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翟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偶然来过的两个“天外飞仙”而有任何的变化。

他照常的上班到自在居,作古玩城如花似玉的小老板,每天赚或多或少的人民币。

他照常的下班回家,和柳东家坐在葡萄架下喝点小酒、啃个西瓜、天南海北的聊聊大天。

日日复日日,行行复行行,转眼进入仲夏。

院里的大枣象绿色陶瓷上的顶级釉里红,亮晶晶的挂满枝头。葡萄架上的葡萄,大大方方露出了紫红的诱人色彩,以至于留连于柳家四合院的孩子们,渐渐多了起来。

而柳东家的蒙娜丽纱,也恰到好处的传出好消息。

柳东家是这么告诉林翟这个喜讯的……“林子,老子要当爹了。”

林翟不满的回击他,“你不是早就当爹了吗,赶情,我这隐形儿子只是个友情客串呀。”

柳东家眉飞色舞的勾住他的小细脖保证,“放心儿子,老子肯定不会有了新儿子忘了老儿子,爹会照样疼你的,来,让爹亲一口。”

这口自然是没亲上,因为……七子来了。

七子就站在四合院精美的影壁墙下,好象没有看到这一幕,只面无表情的说:“少爷,老爷请您过去。”

历史在这一刻仿佛又回逆到从前的某个时刻。

林翟站在红枣树下淡淡的微笑。

柳万军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也不是一个有深刻思想的人,但他很遵守一个人生准则,那就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属于自己的私人世界,而这样的世界和过去,是不容任何外人去好奇探知的。

因此,他从来没有问过林翟的来例,一如现在,他也不会问少爷是谁,老爷又是谁,只是伸手从枣树上揪下一枚大枣,也不擦也不洗,直接放嘴里卡巴卡巴的嚼,嚼得满嘴红红白白,他笑着大声说:“林子,早点回来,不然,连枣树带偷枣贼,我一起砍。”

林翟笑,潇洒的转身,“看好咱家的枣树,看好咱家的……影壁。”

回到老屋,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林翟还在闭目养神,七子静静的坐在副驾驶坐上,回头看着自己的少爷。

……少爷,比从前胖了一些,温顺的黑发,乖巧的垂在额前,使得肤色出奇的洁□□嫩,比二少爷最近“泡”的那个女电影明星的皮肤还要好。

自己从八岁就跟着少爷,少爷脾气很坏,自己经常被当作出气筒,因此,所有人都说自己倒霉,跟了一条疯狗。不过,那是从前的少爷。

后来,在那个如今天一样有很好太阳的清晨,他站在门外替老爷传说给少爷。少爷就那样赤着脚走出房门,一瞬那,七子不容置疑的感到,少爷变了。

七子没文化,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觉得,就象一个沾了屎的臭鸡蛋,忽然在某一刻就孵化出一只嫩嫩的小鸡,张着弱微的小翅膀,颤微微茫然失措的站在那里……连眼神都是一眼见底的清泉,美好的让人想小心的捧在手心里,好好的呵护。

就在那一瞬那,七子的心平生第一次,咚的一跳,石化成粉粉碎。

如今,昔日的小鸡已经长成高贵优雅的仙鹤了……想飞哪儿就飞哪儿,让自己这个贴身侍卫整天挂念却没有办法。

“到了呀?”林翟睁开眼睛,眸子里有些疲惫的血丝,然后,一入眼帘的是那座熟悉的庄园式建筑,他微微失神。

七子下车,默默的替自家少爷打开车门。

一路上,遇到很多熟悉的人。

有些人对他熟视无睹,有些人惊喜的看着他、面色关切,有些人充满好奇,在背后低低窃语。

林翟一直把微笑挂在嘴角,直到……那间房门前。

“五少爷好。”

好象早就感知到他的来到,房门自动打开,老管家陈伯站在门里轻声说。

陈伯是那个人最忠心的仆人,一直跟在他身边,地位很高,甚至连第五家的几位少爷,都要恭恭敬敬的称他一声“陈伯”。

“陈伯,早上好!”林翟温温而笑,用以前的方式打着招呼,就象从来没有离开过。

陈伯有几秒的审视,然后才慢慢把房门全部打开,侧身作个请的姿势,“进来吧。”

那人正在全神贯注的浇着一盆花。名贵的蓝色兰花……他四十岁生日那天,自己送的。

记得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露出吃惊的表情,因为他们实在想不出,太阳怎么就会从西边出来?老天怎么就让这条疯狗忽然变得文雅斯文起来……狗嚼牡丹的情景,让很多人抽搐成一团。

只有这个人,面无表情的任他,把那盆花放在最醒目的地方。

还好,这花比较幸运,没有沦落到与自己一样被抛弃的下场。

林翟紧张的心绪竟在这一刻得到缓解,他微笑着离那人更近了一些,几乎能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刚刚洗浴过后的清香气息。

那人依旧的一身黑衣,站在雪白的窗纱下,而自然的背景是远处海天相接的那片蓝蓝的大海。

在这无边的蓝、妙曼的白和墨玉的黑之间,那人是绝对的主角,肌肤似雪,清冷幽雅如兰。

“早上好,父亲。”他望着那人被晨风微微吹起的长发,一如从前平静的打着招呼。

那人缓缓放下水壶,侧过头来,不动声色的打量林翟,忽然笑了一下,他说:“胖了。”

那人笑得时候很能魅惑人,就好象阴郁已久的天空,忽然卡的一声崩裂,流光溢彩从云隙间瞬时拼发出来,冷淡孤傲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毫无犹豫的这个笑,让林翟才稳定的心忽的一个沉沦。

“坐下吧。”那人接过陈伯递过的毛巾,轻轻的擦拭着修长白皙的手指。

他有洁僻,这个自己知道。从前,无论什么时候,即使在和自己缠绵之后,都会仔仔细细的把自己和他自己打理干净。

所以,他从不会亲自杀人。

“知道找你回来什么事吗?”那人轻轻的问,林翟从他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迹象。

“但听父亲吩咐。”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吧。林翟在心里暗叹。

“昨天,以儿、观儿和海儿各被罚了一百鞭,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翟心底冷冷打个寒战,老实回答:“知道。”

“哦,说说看。”

“是他们善自作主,派人到大陆保护我。”所以,即使在被你逐出家门以后,我还能安然无恙、逍遥自在的作自在居的小老板,而不是被从前得罪的那些人象打落水狗一样,敲骨吸髓、活活打死。

而自在居一年多来收入颇丰,又有多少古玩是被兄弟们自掏腰包买走的……林翟心里多少有数。他知道他应该赶他们离开,和他们划清界限……可是,他舍不得。

“好大的胆子!”第五博越忽然冷哼,吓了正在神游天外的林翟一跳,他赶紧正襟坐好。

““以为我不知道吗,还是看我进了不惑之年,就当我进了棺材?好,好,都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

听到这里,林翟忽然笑了……第五博越,堂堂的第五堂的现任堂主,自过了四十岁生日那天,就经常的喜怒无常,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可自己知道。因为就是这个人,这个看上去不能亵渎、没有弱点的帝王一样强大的人,最怕的就是……一个老字了得!

“你笑什么?”第五博越被林翟忽然的笑容打断了思路。他走近林翟,伸出白皙的手捏住林翟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而一双深邃的长眸隐然升起一层戏弄,“还是因为,终于又回到我身边,感到高兴?”

感觉着他指尖那一点点的温热,林翟对上他的眸子,依旧的笑:“其实,你看上去只比我大了一点点,谁能相信你是我的父亲呢……到更象兄弟。”

那人没想到林翟会这么说,即使在从前最亲密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由明显一愣,半晌,才丢开林翟的下巴,冷哼,“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饶过你。”

“我不会这么以为的,”林翟回味着下巴上的余温,憾遗的叹气,“你能饶尽天下所有的人,却独不会饶我,不会……我知道的。”

“你在怨恨我吗?”那人语气里赫赫威严。

“没有。”林翟平静的陈述事实,“只是奇怪,您到底为什么又找我回来……然后,又在我回来的前一天,才责罚我的兄弟们……我被逐出去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一年零八个月……父亲,不干不脆、恩威并施从来不是您的作事风格,告诉我吧……想让我做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第五博越静静的审视着坐在沙发上的林翟,半晌,才迟疑的开口,“三沧的病……更重了,医生说……需要……换肾。”

难得一句话能让这样一个人说的这么拖拖拉拉……

他喜欢看他的窘态,因此心灵得到极大满足的林翟笑着站起来,“哦,这样呀,知道了……”他大大的伸个懒腰,“陈伯,能吃早饭了吗?”

陈拍默默的看着面前美丽如花的青年,一双老朽的眼睛里,罕见的露出一丝悯惜,“今天早饭,是您最爱吃的茶叶粥和水晶小饺,第五少爷。”

“谢谢陈伯。”林翟轻快的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再问,“那我能先洗个澡吗……你知道,为了坐3个小时15分钟的飞机,我可是12小时都没有睡觉。”

“您的房间,已经派人打扫出来了,您可以如从前一样随便使用。”

“那真是太好了!”林翟朝熟门熟路的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留下两个大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爷,您是不是……有些过了。”陈伯看着自己的一家之主,平生第一次这么说。

第五博越冷冷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那盆兰花上,“不用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