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博越冷冷的看着坐在地上的人,高傲冷竣的犹如暗黑的帝王。
林翟慢慢站了起来,直视着他,“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呢?”第五博越负起双手,有些恼怒的冷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因为我不?知道?,我面前的这个儿子?,是应该叫第五,还是应该叫……林、翟。”
嗡的一声,这久违的两?个字简直砸得林翟眼前一片漆黑。他身体一晃,半天才站稳,而声音却不?知道?失落在哪个角落里,喉咙里一个字也拼不?出来。
维系了这么久的世界就在这两?个字里轰然?崩塌,巨大?的震惊只能让他愣愣的看着那人。
“不?必这么吃惊,你?早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象我也早应该知道?一样。”那人慢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边说?边朝林翟点头,“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骗我,而口口声声说?愿意为我做一切的你?,是唯一一个。”
“当你?第一次说?出流动的英语或者法语的时候,我就应该怀疑你?,而那时候,我对催眠术是那么的不?了解,只是以为这都是受了催眠的缘故。后来你?卓越的经管才能和截然?不?同?的处事态度,还有忽然?而来的那么强烈的……爱恋……都曾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和第五是那么的不?同?,可是,你?表现的太好了,至多让我只是疑心而已。
“我应该感?谢那次英国之行!你?终于让我领略到,原来我那个疯狗一样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儿子?,居然?会有如此优雅绝伦的谈吐和举止,还有那口地道?的英国腔调,哈,我真是太骄傲了。”
这个人越说?脸色越是阴沉,直到最后已然?是冰冷的阴森。
震惊毕竟是短暂的。林翟从?震惊过后的沉寂里,恢复到自己原来的状态。他嗅嗅手指尖上依然?残留的那点不?明香味,其中?原由如今已经全部明了。
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唯有苦笑。“你?叫我怎么告诉你?,这么匪义所思的事情……”
“但你?不?应该心存异心。”
这话简直让林翟立即反驳回?去,“……我有没有心存异心,你?应该最清楚。”
“哦,没有吗?”那人再冷笑,忽然?从?衣袖里扔出一沓彩色照片来,“那你?告诉我,这照片上的人应该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
照片上是活生生的第五观,还有活生生的赛儿.肖特。他们如此生动的展示在那里,笑得如天使一样纯洁。
唉,这些照片,简直比邵青给自己的更丰富详细。
林翟缓缓闭上眼睛,等再睁开,里面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汪洋,“你?别伤害他们,好吗?”
“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强自忍住心疼,林翟淡笑,“看在以往的情分……”
那人显然?没想到林翟会如此说?,微愣间立即抿紧双唇不?再说?话,周围的冷气场却慢慢有所松动。
空旷的大?厅陷入一片宁静。
林翟不?要这样宁静,他只要这个人一个态度。风风雨雨七八年,相伴了这么久,仿佛发生了很多的事,可是现在,只剩下?他尚未表明的态度能够成?为自己尚存的一丝依靠……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林翟凝视着这个人。
“你?想让我怎么处置你??”那人启唇反问。
在你?面前,我何曾有过说?话的权利?
林翟默默的注视着他,那人完美的侧脸上,凌厉精致而柔美的线条,在这一刻都恍然?模糊了。原来,自己的坚持还真的是有它的尽头。想到这儿,他不?由笑了,“道?尔是警察里的医生,而且深通催眠之术,对吧?”
“你?从?来都很聪明。”那人看着这样的林翟,终于忍不?住一声轻叹。只为这声轻叹,林翟眼里的泪,唰得淌了下?来。
那人仿佛很讨厌这样的眼泪,皱皱长眉,却忍住没有出声训斥。
“那昨天夜里,你?也进?了房间,对吗?”所以,才会看到模模糊糊的两?张脸。
“是,本?来我只是想让你?解除催眠,恢复到从?前的强大?,也为那些匪义所思的事情找出个原由,可是你?……竟给了我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可你?,不?能因为这个惊喜,就全盘否定一切吧?
自己那些漫长而融入所有的投入呀!
林翟没有力气和心绪再去争辩什么,他只能坦然?接受这个现实。慢慢垂下?头颅,声音里是放弃一切的柔弱,“好吧,身体是您儿子?的,如何处理,席听尊便。”
除了身体,连时间都是偷来的,经历这么一场,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算没有白来,已经足够了。
他看向那个人的眸中?是无尽的释然?,还有泪光闪闪里似有似无的微笑。
那人避开那双残酷而蕴藏丰富情感?的眸子?,冷然?道?:“最近这一段时间,你?先安心呆在这里吧。我会告诉他们,你?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说?罢,快步朝门口走去,然?后猛的停顿,再回?头,声音却少了那些痛人心肺的冷意,“别企图作些什么……只要你?乖乖的。”
我还不?乖吗?林翟用这张用惯了的脸再给了他一个笑容……看在那人眼里,却比哭还难看。
“好了,我还没虐待你?呢。”那人忽然?很生气的提高了声调,然?后一甩袖子?,走了。
看着乎扇乎扇的大?门,林翟屹立半天,目光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幻灭。
终于站累了,他缓缓的跌坐在地上。而一进?这屋就迟顿的大?脑在这一刻重新启动起来——
接下?来怎么办呢?逃跑?然?后被那人一声令下?,四处追捕、浪迹天涯?
这个几乎不?可能——第五堂的势力自己最清楚不?过,它就象世界上无处不?在的尘埃,让人无处藏蔽无处逃生……而且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也会知道?谁是林丘,还有柳东家和他的小儿子?,还有第五观、赛儿……这么多的软肋捏在人家手里,自己怎么可能孑然?而退?
不?逃?前面却是无望的深渊,那个人是如此冷酷,在他眼里,与自己无关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不?过是一颗尘埃,轻轻抬手,就能让你?粉身碎骨。
林翟不?怕粉身碎骨,他怕的只是,这么多年的坚持,在那样一双眼睛冰冷的注视下?,忽然?变得不?名一钱。仿佛倾注的所有情感?,都不?过是苟且偷生的借口和理由,被人弃在地上,鄙如粪土……而不?再有人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却是支撑自己一路走来的全部,是生命起始或终结的源头。
其实,那个人已经在慢慢向自己靠近了,不?是吗……那样的温情,虽然?显然?别扭和勉强,但让自己在梦里都会微笑起来。
他煞费苦心的去找来一个警察,给自己解什么催眠之术,虽然?这其中?也有解惑之嫌,但更大?程度上,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些吧?虽然?不?动声色,他一直担忧的就是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
——有时候想想,那个人也是很天真的……他难道?真的不?怕恢复实力的第五,忘却现在,再巅覆到从?前的模样吗?
在钻进?这个身体不?久的时候,为了知己知彼,他就曾看过这个身体很多的录像盘,其中?有很多情节都是正在战斗或者训练时的……那情景,啧,林翟觉得,自己再回?炉重造多少回?,也完成?不?了那么暴力却不?缺乏美感?的动作,甚至连眼睛里都充满着嗜血的残忍。
……仿佛一只兽!
而面对这样一只散发着粗暴而原始气息的……兽,他,会是什么表情呢?还会每晚通过那条暗甬,与之缠绵纠结吗?或者,叫相互撕杀吗?呵,这样的情形,连假想一下?,都会令人充满期待。
想到这,林翟不?由苦笑起来……也许那人,根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只兽,能为他战斗,能为他拼杀。而不?是象自己这样软塌塌的一个废物。
那个人的气愤和失望自己是能够理解的,如此亲近信任的一个人,忽然?就变成?了别人,而且是那么不?可思议的表里不?一。
是谁,都会暴跳如雷。
而他把自己软禁在这里,而非是立即采取行动直接杀之,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他还在犹豫不?决?
那么就要赌一赌那个人,是要强大?暴力的儿子?多一点儿,还是要软弱却忠诚的情人多一点儿吧。
进?退维谷,却尚存一丝希望!
这让林翟舒畅了许多,他开始平躺在地上,张开四脚,通过透明的玻璃墙,看向蔚蓝色的天空,以及同?样颜色的大?海。天空中?有一两?片洁白的云彩在飘,大?海中?,一两?只船舶在摇摇荡荡,而洁白的浪花,一浪盖过一浪,平静而永不?放弃的拍打着海岸……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者没有什么是解不?开的。它是那么的广阔和美丽。而生存在如此广阔和美丽间的人们,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广阔和美丽的胸襟吗?
即便没有……
在这样的广阔和美丽间死去,也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吧。
到时候,和那个人商量商量,把自己洒进?这片蔚蓝色的大?海应该不?是困难的事……自己就可以永远停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与他息息相关了。
嗯,这算是一件比较开心的事。
找到比较开心的事,人便有了一些力量。
林翟爬起来,开始为自己的软禁生活打点装备……毕竟离海很近,被子?是应该有的,床也是必须品,还有洗漱的东西,如牙刷、毛巾……自己可不?想再和那人见面时,成?了鲁宾逊。
然?后,他发现这栋大?房子?的二楼的某个房间里,自己所需要的一切准备一应俱全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原来那个人,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只等着自己住进?来。
不?错,还有一个规模如那个人房间里一样大?的大?浴室……这个发现很令林翟满意。
直到这时,林翟才忽然?对自己如此了解起来。
原来自己骨子?里的惰性竟是如此的顽强,顽强到已经到了随遇而安的地步。否则,在这么漫长的暗黑世界里,自己不?会这么顺利的挺过来,如今也不?会还如此悠然?的铺好大?被子?,絮好窝,准备睡觉。
唉,他叹息着洗了个澡,把那个人的儿子?的这个肉体,洗得白白净净,然?后钻进?大?被子?里开始仰望星空……原来这栋大?房子?的屋顶都是透明的,原来,天已经黑了。
那个人,可如自己现在这样,有美丽星空可以欣赏?可如自己现在这样……孤枕难眠、辗转反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