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间妄想

作者:谈栖

八十岁的老人原本是使不出多大的力气,但这一拐杖打得尉深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可见他是有多愤怒。

这一拐杖打完,尉老太爷就开始费劲儿地喘气,但仍指着尉深大骂:“我以为你只是想要进入尉氏,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

“你想要干什么?取代阿迟?你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你算个什么东西!”

尉深捂着腹部,疼的,却一点都不气,反而笑了起来:“我这个东西还不是你造孽生出来的,没有你不辞辛苦地传播龌蹉的种子,又怎么会有我?”

几缕头发散在额前,他的眼神投过镜片抬起来,有一种介于斯文和邪佞之间的气质:“你还不如打自己几巴掌,毕竟追本溯源,是要怪您。”

尉老太爷气得不轻,维持不住平时道骨仙风的表象,重重地跺了一下拐杖:“你马上、马上给我滚出尉氏,马上把你搞得那些事情收拾干净,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威胁我?”

尉深笑了,忽然抓住他的拐杖,一声招呼都不打,猛地一拽——

尉老太爷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上年纪的人腿脚僵硬他反应不及,整个人砰的一声,直接摔在地上!

这一摔,把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给摔废了,他脸上一阵黑一阵青,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冲,天灵盖一阵阵胀痛,他哆嗦着起不来也说不出话。

尉深一脚踩在他的后背。

当年也掌管过尉氏这么大个企业,和尉家这个大家族的人,现在趴在地上挣扎,像搁浅在岸边的老乌龟,尉深眼睛里交织着兴奋:“你哪有资格威胁我啊?你现在得求我,求我手下留情。”

“你想,我要是把自己的身世公开,尉氏的境地会不会‘更上一层楼’?大家会怎么说呢?尉氏,尉家,包庇练瞳癖,生出的儿子,和继承人争夺家产,结果导致六条人命死在海里,哇喔,太刺激了吧。”

尉老太爷口齿含糊:“你、你敢!”

“我现在还有什么不敢?”尉深弯下腰,一把揪起他的头发,看着这张脸。

尉家人有天生的好基因,他长得也更像尉老太爷,同样的斯文同样的儒雅,哪怕是老了也是一副慈蔼的样子,谁能看出来呢?这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小时候他不懂,为什么新春伯伯总喊他野种,后来知道了原因,自己都觉得叫野种是轻了,他流着这个畜生的血,应该叫杂种才对——哦,新春伯伯是尉老太爷在里昂的管家。

说起来,他能活到现在,还是多亏了蒋新春。

要不是他,尉老太爷,尉家上下,怎么可能让他这个定时炸弹降生?

因为他妈妈是尉母挑去里昂陪伴他的六个女孩里,长得最不好看的,老畜生强了她两三次就将她弃如敝履,女孩才那么几岁,懵懵懂懂的年纪,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怀孕都没有发现,又恰好是冬天,她穿着厚衣服,没人看出来,一直到天气回暖换了薄裳,才被蒋新春发现。

那会儿他妈妈已经怀孕四个月。

蒋新春当然知道她怀的是谁的种,马上就动了心思,他偷偷把他妈妈带走,带到自己的住处养胎,他要他妈妈把孩子生下来,他好拿孩子向尉家要钱。

要说蒋新春胆子大,也不是,他很怕被尉家人发现,所以在他妈妈没生下他之前,他就用铁链把她锁在地窖里,不准她跑出去,连他妈妈分娩,都是找了个半生不熟的妇人来接生。

他妈妈年纪太小了,又是在那种潦草的环境,生下他几乎要了她的命,而蒋新春看到是个男孩,欣喜若狂,原本只是想拿孩子换一大笔钱的想法,一下就升级成分尉家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家产!

蒋新春没有放了他妈妈和他,而是把他们继续囚禁在地窖里,他要等他再长大一点,那样才不容易死,不怕把他送回尉家后被尉家弄死,他才好长期吸血尉家。

尉深至今都记得自己五岁之前的生活,是脏污的,是恶臭的,是饥饿的,还有妈妈哭叫声——蒋新春也糟蹋他妈妈,就在地窖里,当着他的面。

他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些画面。

大概是他六岁的时候,蒋新春把他和她妈妈带去晋城尉家,找到当时的家主尉父,尉父才知道他父亲竟然在里昂做了这种事。

尉父的手段也厉害,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蒋新春不敢造次,拿了一大笔钱就跑了,消声觅迹,没有再出现,尉深一度以为他被尉父灭口了,后来他有本事了自己查,才知道没有,只是躲到小城镇去过好日子。

啊,尉深眯起眼睛,想起十六岁的自己,用一根鱼线,勒死蒋新春的事情了。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听到蒋新春的呜咽,感受到蒋新春的挣扎,他没有停下,后来他断气了他还是没有停下,继续收紧鱼线,直到他的头和身体分离了,他才放开手。

因为太使劲儿了,他手心的皮肤也被鱼线豁开一个深深的口子,特别疼,但是他好爽,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他一次就迷恋上了,尤其死的还是他这辈子最想弄死的人之二。

……另一个,就是这个老畜生。

尉深眼神怪异地看着尉老太爷的脖子,这条脖子要比蒋新春的细,蒋新春当年拿着尉家的钱吃得肥头大耳,身上全是肥肉,光是割断脂肪层就费了不少功夫,这条只剩下皮包骨,没勒一会儿就断,这就无趣了。

尉老太爷血压冲上来,眼睛浑浊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嘴角抽动着:“你……你……”

尉深继续说:“你以为尉迟为什么会两次进警局?那都是我的功劳,他现在是被保释出来,但只要我动动手指,他就会再次被关进去。”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跟艾尔诺家的家主沅也关系不错,尉氏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有她的功劳,她就是姜鸢也,尉迟的前妻,你们尉家人就是这么丧尽天良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有艾尔诺家做后盾,整死一个尉迟,你觉得很难?”

尉深眼睛睁得很大,“呃呃”地叫着,因为他说不出话了,尉深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他,他在他耳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没了尉迟,尉家就是剩你们三个老的,能撑到几时?”

“要怪,就怪你造孽太多,不只是我,还有……”

尉深在他耳边轻吐出三个字,尉老太爷听完,气血攻心,反应激烈,猛烈挣扎想要爬起来做什么:“你……你们……”

尉深加重脚下,他就动不了了,徒劳地扑腾着,尉深慢声说:“所以你一定要活着,你要亲眼看到尉迟,尉家,因为你,在我们手下灰、飞、烟、灭。”

尉老太爷抽搐得越来越厉害,他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有备而来,而且这样信誓旦旦,再想到如今尉氏的境遇,终于眼前混乱颠倒,终于支撑不住,“呃”的一声,晕死过去。

尉深啧了声,像踹开垃圾一样,把尉老太爷踹翻了个面,随口对刚才躲到房间的男人喊道:“出来吧。”

那个男人才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块手帕,遮掩着口鼻,眉心微蹙,好像房间里有什么恶臭的东西让他难以忍受。

他看了眼地上的老人,面上清冷,如山谷里的寒潭,没有起一丝丝涟漪:“不把他送医院?”

“送医院干什么?反正又死不了。”尉深从抽屉里找到速效救心丸,往尉老太爷嘴里倒了一把,灌了半杯水进去,不管他咽不咽得下,反正这样就算救治完毕。

“我早就想抓这个老畜生来玩玩,今天他自己送上门,我当然是笑纳。”

尉深勾起嘴角,尉迟从十几年前就不准尉老太爷离开里昂那栋小楼,更不许他回国,他突然出现在晋城,而且一个人都没带,必然是瞒着所有人。

换句话说,他就是把他关在自己家里虐待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想到这里,尉深的笑就越扩越大,迫不及待要开始倒腾他的新玩具,他回头问男人:“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现在对尉老太爷已经没什么兴趣,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东西,杀了他,也没办法让他满足,他想要的是更多。

“兰道邀请鸢也参加一个宴会,我怀疑她想做什么,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不是特意来找他,只是要去机场的路上,顺路拐进来吩咐他几件事。

“这段时间,你继续在舆论上大力抨击尉氏,别让这件事从网友视野里消失,我预计再过不了几天,尉氏的股票就要被停牌,到时候尉氏内部更加方便你发挥。”

停牌,就是证券市场停止顾氏的股票继续交易,要是真到这个地步,尉迟就真成尉氏和尉家的百年罪人,那个画面,尉深光是想想都觉得愉悦。

“行,交给我。”

男人第二个吩咐:“你再去一趟尉公馆,尉迟一直没有露面,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尉深心情好,他说什么都点头:“所以你要去巴黎?你在兰道身边不是有人吗?有没有事儿,他没有告诉你?”

男人不做应答,尉深耸耸肩:“好吧,那你去,我先拿这个老畜生玩玩,等你回来也一起啊?他不也是你的仇人吗?”

没接他的话,男人大步出门,握住门把手时才说:“你总是去诱拐大学生,事情做多了,迟早会引起警方的注意。”

卧室里又有一个被吊起来的女大学生,他刚才躲在里面看到了,所以才用手帕捂住口鼻,恶心那个味道。

尉深微笑,一如既往斯文儒雅:“我这是帮她们知道人间险恶,下辈子才知道小心点。”

男人最后看了他一眼,开门离开。

尉深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尉老太爷,他认真地想,把他和狗关在一起可能会把他吓死,还是把他和猪关在一起。

都是畜生,看谁更臭。

……

晋城风云变化,巴黎潮起潮落。

洛维夫人的生日宴定在游轮上举办,游轮从马赛港起航,开进地中海,两天一夜后才靠岸。

周日上午,宾客们陆续登船。

鸢也坐车在港口,下车后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走神,站在原地没动,挡了别人的路,宋义低声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垂下眸,跟上前面的人上船。

前面一位女士走到船舱口,马上就有服务生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女士礼貌微笑,用法语说:“谢谢。”

服务生都是英俊的法国人:“不用客气,女士,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鸢也随意地抬头看去,结果目光被那个服务生旁边,同样穿着白色燕尾款式西装的男人,吸引了过来。

她一下眉毛扬了起来,这男人还不能公开露面,他说自己有办法混上船,所谓办法,就是这个?

鸢也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种燕尾服,饶有兴致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他身材均匀,肩宽腿长,站在一众有种族优势的白种人身边,仍是最夺目的那个,鸢也低头一笑,主动把手里的包递给他:“麻烦你了。”

尉迟戴了蓝色的美瞳,非但遮不住他那双深邃浓郁的眼眸,反而增添了别样的魅力,他深深地看了鸢也一眼,接过鸢也的包,带着她前往专属房间。

宋义也认出他了,识趣地先走一步,没跟他们走在一起。

客房的通道里,鸢也看左右没人,就拽住他西装外套后面两条燕尾,笑说:“欸,你怎么不说‘为我服务是你的荣幸’?难道为我服务不是你的荣幸?你的经理是谁?我要投诉你。”

尉迟脸上用了深色号的粉底液,又贴了络腮胡,模糊了自己大半张脸,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标准的法国男人,不疾不徐地说:“提行李算什么服务?”

“女士,今晚让我去你的房间,一定让你体验到更充分更极致的‘服务’,到时候你反而会跟我说谢谢。”

他意有所指,含着一股子狎昵,鸢也今天涂了大红色的口红,妆容气场都很女王,更不会在这里输给他。

“有些人吧,嘴上说得厉害,其实这么多天,都是‘蹭蹭进不去’,这么多年没开过荤,早忘了该怎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