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则天十八载

作者:安祖龙娜

人人都把我误当成武则天。

来到唐朝已有一月,我不知寻了多少方法,都还是寻不着回去的路。

“才人,你可睡醒来啦?奴婢去帮才人倒盆水来洗漱。”说话者正是我的婢女茉儿。

不,她不是我的婢女,应该说,她是武则天的婢女。我已经代替武则天,在这后宫之中生活了一个月。

“让奴婢侍奉才人更衣吧。”说罢,她便为我端来衣裳,帮我着衣。华衣裹身,上束纱碧霞罗,下迤褶褶垂裙。丝发带束,朱钗插鬓。施以粉黛,白面桃腮。

茉儿手端铜镜,我看着镜中之人,陡然生觉陌生。

我只来了一个月,却似是做好了准备,要在这大唐宫里久留。这古衣旧妆,在我身上没有丝毫违和感。

为何,为何,为何是我?

当周围之人都称我为“武才人”的时候,真正的武则天,又在何处?

其实,我连自己身处何方,都还未搞得清楚。

端正一下自己现代人的身份,暂时抛下古代宫廷的那套礼仪、那套说案,我要述说一下一个月前所发生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冥冥中自有定数,但这一切,可能都先得从我的名字说起。

我叫“武卡明空”。这不是一个日本人的名字,我也不姓“武卡”,我的姓很普通,就是一个“武”字,这跟武则天倒是一样的。

至于我“卡明空”这个名字,在解释之前,要先讲一段历史:

武则天在称帝前后,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武曌”。这个“曌”字,是她武则天自己创造的字,日月凌空,普照大地,寓意自己像太阳和月亮一样给大地带来光明。《资治通鉴》记载道:“唐武后天授元年十一月,凤阁侍郎河东宗秦客,改造‘天’‘地’等十二字以献,丁亥,行之。太后自名‘曌’,改诏曰制。”

所以“明空”就是“曌”字的拆开。至于“卡”,把“卡”字从中间分开,上部为“上”字,下部为“下”字。

“卡明空”即指“上为明,下为空”,合起来就寓意着“曌”字。

所以,按我老爹的想法,“武卡明空”就等于“武曌”。他给我取了武则天的名字。我也因此,对武则天的生平事迹都知道得比较清楚。

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才刚刚高中毕业,考入了香港中文大学的历史系。我本是一个香港人,虽是土生却非土长,九岁的时候就随父母搬迁到广州去了。就在前几日,爷爷奶奶要去旅游,见我暑假无事,便让我帮忙看屋。想着反正过几日也是要跟父母回港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家里没人,是我最期待的。十八年来,我一直都是个书呆子的形象,但却有一个书呆子不会有的爱好——玩电脑游戏,说得通俗点,就是打机,不会“飞”的那种。爷爷奶奶离开的第一天,我就跑到电脑城去选游戏光盘了。

“老板,我要来找一款游戏。”

我逐间逐间地问,逐间逐间地找,为的就是找回一款很多年前玩过的游戏。小时候一个小鬼,很穷,买游戏玩从不买正版的,但那时候网上下载又不发达,所以只好去买那些五块钱一张,里面有很多游戏的那种。记得我要找的那款游戏,就是附在《明星志愿2》这款游戏光盘里的,我还记得它的名字,叫“绝代艳后武则天”。不过因为搬家的缘故,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了,我只能碰碰运气,看电脑城里能不能找到这么一款老旧的、不出名的游戏。

“游戏光盘都在这里,你自己慢慢找。”店铺老板没好气地拍拍他面前的那堆光盘,就再也不理我,转过头去看电视剧了。

我不是个特别能受冷脸的人,无奈也只能忍了,一只一只地翻看那些堆放着的光盘。

《绝代艳后武则天——穿越版》……

我倒吸了一口气,还真让我找到了!

“老板,这个穿越版是什么意思啊?”我记得当初玩的时候是没有分什么版本的。

“不知道。”他还是头也不转一下。

我有点生气了,但这里不是自己家里,也总不好意思大庭广众地对着别人发火。我想重玩这款游戏很久了,也没作多想,就放下十块钱把光盘拿走了。

当时我满心欣喜地回家,也没再多理会“穿越版”这个三个字。没记错的话,主角一开始就可以选择做“鹤”、“兔子”或“龟”的,但是不是穿越回去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游戏目标就是把小宫女武则天培养成一代女皇,还是有点像《美少女梦工厂》的。

回到家,坐在电脑前,看着电脑桌上的《旧唐书》、《新唐书》、《唐会要》和《资治通鉴》,我就发愁。那是爷爷奶奶给我布置的作业,反正一有假期,他们就会让我去了解一个朝代。我们家都是研究历史的,加上我,可谓是三代共研了。

先把史书放在一旁不管,我拆开那个白色袋子,里面那只光盘看起来也就一普通光盘,随便哪条街上都能买到。我没想到的是袋子里面除了光盘以外还有份游戏说明,薄薄的。我急于安装游戏,也就只把游戏说明放到一边,还是先安装了游戏再说。

可是,安装到64%的地方时,却卡机、死机了。我按重启键,没有反应。

最恐怖的是,我把插头拔了,它还是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也就是说,即使不接电,我的电脑还是开着的,只不过是死机了而已。

没接电,电脑却开着。会发生这么荒谬的事,想来我会穿越到唐朝,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但当时还是有点冷汗直冒,突然想到了一部以前看过的鬼片,一个小女孩接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然后镜头慢慢下移——原来这个电话是没连通的!

这……不是跟我现在的状况很像吗?

战战兢兢地,我伸手去摸摸荧屏,却被电脑吸入——

一种失重感向我袭来——就是跳楼时掉下去的那种感觉!

这是干什么?我被一阵黑光包围,然后在做自由落体运动?!

黑暗之中我却见到了一个少女,虽然只是那么一瞬,但我可以确认我是看到了,她是朝跟我相反的方向跌去的,还穿着唐装……

我想捉住她的手,但无奈她虽然近在咫尺,但却因速度极快,我根本就碰不上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起了袋子上写着的那三个字……

难道说……

“才人、才人,你怎么啦?是不舒服吗?”茉儿甜腻的声音把我从自己的世界中拉回到唐朝。虽然还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我已是身处大唐,这是我不能不接受的事情。

“上闻士彠女美,召为才人,方十四。”

这就是圣旨上写着的一句话。说的是当朝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听说武士彠那个十四岁的女儿貌美,所以召入后宫当才人。武士彠,就是武则天的父亲。

而我穿越到唐朝来的时间,与武则天初入宫廷的时间是一样的。

一个月前,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只有我一人在殿里,茉儿随后才至。她告诉我,我那天是刚进宫,换句话说,除了护送武则天的将军和武则天的家人以外,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长什么样的,最起码在这个后宫里没有。

这个巧合,成了我得以顺利取代武则天的原因。于是我一个十八岁的现代人,到了唐朝,取代了十四岁的武则天。不知是谁说现代人早熟的,我看这古代人也不迟。我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去装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竟然没有惹人生疑,只是觉得我长得有点成熟而已。毕竟我带着圣旨,又由将军带入宫城,外人想怀疑也确实没门。

“我头发天生卷曲,又因体弱,所以有些枯黄,不要紧的。”

而我就用这个差劲的理由,顶着一头棕色的卷发,在唐宫里骗这骗那,幸好这里的人无法搞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也就只能选择相信了。我头发长及腰间,拖以假鬟假鬓,倒也不惹人生疑。

“才人,今晚要侍寝了,可万万不能出差错啊。”茉儿神情紧张地望我。自小入宫为婢的她,对皇权的恐惧于我更甚。

其实我也是很紧张,不,应该是很焦虑。不是后宫妃子即将被皇上宠幸的紧张,而是一个现代人不知如何才能逃过一劫的焦虑。

我进宫,受太监训导了一月,就是为了能够更合礼仪地去侍奉皇上。

而当朝圣上,就是千古一帝,唐太宗,李世民。

撇开侍寝一事不说,其实可以见到唐太宗,我还是颇为期待的。可如今侍寝一事,却烦得我焦头烂额、无心多想。如果唐太宗如今是个古稀老人,那还好说,很可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可糟糕的是,李世民,如今年方三十八……

这年龄,做干爹都嫌年轻。虽然我知道他不是武则天的真命天子,但如果他长得还不错的话,我怕连我自己都会心动。

毕竟那是皇上,是九五至尊、千古留名的唐太宗李世民,一个春秋正盛的李世民,一个据说有北方胡人血统,还是个“混血儿”的李世民。

轻叹一声,皇帝又如何?我可没那么变态,想让一个虚幻的皇帝拿走自己的“第一次”。

“茉儿,我冷,搬个炭炉过来。”说罢,茉儿即前去找炭炉。她大概也只是十四五岁,粉嫩粉嫩的,十分漂亮可爱。

可是,找到炭炉后,她却并未立即把炭炉端来,而是蹲下身去研究。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问道。

“才人,这炭层里有东西。”茉儿手指炭炉说道。

“什么东西?拿过来给我瞧瞧。”于是,茉儿便把炭灰弄走,把炭层里的东西呈上给我。

一看,心中便是一惊。

是一封信、还有那份游戏说明书!

我定了定神,把这两样东西都看了一遍。其中,游戏说明书说了很多东西,我整理了一下,重要的、与我切身相关的,只有如下几点:

1.游戏光盘本身是一个媒介,将我拉入唐朝,并将真正的武则天拉到现代。

2.我所被拉入的历史,是从武则天十四岁时进宫当才人开始,一直到武则天当上皇帝。

3.电脑显示安装到哪里,我就要一直过到哪段历史,这样我才能平安返回现代,重新和武则天换位,并不扰乱唐朝的时空。

4.通过焚烧的方式,我跟现代可以有无生命物件往来。

5.古代与现代有时间差,我在唐朝所消逝的时间,顶多也就是只是现代的两三天时间而已。

6.现代中的人可以利用时间差,“暂停”一下我那边的历史进展,而古代里的人不会产生时间差误。

7.年龄、外貌、心智,以本属的空间为鉴。

没记错的话,武则天应该是六十七岁即位的。六十七减十四,五十三。一百除以五十三,大概等于二。

当初我用那光盘安装到了64%,六十四除以二等于三十二。

三十二岁,是武则天当上皇后的岁数……

难道说,我要在这唐朝,呆上十八年,当上唐高宗李治的皇后,然后才可以平安地回去?而且回去以后,我那边的时间只过去两三天?

照第三点来看,两个空间应该是有联系的;照第六点来看,两个空间的时间应该是割裂开来的。

但是第七点是什么意思?我没看懂。

我依然还是心存疑惑,翻到游戏说明书的封底,却发现被人撕走了一页。是不是原本就没有的?我也记不真切了。

打开那封信,原来是武则天写来的。因为写的都是文言,我把她的大致意思整理了一下,她的目的很简单,要我当上皇后,好让我平安归来,也好让她一回来就有皇后当,接着登上皇位。她还表示,她手头上有各种史书,可以帮我夺取后位。

一时失笑。看来她是先把我家里的一切情况先熟悉熟悉了的。

为什么我这是在香港?那些史书都是繁体字,她能看得明白,如果是在大陆,就说不好是谁帮谁了,恐怕她还要请我当翻译。那些我电脑桌上的《旧唐书》、《新唐书》、《唐会要》和《资治通鉴》又算什么?“攻略书”么?

我买这光盘,本来不是要玩游戏的吗?本来不是应该由我来培养武则天当上女皇的吗?怎么现在游戏玩不成,却回到了唐朝,变成了由她帮助我成为皇后?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应该相信她吗?可是这一个月来,我什么方法都想过了、试过了,就差自杀没试了,都没有办法回去。

难道我真的要在这里呆上十八年,然后才可以回到现代去?

武则天……历史上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我又能信吗?

不,我不会顺着她的意思走的,我也不会在这个唐朝里呆上十八年,我要自己找到回去的办法。

不知焚烧是否真的可以通信,反正我是烧了两个字给她——

“妖物。”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真的会选择了武则天的辅助,更不知道,真正的“妖物”,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