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则天十八载

作者:安祖龙娜

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让我见识一下吴王李恪的风采。

李恪于西域获得一宝马,名唤“狮子骢”。知道太宗爱马,如今他携马而来,将宝马进贡。

唐朝皇室有不少鲜卑血统,也正因此,社会胡风甚重,人多擅骑,甚至女子也不落人后。所以,今日才会有机会跟随李世民前来赏马。

值得一提的是,徐惠也来了,此时的她不再是徐才人,已晋升为徐婕妤了。太宗带她在身边是因为爱,而把我带在身边,却是因为猜忌。

今日,我不仅能够见到吴王李恪,还能见到晋王李治,未来的太子,未来的皇上,甚至可能是我未来的夫君。虽说常在太宗身旁侍奉,但一般我都只协助他处理政务上的琐碎之事,至于太宗的生活,那是我从未涉入过的领域,他也不可能让我这个“不祥之女”进入他的皇家生活。

小男孩李治如今十二岁,细皮嫩肉,颊若桃杏,白净佳脸挂以淡雅浅笑,嫩得似乎能拧出水来,眉清目秀有余如女娃般空灵,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捏他一把。看到他的样子,想到他长大后仁弱的性格,我的脑子里蹦出来了一样东西,就是“糯米团子”,软软的、黏黏的,却是极尽可爱。

难怪李世民这么疼爱这个儿子。依稀记得史书上有写,太宗对长孙皇后的儿女都表现出特别的疼爱,依我所见也是如此。特别是四皇子魏王李泰和九皇子晋王李治。记得以前爷爷还跟我说过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之间的“肉麻”事,可笑的是太宗直到死的那天都不知道,自己最慈孝的儿子竟然把自己的女人给泡走了。

但再怎么可爱,终究还是个孩子,远不能与旁边的吴王李恪相比。李恪今年二十一岁,高大魁梧、相貌不凡,浑身充满男子气概,震慑心魂。李世民曾说过李恪“类己”,如此看来,他确有天子之态,与太宗相类。

太宗错了,错就错在不应该把后妃带在身边,特别是我这个从未被宠幸过的武才人。在看到吴王的那一瞬间,我不能否认,确实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从前在现代,我最崇拜的唐太宗之子就是李恪,更别说来到了唐朝以后了。他贤能过人、声望极高,不知是多少女子心中所慕之人。在唐宫里单凭耳濡目染,我就已对吴王添感三分了,今日一见,更是久久难忘。

他是“现代人”武卡明空的偶像,是古代人“武媚娘”的偶像。

二十一岁的男子李恪和十二岁的男娃李治,我相信只要是个正常的女人都会作出正常的选择。

“父皇,这匹宝马‘狮子骢’出自西域,然而一直难以驯服,连儿臣也丝毫没有办法。”

在场的还有不少朝臣,人人都希望能在太宗面前展现自己,驯服“狮子骢”,然而谁也没能成功,这匹宝马依旧我行我素、桀骜不驯,全然不给面子大臣们,弄得一个个都垂头丧气,摇头而散。

“狮子骢”事件在历史上很出名,我也曾在《百家讲坛》上听过,因此记忆犹新。按教授的说法,武则天等下的回答是不得唐太宗欢心的,那么我是应该闭嘴不言,抑或换个答案,还是照样直说呢?

我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头绪,我很明确,我要讨好的人不是李世民,而是李治。李治如今已经十二岁了,早就到了记事的年龄,我完全可以利用这次的事件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武则天说过,他应该会喜欢坚强泼辣的女子,如此看来,我还是选择历史上那位武则天的回答比较好。

“圣上,嫔妾能够驯服它。”

“哦?”李世民疑惑看我,笑了出声。此话一出,皇子百官都看向我,自然包括李治和李恪。

不管如何,总算是吸引到李治的目光了。

“武才人打算如何驯马?”

“嫔妾只需三样物件:铁鞭、铁锤、匕首。”

“你用这三样东西,是作何用?”

“此马彪悍,嫔妾打算先用铁鞭抽它;若是不听,再用铁锤敲它头颅;更是顽固,便用匕首刺穿它的喉咙。”

野蛮女友的形象,我塑造了。糯米团子李治收不收货,那我就不清楚了。正想暗地里偷瞄他一眼,可他却抱住了太宗,把脸埋了起来,使得我无法通过他的表情来作出判断。倒是太宗和他身旁的徐婕妤,都为我的此番回答而皱眉。除了略带些惊讶以外,太宗的表情里还埋着更多的不屑与厌恶。

“武才人果真勇敢。”太宗仅扔下如此一句给我,就不再多言,也没让我驯马。这样的结果,历史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失落感。正欲将视线从糯米团子身上移离,抬头即与李恪视线相对……

他也是皱着眉的,可却跟太宗和徐婕妤的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我无法通过言语来形容他表情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也无法通过他的双眸看穿他的一切,直达他的心底……我只知道,他对我的看法,跟其他人的绝对是不同的。或者说,此时他的脑中可能不尽是些对我的想法,而是一些别的东西,我不知道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甚多,我却不敢多看李恪一眼,毕竟太宗就在身旁。看完马,也就独自一人回殿,留下徐婕妤陪伴太宗即可,他看我心烦,我也自觉多余。

只是不曾料想,折返的路上,竟会被一个人挡路。

抬头,再次与李恪的眼神搭联上。

成年的皇子,除了太子以外,一般都要迁到自己的封底去居住。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要进献宝马,恐怕我一生都将不会与李恪相见,以后那种种纠结,就不会发生,我怕也不会伤害了两个人的心。

“武才人言辞依旧泼辣,即使进宫数年,锋芒亦丝毫不减。但为何本王从你眼中看出了犹豫和懦弱?与你的言行大相径庭。”李恪对我说道。

我只对他微微淡笑。听他所说,武则天早年与他应该是有过接触的。但从眼睛里就看着了异样,这再怎么说也未免太扯,总感觉他似有点调戏良家妇女的意思。

犹豫和懦弱,就是我的本质属性。要我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说出武则天的话来,自然是难有协调之感。

“嫔妾体感不适,吴王若无他事,嫔妾先行告退了。”我向他施礼欲走。虽然是皇子,虽然是我偶像,但他也始终是个成年男人。后宫纷争只增不减,我如今是明哲保身之期,理应避嫌,若是有把柄落入他人之手,我日后定难自保。有什么越轨之险,还是等到六年以后再跟太子李治去冒吧。能救我的人是糯米团子,不是李恪。

刚与他擦肩而过,没想到却被他捉住了手臂,我施以全力都无法挣脱。本来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谈,如今却竟跟他有了身体触碰。

这一家子是怎么了?都有抢爸爸女朋友的癖好吗?

“武才人得父皇宠爱,连看马都不舍留于宫中,偏要武才人随身侍奉。武才人如今身体有碍,可是侍奉父皇累着的?”

我盯着他,觉他话中有意,酸意。

“吴王自重。”言罢,拂袖甩开他的手。这次,他没再阻拦,任我独自回宫。

一路上,心脏狂跳。那种心跳,绝不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感觉,而是害怕,畏惧。

刚才的事情,可有人撞见?那吴王也是,怎么就能如此大胆?他不想要命,倒也别连累我啊。

回到宫中,茉儿见我如此受惊的模样,也是慌乱了手脚。

“没事,我只是受到了宝马的惊吓。你去给我端些喝的来。”我吩咐道。把茉儿使走后,我就习惯性地走到炭炉旁,看看里面是否有武则天的来信。

说来奇怪,似乎现代的东西传到来这里时,虽是埋于炭层之下,却不沾一丝炭尘,拍拂后绝无炭灰沾于表面。

“专心李治,勿对吴王生感。”

看到武则天给我的这十个字,顿时就有点来气。今日之事,我已尽力避嫌、安分守己、快速离开,反倒是他拦住了我,你武则天怎能过来责备我呢?再说了,让我如何专心李治?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在我们现代里,他还是小学生,我对糯米团子怎么可能产生爱情?

本已烦心,却又突然来了个更给我添烦的人——

吴王妃杨氏。

此景叫何?穷追不舍。

再不情愿,我也无法选择,只能笑脸迎人。她虽不是后宫之妃,却是吴王的王妃,辈分上我是长辈,但地位却是她高,我拽不得。只是不知她此时前来究竟为何。难道是她也认为我对吴王“生感”,特意来整整我的?

“吴王妃何故有空前来?也不早生通知,嫔妾毫无准备,怕是要怠慢吴王妃了。”一番话下来说得亲密恭敬,不过两三年时间,书法琴艺长进缓慢,倒是为人处事圆滑不少,毕竟是侍奉在“老虎”身边的。

“你我算是表姐妹,祖上也是有亲的。此处再无外人,何须拘谨那些繁礼呢。”吴王妃果然是清丽佳人,铅华弗御、袅袅婷婷、丰姿迨丽。

她有如此美貌,又嫁得吴王,该受天下女子所嫉了。

“吴王妃说的是,但还是希望吴王妃不要嫌弃嫔妾此处简陋朴素才好。”武则天跟这个吴王妃有什么亲缘关系,我自然是搞不懂的,只知道武则天的母亲也姓杨,有前朝贵族血统。

“此处素雅至极,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就嫌弃了呢?你也别一口一个‘吴王妃’了,又无外人,就称我声姐姐,我叫你声妹妹吧。”

“也好,无妨。”说罢回以淡淡一笑。

“小翠,把那盆兰花给搬进来。”吴王妃朝门外高声叫喊,随后一个小婢女手捧一盆兰花而入,置于我身旁。

“这兰花是吴王亲自栽种的,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也是我们吴王府的一番心意,妹妹莫要不收才好。”

这是怎么了?贿赂?

其实类似的事情,这些年来我并非没有遇到过。虽自那日后再无侍寝,但我却常年侍奉太宗处理公务。后宫中人不知内情,纷纷认为是太宗对我有特别的依赖。如此一来,她们自觉我不会争宠,却能常呆在皇帝身边,有机会帮她们美言几句,于是都对我曲意逢迎。贿赂之事自然不少,只是我都不曾接受。

“既是吴王亲手培种的,妹妹怎敢收下?姐姐还是带回吧。”

“这是吴王的心意,也是姐姐的心意啊。想来你跟吴王多少也算个表兄妹,你入宫两年,我们因封地处远不曾探望,如今也要拒绝我们一番好意么?”

连李恪跟武则天也是表兄妹?这亲戚未免攀得太远。但李恪之母杨妃是隋炀帝之女,前朝公主,而武则天的外公杨达则是前朝高官皇族,也确实是有亲。

说来,李恪可是一人身上就流着两个朝代、四个皇帝的血: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

但为什么他要送我礼物?为什么吴王妃又要帮他?难道说李恪也觊觎皇位么?虽然自从二皇子早夭后,他成了庶长子,但长孙皇后还有三个嫡子摆在那里,李承乾被废了还有李泰,李泰被贬了还有糯米团子,怎么也轮不到他。

吴王妃几声“妹妹”叫得情真意切,我也确觉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那盆兰花。亲人间的送礼,再也正常不过了,而且这兰花也确实并非名品,应该不会惹来麻烦吧。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幼稚,今日之举所牵扯的日后之事,几乎把我自己的爱情和生命都葬送了。

吴王妃离门,我习惯性地去看看炭炉。果然,又有武则天的来信。

“莫要勾引吴王。”

怎么又来了?我只见过李恪一面,说过两句话,如今还是跟他的王妃闲聊而已,何来“勾引”一说?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做。

心中有些不忿,心想你武则天还勾引自己老公的儿子呢,于是便也给她烧去了一句话:

“莫要勾引夫君之子。”

心中有些得意,回看刚才她烧给我的话,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看错了。

她写的是“莫要勾搭吴王”,是我自己看成“勾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