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翟醒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张铁青的、狰狞的、病态的脸。

他环视一下雪白的四周,眨眨眼睛,然后慢慢坐起来,问身边的人,“第五博越呢?”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那张铁青的、狰狞的、病态的脸,更加铁青、狰狞……林翟眨眨眼睛,不着痕迹的往后缩了缩。

第五沧冷冷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俏脸,忍了半天,才忍住没有挥出拳头去揍他,因为他知道凭现在的自己,肯定是打不过林翟的,因此,他选择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个废物,你这个丧门星,还有脸问父亲吗?还、还敢直呼他的名字?我真想掐死你!”

林翟摸摸脖子,很疼,他微笑着转向第五沧,与那张扭曲得乱七八糟的脸对视,“他怎么样了?”

第五沧看着这样的林翟,忽然选择了闭上嘴巴。因为他发展面前的这个人说不出的怪异,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眸子里闪动的,却是决然的光芒。

第五沦本打算等这废物醒来后狠狠骂他、奚落他,然后吓唬他因为他父亲死了,让他悔恨、让他内疚、让他痛不愈生……可是现在第五沧知道,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后果可能不可设想。

因此迟疑半天,很知事务的他只能老实回答:“已经送进监护病房。”

林翟皱皱眉,大脑没有运转般迟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经过四小时的手术,父亲已经抢救过来了,再过十几个小时如果能醒过来,就没有生命危险了,你这个一手刀下去、就能睡八个小时的笨蛋!”第五沧一口气惊天动地的吼完后,忽然觉得胸中怨气和病气疏解了不少,不由舒服的揉揉胸口。

果然,第五家庭的人最适合用精确的数字来表达思想感情,嗯,这是一种很好的遗传现象。

“你是说……没事了?”林翟终于真正清醒,眸子唰的一下子雪亮雪亮起来,然后为表示高兴,抓住第五沧的肩膀狠命的摇几下。

摇得第五沧两眼发离,头脑发晕。

“哦,真是太好了!”林翟喃喃的说,放过爪子下的人重新躺回床上,抢过第五沧的被子和枕头,还很舒服的抱着第五沧的胳膊蹭了蹭。

好嘛——他已经做好了睡前的一切准备。

“那再八小时以后,又可以听到父亲训人了。”他用美好的声音,睡惺惺的告诉一个病床上的兄弟。

第五沧觉得,自己也疯了!

第五博越是在凌晨二点醒来的,比医生预计的要早六个小时。

而林翟是在早上六点钟按日常习惯,准时起床。

自己洗漱之后,他又开始帮黑着脸的第五沧打扫个人卫生,虽然这个别扭的、坏脾气的哥哥并不情愿被他伺候。

“你怎么还不去看父亲?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个别扭的、坏脾气的哥哥如小媳妇一样数落着最小的弟弟。

林翟微笑,“三哥,能不能别这样骂我,搞得我始乱终弃似的。”

第五沧狠狠瞪他一眼。

把这个病人也收拾干净后,林翟把高高挽起的袖子仔细的放平,搬起小桌子,放在床上,把护理人员刚刚送到的早餐仔细的摆在上面,碗筷码放整齐,又给第五沧倒上白开水,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细细的叮嘱,“即使没食欲也要多吃,这对你身体有好处,水要在饭后饮……要听医生的话,不能喝茶水。”

“你给我滚出去!”忍无可忍的第五沧终于暴发了,一个枕头直朝林翟面门飞来。

很可怜,这是这个脾气火暴的病人目前唯一的可攻击武器。

可是林翟好象被枕头打击到了。他把它抱在怀里,站在那里低头不语,细细的黑发垂下一缕,使他看上去象个犯了错误的中学生一样乖巧听话。

这让第五沧不安起来……他这个一直微笑面对人生的傻弟弟呀。

“怎么了?打傻了,没傻就滚出去!”死鸭子嘴硬的哥哥,用这样的方式慰问弟弟。

半晌才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闪动着犹豫和忧郁,林翟迟疑地说:“三哥,怎么办?我怕见他,我怕见父亲……在他受伤的前一刻,他还在对我大发雷霆。”

“这是你的错!”第五沧直指他的痛处,语调与表情同样的严厉。原来,这个人在狂发脾气之外,也会这样一团正气的训人

……那表情神似训自己时候的第五博越。

“小五儿,事情都这个地步你还在想逃避吗?难道真等到父亲有一天……第五堂分崩离稀,你才能醒悟吗?”

“父亲一直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即使你从前那样的不象话,即使你现在这样的软弱,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你……你应该知道,第五堂从来没有太平过,家里家外,有多少个人想吃掉这块肥肉?而你而我,作为亲生儿子,却是什么都没有帮到,没有!只有父亲他一个人在那里拼老命。”

他重重的敲打着床头柜,生林翟的气,生自己的气。

“我……知道,”林翟哀伤的笑,每次看到那个人日夜操劳,自己不是不心疼,但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的,如果转个方向,第五堂应该会发展的更好。

“如果你知道,就不会这么任性,”可能是吼累了,第五沧放缓语气,“你知道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天真……带第五堂走上光明大路,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让我想想就发笑……你见过杀人犯放下涂刀,就会被免除罪行的吗?你见过被害人的亲人因为你改过自新,就会和言悦色的对你说:我原谅你……这可能吗?那还要那么多条子干什么用?

“小五儿,上了这条船,就不会有人能够下得去……有时间,你去翻翻以前的新闻,去看看那个胡子恺是什么下场……被人吸髓挖心、片甲不留!如果你再执迷不悟,这也将是第五堂的下场,甚至比他更惨!”

不用翻什么新闻……他早就知道胡子恺,那个二十多年前雄霸一方、名声赫赫,因为爱上女警察、想改过自新的黑道大鳄是什么下场,被人用最原始的刑法五马分尸,然后五脏六腹,被喂了狗。甚至连跟着他的那些兄弟,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血流成河!

林翟一句也反驳不了,挺秀的鼻尖隐隐冒出汗珠。

“是父亲太纵容你了!出去,去见父亲!否则,就滚出第五堂!”第五沧说完这些话,累的瘫软在床上。

很傻很天真吗?好吧,他承认自己一直在自我欺骗……第五家是不会把位置传给外人的,也不会传给只有一个肾的病人,而他这个逃避责任的、无能的太子爷,如果再不自强,要么毁了第五堂,要么把第五堂拱手送给别人。

那么,那个人,那个自己爱着的人,会恨自己入骨,会死不瞑目吧。

看来,真应了那句:人真是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而自己,本来就不是为自己活的。

林翟双肩一挎,象是忽然卸下了千斤重担,然后缓缓抬头,朝他三哥狡黠一笑,“他现在心情怎么样?”

第五沧一愣,“什么?”

林翟摸摸鼻子,“你当了这么半天说客,不就是已经见过他了吗?如果他心情不好,我可不敢去触霉头。”

第五沧翻个白眼给他,然后一个翻身,脸朝里假装睡觉,而嘴唠叨着:“我哪儿知道,父亲那张脸,什么时候有过表情?!”

呵!林翟笑出声来,轻轻推门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