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勃拍卖行座落的地段很不错,前有大商业街,后有驰名中外的大古玩市场。按理来说,这家拍卖行的生意应该也很不错。

但知情的人却知道,自受几年前的那场溜拍事件的影响,在风光的外表下,它的生意和信誉度,已经受到很大影响,而收益也远非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尽如人意。

这天,清冷如常的接待厅里,来了一位非同寻常的客人——身材高大挺拔,气度沉稳内敛,高档却不张扬的西装,举手投足,气势十足。

这样的客人来头肯定是不小滴。经验丰富的老经理阻止住接待小姐,亲自迎上去,“先生,有什么需要为您帮忙的吗?”

那客人面无表情的打量他一番,扬声道:“请你们老板出来一下,有要事相商。”

老经理有些为难了……每天接待的客人再不多,也来回好几拔,如果个个都要老板出来,那还要他这经理干什么?

他赶紧赔笑,“请问您有什么事呢?我是这里的经理,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忙呢?您知道我家老板很忙……”

“闭嘴,”那客人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家少爷谈,我家少爷也很忙……”

啥?他家少爷?!负责接待的老经理愣住了——赶紧这位还不是正主儿呀。

正在他忡愣之间,一个声音传了进来,“七子,不许和老人家这么说话。”

那声音象清泉一样,婉婉转转的随风飘过来,听得老经理全身毛孔都舒服开来。

赶紧顺声音看去,只见一位二十左右的身着雪白衬衫的俊美青年,正收起手机,缓步朝这边走来。

哇!玉树临风耶!老经理听到自己的声音和身后的接待小姐们一起,齐齐惊叹出来。

这、这孩子长得也太太精致了一些,老经理觉得自己活了五十多岁,还是头次看到这么出色的人物,而这青年,漂亮还是其次,更惹人注目的是那温雅如玉的风度,远远走来,面带微笑,简直如三月春风抚面般,沁人肺腑,让人自内而外的舒悦。

老经理不自觉的加快步伐迎过去,“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还真是热情。林翟扑噗笑了,回握住来人的手微笑道:“刚才不好意思了,老人家。请问您家老板在吗?”

“在在在,小李,快去请老板过来。”老经理连连点头,回头扬声吩咐。旁边的七子面无表情的切了一声。

“不必了,”林翟赶紧阻止,他笑着对老经理说,“如果你家老板在,我想去他办公室谈谈,可以吗?”

老经理想了想,“是这样的,您知道,我们大厅里无论是鉴定师,策划师,还是后期广告设计人员,应有尽有,所以,如果你去老板办公室里谈,怕到是不方便了。”

林翟看他说的婉转,也只能直接说出目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请你转告你家老板一句话,他就会明白……你告诉他,五颗板指回来了。”

“你说什么?”林翟话音未落,一个苍老的声音已然在身侧响起。

这声音太熟悉了!

林翟身子微微一震,呼吸暗重,调息半天,才敢转头去,看向从内室里疾步走出来的老者。

老了!这是林翟的第一念头,心底钻心的酸楚。

那人两鬃如霜斑白,斯文清睿的脸上堆满了皱纹……可他应该只有六十来岁吧。林翟不能自控的往前抢了一步,想要扶他,但尚存的理智让他猛然停住脚步,快速调节情绪,使自己尽量恢复微笑,然后伸出手来,“您好,林老先生!”

老人对那手视而不见,只一双无光的老眼紧紧盯住林翟的脸,“你说的,确实是五颗扳指吗?”

林翟默默的收回手,“是。”

“五颗清代的、玉的……板指?”

“是。”

老人忽然象盏被点亮的灯,立即精神起来,双目放光,拉起林翟的手就走,“走,咱们里面谈,里面谈。”

七子皱眉,挺身拦住他,林翟摇摇头吩咐:“七子,你在外面等着吧。”

“是,少爷!”七子微一弓身,侧身让二人走过。

推门进了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面一个人正埋头认真的翻阅着什么。见老人拉着个俊美青年急急闯进来,微一愣,随即站起来,“爸,怎么了?”

老人激动无比,手指颤颤微微的指着林翟,颤声说:“林丘呀,这、这位先生说,他、他有五颗扳指。”

那人吃惊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是真的。”林翟微笑点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这位前世里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林丘。

他长大了,再不是那个飞扬跋扈、狂放不讲理的少年了,眉眼依然明朗帅气,成熟得体,很有些商界精英的模样,只是……周身的气质怎么越来越象从前的自己?

林翟、林丘,这是盼子成龙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象墨子(名翟)、孔子(名丘)那般优秀呀。

但这是怎么了?才短短五年的时间……自己消失了,再没有什么尴尬和分争存在,应该过的很顺畅才对,为什么,父子二人满脸的风霜坎坷痕迹?

林翟不由皱皱眉头。

“先生,先生?”前世里的弟弟这么叫着自己。林翟恍然回神,微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茶,“谢谢!”

林家父子在林翟对面坐下,殷切的看着林翟。尤其是老人,居然有些手足无措,情绪越来越激动。林丘赶紧安慰般双手握上自己爸爸的手,慢慢拍打着,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还好,老人毕竟经过大风大浪,慢慢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见自己的父亲恢复正常,林丘才开口问:“您看我们真是失礼,还不知道先生贵姓大名呢?”

“第五。”林翟淡淡的注视着那对父子俩交织在一起的手,平静回答。

林丘一愣,随即笑了,“很……特别的姓呢。”

“也是名字。”林翟笑着解释。

林丘又一愣,然后审视般看着林翟,“不知道第五先生所说的东西,在哪里?”

“就在我身上,”林翟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公文包,慢慢打开,掏出一个宝蓝色的方型盒子。

一看那盒子,老人又开始激动,颤声问:“我、我能打开它吗?”

“可以……”

还没等林翟把话说完,老人已经一把扯过那盒子,深吸一口气,猛然打开——

五颗神彩各异的玉扳指,玲珑剔透的静静陈列在盒子里面。

“我、我的翟儿呀——”老人忽然扑到那盒子上,嘶心力竭的失声痛哭起来,而且把盒子越抱越紧,仿佛要勒进自己的血肉里……仿佛抱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玉器,而是某人的骨灰盒子。

而旁边林丘的双目也已泪水绝堤而出,泣不成声。

林翟被这样的悲痛震住了,他不能理解自己双眼所看到的……为什么,那种丧子之痛,怎么能让这位老人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为什么?罪魁祸首的弟弟也能如此正常的流下心安理得的眼泪?

难道罪魁祸首不正是他吗?

翟儿,自己又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了?

林翟受不住与之共鸣的、扑天盖地而来的悲哀,猛然别过脸去,不能自控的泪流满面。而来之前为自己武装到牙齿的所有坚强,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