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间妄想

作者:谈栖

尉迟出声:“怎么会来公司找我?”

鸢也道:“我这次是代表高桥来的。”

“谈合作?”

“对。”

尉迟猜得到她是为了哪个合作来的,那块地皮是要招商了,虽然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不过想要成功就得快人一步,高桥有强大的消息网,能最先得到这个消息也实属正常。

只是……尉迟黑眸深邃,幽幽地看着她:“走私人关系?”

他声线没什么起伏,但“私人”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像云一样,抓不住又明晃晃的暧昧。

昨晚浴缸里的水从脑海里荡漾而过,鸢也耳根燥红,一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又不甘愿认输,硬邦邦地回:“不行吗?”

尉迟起身朝她的方向走去,熟悉的男性气息逼近,鸢也背脊微僵,结果他径直从她的身侧经过,只留下轻轻的一句:“怎么会不行?”

她尚在心猿意马,他已经摆出了要谈正事的态度。

鸢也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忙整理起思绪,转身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往前一递:“这是我草拟出来的方案,你先看一下,我认为我们高桥是尉氏最好的合作对象。”

尉迟拿起手机想查东西,看见右下角的信息有一条未读,顺手点开,本以为是垃圾消息,不曾想却是几张照片。

看着,他的眸色清寒了许多,复而抬起头,凝视着鸢也。

她脸颊上在宁城受的伤已经好了,所以只上淡妆也看不见任何瑕疵,眼皮上画了金橘色的眼影,既不妖媚也不清寡,干净通透,阳光从一侧打过来,照出她鼻尖细细的绒毛,不乏几分可爱,但是他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衬衫上。

“你早上出门好像不是穿这件衣服,换了?”

“啊?是啊。”鸢也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早上穿什么。

虽然都是白衬衣,但细节处还是有差别,她原来那件是蕾丝领加小系带,而这件是一个荷叶领加小系带。

她倒也不是故意选一件元素差不多的,碰巧而已,但在旁人看来,她都换了衣服却还选款式差不多的,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尉迟放下手机,眸子雾沉沉:“为什么换衣服?”

鸢也说:“原来那件不小心弄脏了。”

“怎么弄脏的?”他又问。

“咖啡渍。”

尉迟眼里有一丝深究:“自己去买的衣服?”

听到这里,鸢也觉出他语气里的微妙,心下莫名,又隐隐感觉不太舒服,不由得反问:“不然呢?”

她将文件递出去后,手还在桌子上没有收回来,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尉迟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鸢也眉心一跳,倏地抬起眼皮对上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平缓,但这份平和下却有一丝阴沉:“我高估你了么?”

他的意思非常明白,几乎就是把“我都警告过你了你竟然还敢这样做”这句话砸在鸢也的脑门上。

鸢也愣怔,第一反应是记起他曾警告她不准再去找白清卿,不准再去春阳路14号打扰那对母子的生活的事情。

她的手腕被他抓住,身体不得不倾在办公桌上,鸢也抿唇道:“那次之后我就再没有去找过白清卿。”她又没有忤逆他的意思,好端端的摆脸色干什么?

“所以你昨天去医院做什么?”

果然是因为白清卿来质问她?鸢也想起小金库里那番“真爱论”,脸色也冷了下来:“去医院当然是去看医生,否则你以为我去做什么?砸白清卿几百万让她离你远点吗?”

她就只见过白清卿一次,那一次白清卿就拿她演了一出戏,十足十的白莲花,尉迟很少会将旧事重提,突然又追究起这件事,难不成是那朵莲花又开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鸢也没好气道:“麻烦你转告白小姐,少看些玛丽苏电视剧,这种剧情她编得出来,我还懒得做呢。”

尉迟眼神黑沉锐利,薄唇微抿。

他很少会将自己的情绪外露,反正鸢也和他结婚这两年,只在最近见过几次他不高兴,而且都是和白清卿有关。

第一次是发现她去春阳路找白清卿。

第二次是现在,也是因为白清卿。

鸢也胸口发闷,郁气翻涌,她想再郑重声明自己没去找过白清卿,但看到他的脸,忽然又觉得没意思极了,火气一熄,换成一句嘲讽:“真当谁都稀罕她稀罕的东西似的。”

此话一出,有没有杀敌一千她不知道,反正她是被伤了一千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藏在郁气下刺着她,鼻尖有酸意涌上。

两人之间沉默了有足足十五分钟。

直到内线电话“嘀”的一声响起。

尉迟按下接通。

“尉总,会议时间到了。”黎雪的声音。

尉迟淡淡道:“好。”

然后就起身,不看鸢也一眼,直接出了办公室。

鸢也呼出口气,本是想减少窒闷,结果腹部作痛,极不舒服,转身倒了杯水喝下,还是不好受,又吸到一股平时在尉迟身上闻到的味道,眼睛也有些酸了。

她好好的来找他谈合作,他偏要跟她提白清卿……这就是传说中的孽力回馈吧?她公私不分走后门,他就在谈正事的事情提那个女人。

鸢也盯着尉迟的座椅,咬牙切齿地说:“尉迟你这个混蛋,等你没钱了,我就砸你几百万让你离我远点。”

但想到尉氏的规模和这几年不断攀升的市值,这个梦想可能有点不切实际,她改口:“算了,还是先等我攒够几百万吧。”

躲在里间听了一场夫妻吵架的秦自白,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还好声音不大,没让外面的鸢也听见,他打开一条门缝,刚好看到鸢也离开办公室的背影。

才说认识尉迟十几年没见过他生气,这不就恼了吗?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生气?

为白清卿母子?未必吧。

知道尉迟四年前那件旧事的秦自白扬起嘴角,只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的。

鸢也出了尉氏大厦,本想回高桥,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脚步一顿,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表姐……不是宋鸯锦,而是她的亲表姐,她舅舅的女儿,从小跟她十分要好的陈桑夏。

“鸢鸢,在忙吗?”陈桑夏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入耳,顿时驱散了鸢也在尉迟那里受的气。

“没有呢。”

“那正好,我来晋城公干,刚忙完,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我们可以见一面。”

鸢也笑着说:“好啊,你在哪呢?我过去找你。”

“嗯,我把地址发给你。”

鸢也得了地址,马上就叫了车过去。

算起来,她和陈桑夏有两年没见面了,不是不想见,而是陈桑夏一年到头都在海上飘着,很难有假期。

赶到约定地方,鸢也远远就看到陈桑夏在清吧门口等她,便三步做两步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好久不见啊!”

陈桑夏笑着回抱她:“是啊,所以一有机会就马上联系你。”

鸢也发现她竟然把头发剃成了断寸,诧异极了,不禁捧着她的脸仔细看起来。

“陈桑夏”这个名字听起来婉约,其实她本人从小就是个假小子,这些年在海上风吹日晒,皮肤黑了好几个度,衬得相貌愈发英气。

鸢也赞叹:“帅哦……”

陈桑夏摸了摸自己的小刺头,洋洋得意:“是吧?我也觉得,但是大哥让我没把头发留出来之前别回家。”

她的大哥,也是鸢也的大表哥,鸢也笑说:“大表哥一向嘴硬心软,没准现在就在家里盼着你回去呢。”

说笑了两句,就一起进了清吧,点了几杯饮品,伴着轻音乐,边喝边聊。

从海上的趣事聊到小时候的糗事,从遇到的奇葩客户到老板同事的奇葩爱好,许久未见,随便一个话题都能聊得捧腹大笑。

但笑着笑着,陈桑夏忽然说:“我总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

嘴角笑意一滞,鸢也拿起一杯葡萄紫色的酒摇了摇,没有喝,反过来鄙视她:“你个常年断网的2G少女懂什么?现在就流行忧郁女神,我是紧跟潮流,树立人设。”

陈桑夏侧头看着她:“可是我就是觉得,小时候的你才是真开心。”

“你都说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鸢也淡笑。

人是会长大的,也是会变的。

陈桑夏喝了口酒,说:“我还记得四年前,你到青城找我们,让我们收留你,还不让大哥和家里知道,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可把我们吓坏了,从那之后,你就越来越不一样了。”

四年前么……鸢也微微眯起眼睛,盯住那盏璀璨的水晶灯,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得知妈妈真正的死因,承受不住,就买了张机票飞去青城找陈桑夏和小表哥,住了快一年才回晋城。

大概是那段记忆太痛苦,才过去四年,就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鸢也苦笑着摇摇头,也不愿深思,毕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爸爸杀了妈妈”这种荒诞又残酷的真相。

手忽然被握住,鸢也抬起头,对上陈桑夏关切的目光:“我一直想问你,你当初怎么会突然决定嫁进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