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埋在女人堆里“忘我工作”的第五观接到林翟的电话。

“二哥,我要去趟北京。”

“啊?是畏罪潜逃?还是与人私奔?”

“滚,是有事。”

“请过假了?”

“嗯……没有,所以要找二哥帮忙。”

“一定要去?”

“是。”

“是挂念你的自在居呢,还是挂念你的影壁墙呀?”

“呃……回来再告诉你,说吧,帮不帮?”

“帮,五百万!”

“那你杀了我算了。”

“四百万。”

“那我自杀。”

“三百万。”

“那我自残。”

“好了好了,一百万。”

“不行……我只给十万。”

“守财奴……好吧,成交。”

“谢了,二哥。”

“喂,别放电话,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给钱呢……喂,喂,死小子!”

在第五观的一片怨念里,自在居的林老板衣锦还乡。

到达美丽宁静的小四合院时,几近中午。

柳东家两口子显然是去上班了,那辆丽娅纳被帆布蒙着,静静停放在墙角处。枣树上红彤彤的枣子已过了季节,由于主人的强力挽留,还有数枚不甚精神的挂在树枝上,沉甸甸的等着主人“宠幸”。而葡萄藤上的葡萄与之比较起来,到更显得朝气彭勃,繁荣富强,一串串沁着深沉的紫色,高高悬在绿叶间,诱人舌津。

林翟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小屋,放眼看去,小屋里还是临走时的样子,洁净整齐,处处张显着柳东家两口子对屋子主人的溺爱和期盼。

把行礼放在床头,林翟慢慢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顺手拿起本书,翻了开去,午后的阳光把枣树斑斑的影子投到桌子上,让他的心境出奇的宁静。

不知道为什么,两世为人,而只有这个宁静的小院才给他一种真正的归属感,仿佛只有这里,才是自己真正想要回归的家。

稍稍休息一会儿,林翟脱下那身名贵到返璞归真的衣服,换上平常穿的白色布衬衫,蓝色牛仔裤,歪戴上遮阳帽,拿着刷子开始去整理清扫他的宝贝影壁墙。

除去一身铅华的他,年青得象个漂亮的高中生,满身满脸的书卷气。清透的眸子专注的盯着那影壁墙上一道道熟悉的古老纹路,一点点细细的扫着灰尘。

红漆的大门大敞四开着,来往的行人被这样出色人和这样古老的墙吸引着目光,频频回头。

左邻右舍的人看到他,都高兴的围上来打招呼,“哟,林子,你可是回来了,柳家两口子可是天天眼盼花儿似的盼着你。”

林翟停下手里的活儿,温笑着一一回应,“是呀是呀,柳东家天天给我打电话,说我再不回来,就打断我的狗腿。”

大家说笑一阵,慢慢散去。

阳光已经懒懒的移向偏西的位置,光线依然强烈,完成任务的林翟摸摸额头,微微有些汗迹。

钻进耳房里,避开伤处,仔细的洗过澡,他开始为晚饭忙碌。

当他烧完最后一道糖醋十八鳞鲤鱼时,有人在背后颤微微叫他,“林子,你回来啦?”

林翟微笑着回头,“嫂子!”

蒙丽娜含笑站在门口,长发高挽,衣裙略显宽松,带着与从前不一样的婉约美丽。

“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蒙丽娜分外的激动,拉着林翟的手不停的问这问那,直到柳万军闻着菜香,大着嗓门奔进来,“老婆,今天你咋这好涅……炖鱼啦?”

然后就看到自己的老婆正拉着一枚大帅哥的手,卿卿我我,泪水涟涟。

这下柳东家可不干了,一个箭步窜上去,揪住那人衣领子大喝道:“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呀你?”然后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林翟在他怀里勉强挤出个笑来,“柳东家,你再不放开,我就被你掐死了。”

晚上,吃完丰盛晚餐的柳家人,每人手里拿把大蒲扇,坐在葡萄藤下聊天。

嘶嘶的虫叫声时不时从某个角落发出,成群结对的、大的小的、不知名的昆虫,飞舞在明亮的灯光下,异常欢快。

啪!柳万军一巴掌打在大腿上,然后举着蚊子的尸体向老婆邀功,“看,老婆,又一只。”

四个月身孕的蒙丽娜动作依然那么灵活,视柳万军如无物,只笑着递给林翟一大串葡萄,上面还滴着水滴,“尝尝咱家无公害的葡萄。”

林翟笑着接过来,揪下一颗先塞进柳万军的大嘴里,那人因为没人理他,正蹲在墙角里画圈圈,“柳哥是不是开不习惯那辆丽娅纳?为什么一直放着?”

“他一环卫工人,开什么车……工钱都没油钱多。”蒙丽娜讥笑画圈圈的某人。

“你这是严重的歧视思想……我们环卫工人怎么了?脏了我一个,干净千万家,多么神圣而伟大的职业呀,你说是吧,林子?”

林翟嘴里嚼着葡萄赶紧点头,含糊道:“可不是吗,嫂子观念有错误呀,得改正。”

柳万军有靠山了,扬着下巴向媳妇示威。

蒙丽娜不理他,继续给林翟递葡萄递枣,兼摇着蒲扇赶蚊子。

“嫂子,别上班了吧,”林翟趁机小心翼翼的说,“你现在身体不方便,宝宝很快就要出世,总这么来来回回的挤公交地铁,会很危险。你……去自在居怎么样?离家近,又不累。”

蒙丽娜摇头,“不行不行,我又不懂那个,再说,那些都是宝贝,万一砸了碰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林翟微笑,“没关系的,我把价格标好,你看着卖着就成,你想呀,老那么关着门儿即使是宝贝也成了垃圾,对吧?”

蒙丽娜停下手,惊讶的问:“怎么,林子,你还要走呀?”

林翟低下头,摆弄着一枚大枣,沉吟半天,才出声道:“我……我在那边有工作。”

“那你还回来干嘛?”柳万军急了,把媳妇手里的大蒲扇夺过来扔地上……还给他扇什么扇,人都不是自家人了。“把我们这里当避风港呀,落难公子哥儿?还是体验生活?想走就走就来就来?”

“军子!”蒙丽娜没了蒲扇,改用葡萄堵他的大嗓门,“你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呀。”

林翟眨着漆黑的眼睛,看着柳家两口子,缓缓开口:“我不是公子哥儿,也不是体验生活,柳哥,嫂子,我是□□。”

柳家两口子一愣,对望一眼,笑出声来,“林子,你可真逗!”

“是真的。”林翟苦笑,慢慢掀开衣服,露出肩膀上的伤处,裹着伤口的纱布某处,还染着没有处理干净的血渍,很有震憾效果。

“啊?!”柳家两口子不笑了,齐齐围了上来。

“我不能告诉你们太多,会连累你们的。但我真把这里当成家,我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和哥嫂……希望,希望有一天,”林翟穿好衣服,贪恋的环视着这个小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果我无路可走,或者残了瞎了……哥哥嫂子能收留我。”

“林子。”蒙丽娜已经有些哽噎,抓住林翟的手来回的揉搓。

柳万军脸色也不好,坐在一边紧皱眉头,“这么危险,能不能不干了,回家过日子,哥再帮你娶个媳妇,成吗?”

林翟摇头,“柳哥应该听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我说不干,恐怕就不是受伤的问题了。”

柳万军激灵灵打个寒战,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住,“那怎么办?”

“所以,”林翟淡淡的笑,“请哥哥嫂子把我当成真正的自己人,这车、自在居,先帮我打理着,别让我以后再回来,连个生存的依靠都没有。”

“成!成!”柳家两口子连连点头,都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个本来早看成自家人的“□□”。

善良的人总是容易被说服,钟表的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终于安排好一切“后事”的□□,在柳家两口子小心翼翼的的搀扶下,回房“养伤”去了。

而还没有从震憾里清醒过来的柳家两口子,在昏黄的台灯下,长吁短叹,一夜未眠……打破头他们也无法理解,干净漂亮的大学生一样的林子,年纪轻轻怎么就成了□□呢。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上吗?!

第二天清晨,启明星还在遥远的天迹亮晶晶的闪着,林翟已然背起行囊,他把所有钥匙以及车辆、自在居的转让协议,轻轻放在葡萄藤下的石桌上,再环视一下这座美丽的小院,精致的影壁墙,轻轻推门而出。

他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但他却知道,柳家两口子就隔着那道窗帘,正满眼泪花的,向自己偷偷的挥手告别……

林翟默默走在悄无声息的马路上,淡淡微笑的脸庞上,渲染着轻红的暖意。他举手擦掉眼角那些多余的水渍,眸中尽是决然——

路是自己选的,哪里还应该有难过的资格?

一辆黑色卡宴自背后悄然驶来,在他身旁嘎然而止。

“少爷!”七子下车打开车门,弓身请他上车。林翟靠在座位上,精神有些疲惫萎靡,挥挥手说:“回宾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