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道、暗度和陈仓三人进了百里昦渊的房间许久,百无聊赖的明修绕着竹屋转了一圈,实在冷得受不了了,便回到屋里烤火炉。
白小醒坐在桌前择菜,准备今晚的食材。
明修见她闷闷不乐,潇洒地坐在长凳上,问道:“小醒姑娘,你怎么苦着一张脸,不大高兴的样子啊?”
白小醒用力掐掉菜叶根,闷闷地说:“没有啊,你想多了……”
明修嬉皮笑脸地道:“难道是有什么女孩子家的烦心事?毕竟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不少。”
白小醒白了他一眼:“你有嘴碎的功夫不如帮我把菜洗干净。”
“那还是算了,这大冬天井水怪凉的。”
明修抄起手,将两手藏得严严实实。
白小醒一开始就没寄希望于他,她回头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小声道:“既然你不想去洗菜,那你告诉我,我师父这几个月为什么怪怪的?”
明修伸长了脖子,反问:“怪吗?我怎不觉得?”
白小醒拉长了脸,愤愤道:“他这两三个月都不主动跟我说话,我问一句答一句,还不准我进他的房,碰他的衣服,我多看他一眼他都立刻背过身去,这是我的问题吗?”
越说越气,白小醒把手里的菜朝簸箕一扔,生怕控制不住力道,抓狂把今晚要吃的菜撕个稀碎。
百里昦渊唯一正常的时候,就是两人一起去镇上采购,或者送书稿去书斋的日子,两人同乘一匹马,倒很像以前。
他这般反复无常,简直像两人刚遇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人似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一般。
她严重怀疑百里昦渊是进入青春期晚期,变得愈发叛逆,连徒弟都不搭理了。
明修被她气鼓鼓的表情逗笑,无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他捂住下半张脸道:“原来是烦恼公子的事啊,小事儿,一会儿我去帮你问清楚。”
“这是你说的哦,我可当真了。”
“当真。不过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公子?”
白小醒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生日那天师父送了我礼物,晚上还遇到蟒蛇毒翁暗算我们,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就成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了。”
明修捏着下巴:“嗯……公子待我们一切如常,对你,确实不大一样。莫非那晚你俩发生了争执?”
白小醒抿了抿唇,道:“我不过是提了一嘴身世的事……”
明修恍然大悟道:“那也难怪公子不悦。你还小,这些复杂的事便别掺和了。”
仔细一想,似乎更不对了,白小醒反驳道:“师父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我猜一定有其他原因,只是他不愿意跟我说。”
明修笑眯眯地调侃道:“哎呀,小醒姑娘三句不离师父,如此关心公子,都不关心我,莫非是嫌我长得不够英俊?”
白小醒抱起簸箕,又羞又恼:“我哪有啊,瞎胡说。再说了,师父确实比你长得好看!”
明修不乐意了,拉着她的衣袖追问:“我可是会易容术的,能变成这世上最俊美的男人,比你师父还俊,这你怎么说?”
白小醒啐道:“得了吧你,假的就是假的,真脸不要了?”
两人正聊得火热,百里昦渊的房门开了,展道率先走了出来。明修松开白小醒的衣服,趁机进入房内,打算将师徒二人不合一事探究到底。
展道和陈仓分别下厨,各自做几样拿手菜替百里昦渊庆生,白小醒在一旁帮忙,更脱不开身,过了许久,听见里屋传来明修的爆笑声。
看着面前笑得前仰后合的明修,百里昦渊恨不得一掌把他拍走,万分后悔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明修擦掉眼角的泪,笑道:“就为了这点事,你便不搭理小醒姑娘?”
百里昦渊额头的青筋暴起,隐忍道:“这点事?你当我是什么人?师徒相恋向来是大逆不道!”
“你是正人君子行了吧。”明修又没忍住笑出声,按住快眯成缝的眼尾,说,“你若觉得违背了伦理纲常,不如多抄几遍般若心经,出家当和尚算了,何必冷落人家小姑娘,搞得人家天天郁郁寡欢的,我们来了连个笑脸热茶都没有。”
百里昦渊不通男女情爱,皱起眉头,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修轻笑道:“我什么意思?我还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你俩相差不过六岁,小醒姑娘如今年纪尚小,你若真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便不以师徒相称,等到她及笄,你二人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不就结了。但若是你不喜欢她,不如早日将她赶出师门,放人家姑娘一马,省得日后顾念师徒情分放不下,早晚坏事。”
“公事私事我向来分得清楚。”百里昦渊负手站在窗边,冷冷道,“照你的意思,横竖小醒不能做我的徒弟?”
明修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反问道:“呵,公子心里真的只把她当徒弟,不觉得有些违心了?”
百里昦渊一时哑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最开始遇上白小醒,是没想过把她带在身边的,如今两人一同住了大半年,日日相见,怎么说也有些感情了。
原本觉得两人像家人一般,可那夜梦中的情景,让他忽然意识到,再过几年白小醒长大了,他的内心是否会改变,看待她的眼神是否出于一个师父该有的眼神。
百里昦渊骗不了自己,没法下一个肯定的判断。
在重活一世的日子里,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前世未曾谋面的白小醒。
她和从前遇到的女子都不同,上一世身边的红颜知己大方得体,善解人意,这种爱哭爱笑爱闹腾,毫不介意表达本心,甚至有些厚脸皮的善良女孩,他也是头一回遇到。
明修没说话,留给百里昦渊时间,让他自己做决断。
良久,屋外传来“开饭”的声音,百里昦渊咬了咬牙,终于做了决定。
“我修炼阴阳五行功还需要几年,山庄那边还没开始搭建,大可不必操之过急。等她及笄后,我会亲自为她招揽夫婿,寻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到时再将她逐出师门,我也能安心离开。”
前面说了一堆借口,不过是想让白小醒继续做她徒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修看破不说破,只盼某人过几年别后悔。
明修好意劝道:“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不如这几年对小姑娘好些,别让大家都不开心……”
他可不想等会儿吃饭,还对着一张苦涩的和一张冷漠的脸,那今晚的饭菜可能会比较难以下咽。
一想到把竹屋留给白小醒和她未来的夫君住,百里昦渊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宽慰自己说是给徒弟准备的嫁妆。
百里昦渊表情略显僵硬地说:“知道了,出去吃饭吧。”
白小醒提前和展道陈仓说好送生日礼物的时机,等百里昦渊一出来,就把东西拿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展道准备的礼物是一双舒服的靴子,陈仓则准备了很多可用的伤药。
白小醒掏出她准备的,正是布庄那套让她记挂许久的衣服。
她现在有钱了,花个十两八两的银子,心也没那么痛。若是这衣服送出去,百里昦渊同她能不那么生分,便也值了。
“公子(师父)生日快乐!”
三人站成一排,将各自的贺礼拿在手上,唯有暗度站得远远的,不和他们为伍。
看着白小醒勉强又讨好的笑容,百里昦渊很不是滋味,心底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他们师徒本不该走到今天这一步……
“多谢你们。”
百里昦渊一一收下,当触摸到新衣的面料,他便知衣裳不便宜。白小醒写话本的确挣了些钱,他让白小醒存好,以备不时之需,不曾想她送出如此贵重的回礼。
见他面色如常的收下,白小醒暗自松了口气。
要是便宜师父闹别扭不收这礼物,她还退不了货,这钱就算是浪费了。
明修在旁懒懒说道:“我帮公子解决了一个烦恼,这礼便是送过了。不过还是小醒姑娘用心,这新衣裳真好看,公子不如换了这身再吃饭吧?”
展道接话道:“是啊公子,小醒姑娘还担心这衣服不合身呢,不如您试试,若是不合身,早日拿去改了才好。”
明修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踩一脚多嘴的展道。
白小醒尬住,她怎么好意思说是跟布庄的裁缝乱比划的尺寸,这段日子她连百里昦渊的衣服边儿都摸不着,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量尺寸。
百里昦渊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衣服,道:“小醒,跟我来。”
百里昦渊说完转身回房,白小醒愣了愣,赶紧跟了进去。
屋里烛光微弱,桌上的蜡烛快烧尽了。
白小醒好久没进他的房间,跟她有火炉的卧室不同,百里昦渊的房里没有摆放炉子,连空气都是冷冰冰的。
白小醒舔了舔干燥的唇,站在原地问:“师父,需要我帮忙吗?”
百里昦渊放下衣裳,走到白小醒面前,给了她一个暖暖的拥抱。
他缓缓道:“小醒,是师父不对,这段日子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