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汽车远去的影子,周雨晴瘫坐在积水里,双手不停拍打着水面,死活不愿意起来。不远处的吴管家目睹了这一切,开始有些心疼这个姑娘,于是走过去,蹲下身子说:
“起来吧,周姑娘。大少爷已经离开了,您赶紧回家吧。改日再来,别生病了。”
“家?我哪还有家?我哥哥,妹妹,弟弟,都被你们大少爷给抓了起来!”周雨晴仰头咆哮道,“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大少爷到底想怎么样?”
“周姑娘,我只是个管家,主人家的事我哪知道啊。再说您也看到了,大少爷今天是真的忙,不然凭您的身份他不会不见您的。您赶紧回家吧,别生了病。”
“好,好,你们看我一个女子好欺负,等阔海回来我一定要讨个公道!”
周雨晴爬起来,拖着自己已经完全湿透,不停往下滴水的裙子,一步一步挪着脚,缓慢离开了连公馆。吴管家想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看着她孤零零的影子,吴管家摇摇头,吩咐下面人给她叫辆黄包车,然后走回连公馆,关上了大门。
雨渐渐地停了,躲雨的行人纷纷开始出没,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对于忙碌的人们来说,雨停了无疑是一件好事,但对于周雨晴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灭顶之灾。原本她准备和周雨馨一起去集市上买些胭脂首饰,结果一个上午的工夫,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妹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抓了起来。在警察局还没问个明白,大哥又被抓了起来,周家眨眼就只剩下了她和周宣竹两个人。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显然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承受的。尤其赵阔海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更让她感到极度的不安全。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到去问连合安,结果却遇到这样的事。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周雨晴已经变得十分憔悴,羸弱不堪,似乎吹口气就能倒。然而,当她拖着步子回到家时,眼前的景象却又一次刺激到了她那无比脆弱的神经。
只见前几天还整洁无比的正堂凌乱不堪,墙上的字画全都没了踪影,周宣竹在前院后院来回跑,火急火燎都快写在脸上了。看到周雨晴回来,他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凑过去问:
“哎,你看见红云去哪了吗?”
“红云?爹,大哥雨馨和雨杰都生死未卜了,您还在惦记那个女人?”
“不是,今天我出门让她看家,后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家里好多散碎银子,你爷爷留下的字画还有你娘当年留的首饰都没了!”
“什么?爹,你可别吓唬我,那些东西她是怎么知道在哪的?”
“先别问这么多了,快去找吧!”
周宣竹和周雨晴立刻兵分两路,围着周家方圆十里找了个遍,却连人家一根毛都没找到。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到了这时候,事情的真相其实已经被周雨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她刚一进正堂,立刻开口说道:
“爹,我早说了,这个家伙就是个吊白鸽的!您还不信,现在怎么样?傻眼了吧!”
“别说了,别说了……”
“前天我和雨馨都让您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赶走,可您呢?还自认为捡了个便宜,在那沾沾自喜呢!真不知道您怎么会着了那个钱婆的道!”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咱们家没什么钱,就剩下点祖先留下来的字画。还有我娘的首饰,当初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给我和雨馨做陪嫁的!结果您就这么给弄丢了!我娘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原谅您的!”
周雨晴嘴上说着,眼睛里仿佛在冒火。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就抛弃了他读书人的最后一点尊严,跟着周雨彦败光了仅剩的一点家底。周雨晴早就对这个爹厌恶至极,可毕竟是生养自己的亲人,再怎么样也不好意思撕破脸。而且,为了维持这个家,她还要在妹妹和父亲冲突的时候当和事佬,内心早就烦透了。如今几个子女都出了事,这个当爹的不但不上心,还亲自把贼招进家来,把母亲给两个女儿唯一的遗物给偷走了。这就像那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周雨晴这匹费尽心力操持家,几年来一直负重前行的“骆驼”。她站起身,猛地掀翻了身边的茶桌,让上面的茶碗摔到地上,发出尖利的破碎声,扎进了周宣竹的心里。
“爹,您要是跟我有仇,就杀了我吧!别再这样活活折磨我了!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她终于承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翘首期盼的青梅竹马至今杳无音信,至亲至爱的弟弟妹妹如今生死未卜,她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现在彻底绷不住了。周宣竹坐在对面,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动,连一声都不吭。就这样过了两分钟,周雨晴渐渐止住眼泪,瞟了父亲一眼,然后转身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可就在她马上离开正堂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好似一个麻包被扔到了地上。周雨晴回头一看,刚才还坐在椅子上的周宣竹,此时竟倒在了地上,佝偻着身子,还是一动不动。
“爹,爹你怎么了?”
她慌忙跑过去抱住父亲,死命按住他的人中。周雨晴下意识一瞥,看到周宣竹的嘴唇发紫,手捂着心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从上个月开始,周宣竹就时常说心脏难受,所以为了缓解痛苦吸了更多的烟土。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是病发了。周雨晴想去找郎中,可附近方圆几里连个卖药的都没有。她又累了一天,早已耗尽体力,根本背不动父亲。就这样过了一分钟,周宣竹稍微多出了一点气儿,眼睛睁开一条缝,手颤巍巍地抬起来,抚在女儿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