陪个不是。”
他隐晦地在齐一二脸上和季琼胸前扫了一眼,接着说:“我们给几位准备了一桌赔礼的酒席,还请几位赏脸,在这之前还请下榻城主府休息一二,也好让我们查办此事的官员问一些问题。”
城主府里没有城主,倒是有一堆明里暗里盯梢的。
几个人也不在意,他们都提前在白敛这里拿了两件防御法器,感到无比心安,在侍从的引导下沐浴休息了。
午夜。
房间里,一个高大的背影拨弄烛光,背后,放白敛几人出来的官服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有条不紊说出白天发生的事。
许久,那人发出疑惑的鼻音。
“真是女子?那个青衣的?”
官服恭敬:“回城主,小的问过白天守城门的,也问了服侍她沐浴的侍女,确实是女子。”
“奇怪。”
城主又皱眉道:“我听说,一个仙域派的还带了条狗?”
官服回禀:“是的。自从‘那位’飞升,许多年轻弟子都开始养狗。”
城主冷哼:“依靠外物走捷径,修真界真是没救了。”
想来,那位新仙尊应该正在仙域派,不会在这当口跑到这来。
季琼几个偷偷在被窝里用传音镜说话。
季琼:“他们一直以为我和齐一二形影不离,现在看我是个女子,肯定以为是抓错了人,他们想杀的是季琼和齐一二,或者说,我和齐一二尚且没有闯出名声,他们想杀的,是无极楼弟子和长刀阁弟子。”
如果城主在这,一定会吃惊他的敏锐。
白敛也道:“他们没猜到我会一起来,或者,看到我就不杀你们。唔……我懂了。要么是栽赃陷害仙域派,要么是栽赃陷害你们两个门派。”
白敛:“你看着吧,他们现在看到齐一二的大刀,知道她是长刀阁的,沐浴时我让她们看到衣服上的纹饰,八成能猜到我是仙域派的,这就两个门派了,白天被杀的那三个是什么门派的来着?”
“算了,这个不重要,总之季琼现在身份不明,我们俩是两个门派是肯定的,他们没等到季琼,肯定会来杀我们好让计划进行下去。”
齐一二终于插上话,充满迷茫地问:“什么计划?”
白敛:“杀修士,嫁祸你们俩,杀你们俩,嫁祸仙域派。”
齐一二震惊半天,才想起来问:“那为什么非要两个门派,嫁祸来嫁祸去干嘛用啊?”
白敛:“那不是……五大门派,这么一弄起码三个起了龃龉。”
这背后的家伙是什么目的,她们不清楚。但这个人,她们是摸到点边。
肯定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
齐一二长吁短叹许久,轻轻说:“白敛,没想到你也这么聪明,能想到这么多,我听都快听不懂了,就听懂是有人要离间五大门派。”
白敛:“突然就想到了,可能我天生就该进无极楼?”
齐一二非常安详:“你和季琼脑子都聪明,真好,这下我可以彻底不用动脑子了。”
季琼冷漠:“不行,不可以,起码你回门派前得保留住你的脑子。”
齐一二:“……睡了,刚刚有人说话吗,我怎么没听到。”啪地关掉传音镜。
季琼也冷哼一声,关掉传音镜。
白敛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床顶,疑惑:“对啊,我想这么多干嘛?”
谁不知道仙域派从上到下全都是懒散自由,全靠运气活着的修士,这些动脑子的活完全可以不做啊!
她也啪得关掉传音镜,决定明天起做个快乐的吉祥物。
窗外响起悦耳的虫鸣。
早上醒来第一眼,白敛看到的是,枕边的小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