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热茶被端到了桌上,烟灰缸也被清理干净。吴管家松了口气,准备回去休息。可就在马上出门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声音,吓得他汗毛倒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吴管家,你先别回去,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老爷,我怕我打扰到您······”
“没事,我一个人还闷得慌呢。孙副官不在,我就找你聊聊吧,正好了解一下前几个月公馆的情况。”
“明白了,老爷。”
他收回脚步,毕恭毕敬地站在连洪的旁边。整个人绷紧了身子,不敢有一丁点放松。毕竟大家都知道老爷刚和自己家人吵完架,谁也说不准在想什么。万一无名火起,掏出枪来把自己给毙了,那就成了千古奇冤了。
“吴管家,你在我们家,待了不少年头了吧?”
“没错,老爷,应该有二十年了。”
“有了,你来的时候合安还小,合平刚出生。这么多年你帮着操持我们家,也是不容易啊。”
“老爷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我现在觉得,这个家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家好像不太一样了。”
“不一样?老爷您的意思是······”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啊?”连洪扭头反问道。
“老爷,您这不是难为我嘛。”吴管家咽了口唾沫,伸手擦了下额头,“我怎么知道您的心思?”
“你好歹也在我们家待了这么多年,这种变化你应该看得很清楚。”他端起茶杯,吹着上面的热气,“没事,但说无妨。”
“真要说的话,就是两位少爷都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大小姐也出落成大姑娘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你还真是会挑着说,这些我都知道。”连洪抿了口茶,“说说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我的吧。”
“议论您?我怎么没听说这种事?”
吴管家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突然看到老爷的眼神发生了异样,心知自己的话术已经被看穿了,再说下去只会惹老爷生气,只能清清嗓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爷,您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我觉得自己对家里人的了解已经过时了,他们现在的心性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有什么特点,我一概都忘记了。也许就像你说的,儿女们都长大了,但是月淑没有理由变啊,她为什么也······”
“您说这个,我想起来自己这次回家探亲了。”吴管家挺直了身子,不再那么紧张,“您也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今年突然回去,很多晚辈都不认识我了。原来那些认识的人有的去世了,有的到了别的地方。待了几天之后,我就主动回来了,因为我看出来,他们已经不需要我了。”
“谁不需要你了?你的家人吗?”
“没错,我大儿子娶了媳妇,一家子过得挺好。二儿子跟着一个掌柜的外出经商,从他娘去世之后就没再回过老家。剩下那些亲戚,没有什么真心待我的,只想借着我在您家当管家的身份,捞点好处而已。”
连洪放下茶杯,又点燃了一支烟,从口中徐徐吐出烟雾,眼神十分迷茫。他似乎听懂了这个故事,又似乎没听懂。吴管家说完之后,并没有再多问,而是把烟灰缸往老爷的面前推了推,方便他把烟灰弹进去。
“吴管家,你说这段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具体意思,我相信您应该可以明白。说破了,倒是有些不好看了。”
“这倒也是,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其实这个并不是很很难办,您只要能多回来看看,或者老夫人,大小姐她们能多去看看您,一切都能······”
“你说的容易,吴管家,很多事情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您说了不算?您作为北都指挥使,安排家人去看望也不行吗?”
“这里面情况很复杂,跟你说不清楚。我现在只想着合安能早点把北荒的隐患清除,平安回来,我才能彻底放下心来。不然的话,一切都······”
“老爷,有个问题,不知道我该不该问?”
“问我问题?你还学会反客为主了。”连洪哑然失笑道,“问吧,只要别说我不爱听的就行。”
“两位少爷前几年单独出去打仗也不在少数了,也有过更凶险的时候,怎么这次您这么担心大少爷?”
连洪本来在吸烟,听到这个问题,吐到一半的烟雾戛然而止,然后开始猛烈咳嗽起来。吴管家连忙拍打老爷的后背,同时拿过茶来递到连洪的手里。折腾了一分钟,连洪将那根烟狠狠地插在烟灰缸里,有些没有燃烧的烟草从破碎的烟纸里漏出来,躺在烟灰缸底。
“吴管家,这个问题是你想问的吗?”
“老爷,您不会以为······”
“你知道我的话什么意思,在我印象里,月淑应该会更关心这个。”
“可是,两位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他们也有感情。老爷,您既然聊到这儿了,何必掖着藏着呢?”
“你果然是够老道,猜别人心思有点本事。”连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以后有些话,估计就得靠你传了。”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有些话我还真不能传,传了就·····”
“我清楚,有的话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不过你刚才那个问题,我倒是想说两句,不然憋在心里还有点别扭。”
话音刚落,吴管家就走到门边,打开门往外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任何人偷听。关好门后,又走到窗户边上,仔细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缝隙,然后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您说吧,老爷,绝对安全。”
“要不是公馆需要个操持人,我还真想把你带到北都去。”连洪忍不住笑了起来,“孙乾志有时候都没有你细心。”
“您抬举我了,我只能当个管家。孙大哥跟您上过战场,出生入死,我怎么能比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