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间妄想

作者:谈栖

鸢也还是很了解她的孩子的,小十跟苏先生走了,小十二知道以后,果然要闹着找哥哥,陈桑夏招架不住,向鸢也求救,尉迟索性就定了出院,一起回了陈家。

深夜十点半,鸢也刚哄着小十二睡下,又帮阿庭掖了掖被角,最后动作轻轻地关上房门。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鸢也见来电显示归属地是瑞士,猜想是小十。

她走开几步,到安静的回廊下,接通电话。

那边果然传来小十的喊声:“妈妈,我已经到家了!”

“你不是不要妈妈了吗?还打电话给我干什么?”鸢也硬着语气,不给好脸色,要让他知道自己生气了,她生下的孩子,居然跟人跑了,太不像话了。

可如果她是真生气,也不会接他的电话,小十年纪小,但也很机灵,卖乖道:“小十要妈妈,小十只是跟Papa回来收拾东西,小十很快就回去。”

“……”鸢也没绷住两秒就泄气,下一句又是关心的话,“苏黎世冷不冷?你记得要多穿几件衣服。”

“安娜姐姐给小十穿了厚厚的衣服,小十不冷,妈妈你也要多穿衣服哦,你的声音听起来还没有好。”

鸢也现在说话还带着鼻音,小家伙也听得出来。

他这么贴心,鸢也本来就没真的生气,这下彻底没了脾气。

入夜后的陈家府邸很安静,只有挂在廊下的灯笼在随夜风摇晃,鸢也说:“小十二在找你呢。”

小十道:“妈妈,你跟小十二说,我很快就回去。”

“嗯,苏先生在你身边吗?让苏先生接一下电话。”

“Papa……”小十的声音有一点迟疑,“Papa去开会了。”

鸢也推算了下时间,他们应该刚落地不久,苏先生就去开会了,真忙。

她也没什么事,听到小十安全到家,没有被强迫的样子就放心了,他想留就让他留几天吧,就如她大表哥所说,越不让他去他越要去,三岁的孩子也有逆反心理的,去过之后他没了那份心思再把他带回来,反而比较容易。

“你不要太调皮,过两天妈妈去接你回来。”

小十不敢让她来:“安娜姐姐会送我回来,妈妈你不用来接我的。”

鸢也没听出他的紧张,随口应了一下,又叮嘱了他按时吃饭,走路要穿鞋不能光着脚,听小十都答应了,便挂了电话。

小十将手机还给安娜,小跑到重症监护室门前,趴在窗户上,看着身上插了很多根管子,还戴着氧气面罩的papa,眼睛慢慢生出了雾气。

……

鸢也走到自己房间,屋内灯光明亮,推开房门,抬眸一看。

巧得很,房间里的尉迟也刚挂电话。

唔,尉总很作,回了陈家还想住门房,鸢也一看到门房那张床就心理阴影,直接把他拽到自己房间锁上门,不让他出去了。

尉迟第一次进她在陈家的房间,又像在巴黎时那样,无赖又不正经:“陈家书香门第,就教出你这种光天化日强行将男人拉到自己房间的女儿?”

鸢也面不改色:“是啊,怎么?嫌弃了啊?现在退货也还来得及。”

尉迟眼里漫上笑,低下头在她鼻梁上亲了一下,他受用还来不及。

……

尉迟回头见鸢也在看他的手机,随口说:“黎雪的电话。”

鸢也马上收起多余的心思:“是晋城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一有风吹草动,你就往坏的方面想?”尉迟给手机充电,顺便倚着柜子,笑看着她。

“你跟我去苏黎世,又跟我来青城,黎雪和黎屹都没有联系过你,大晚上给你打电话,我能往什么好的方面想?”鸢也有理有据。

尉迟唇边弧度不变,她说对了,确实是有事:“明天下午两点,尉氏要召开股东大会,黎雪问我要不要出席?”

鸢也皱眉:“这时候召开股东大会做什么?”

“当然是想为了说服我去为所有事情负责。”

足足愣了十秒钟,鸢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负责’,是要弃车保帅牺牲他一个人救下整个尉氏。

她一下子站起来,不可思议,携了一股怒意说:“尉氏是尉家的,你是尉家的独生子,他们凭什么?你爸怎么肯他们这样做?”

尉迟淡薄的笑意结上深夜的冰:“爷爷那件事还悬而未决,爸要是不按照尉深的要求去做,他随时会把自己的身世公开出去,届时尉家坐实了恋铜癖,尉氏就完了,现在爸纵然想护着我,也力不从心。”

所以他们就商量好了,让尉迟去为游轮沉没案,为浮士德别墅区豆腐渣工程负责?把他踢出局后天下太平了,他们继续坐享尉氏?鸢也心火未消,冷笑两声,他们想得倒挺美。

她走到尉迟面前:“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办法对付尉深?”

尉迟挑眉。

“尉深的母亲在我手里,尉深很在乎他的母亲,我可以拿他母亲要挟他,让他从尉氏离开。”

鸢也亲眼见识过尉深在斗兽场和猛兽搏斗,知道他是个不要命的人,如果没拿捏住他的要害,和他合作就是与虎谋皮,她没傻到那个地步,她早就把他母亲扣在手里。

那次在农家乐,鸢也特意问候了尉深母亲,其实不是真的问候,而是在警告他,她可以扶持他进入尉氏高层,但他别在她眼皮底下耍心眼,除非他不要他的母亲了。(385)

鸢也有信心,尉深会被她要挟,说着就要打电话安排下去,尉迟却握住她的手,就势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圈抱住。

“现在不是尉深离不离开尉氏的问题。”他慢声,“游轮沉没,还有浮士德工程事故,这两件事澄清不了了,一定要有一个合情合理的人去负责。”

他手背还缠着纱布,鸢也不敢转动身体唯恐伤到他,只侧过头,想说什么,不过在她开口前,尉迟就笑道:“直接推到尉深的身上也是不行的。”

鸢也一顿,他竟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她就是想推到尉深身上。

不是需要负责人吗?尉深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对象?

尉迟的下巴搁在鸢也的肩膀上,唇边满开温漠的笑:“外人不知道我和尉深的真实关系,只知道尉深是尉家的私生子,是尉家的‘自己人’,直接把他推出去,他们会认为我们是为了保尉氏推出一个人当替罪羊,大众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还是会继续抵制尉氏。”

鸢也听着他的话,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型是非常漂亮的凤眸,但可能是因为灯光的渲染,也可能是他的肤色偏白,瞳仁明明是漆黑如墨,却总让人觉得他的眼神疏淡无比。

尤其是这种时候,他三言两语间就设下了一个牢,将猎物困在他的陷阱里:“解决尉深不难,撇干净事情也不难,难的要撇得让外人也挑不出问题,并且相信,尉氏一直是清清白白。”

鸢也不合时宜地想,人确实是双标的动物,不好的时候这样处心积虑的尉迟会让她觉得畏惧,处处算计相处起来很累;好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样的尉迟特别有……魄力。

有野心有城府的他,才是晋城尉家的尉迟,才是那颗永远高挂在天际,无论清晨还是黄昏,永远是最亮的启明星。

咳,鸢也拉回莫名其妙跑远的思绪,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不止要对付尉深,还要将名声已经一地鸡毛的尉氏恢复如初。

这太难了。

现在谁提起尉氏,不会想到“豆腐渣工程”五个字?尉氏基建曾经扬名海外,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了。

口碑这种东西,要做起来需要经年累月,毁掉却只需要短短一瞬间。

她抿唇问:“那天在百货大楼你说尉深已经进了你的局,什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