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风总是刺骨的,带着神奇的穿透力,穿了多厚的衣服都不管用。凉凉的风像隐形的线,顺着布料的缝隙简直无孔不入,透过人的皮肤直往骨头里扎。

“要死要死要死。”喻成风抱着手臂不断地上下搓着,他的心已经如同这见鬼的天气一般冰冷。

别问他为什么最后还是答应一起出来逛街了,问就是老板的命令,问就是为了工资和生活。

社畜的悲哀,身不由己。

可是他们昨天晚上天气还是秋高气爽的,谁知道今天为什么就会急剧降温,刚刚出门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迈入了北极圈。

他真的想放弃那点死工资,为了尊严跳起来把程翎爆锤一顿。

不过出门看到程翎以后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甚至想要走过去搂搂他的肩膀,说一声:嗨,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就是这样。

程翎裹得像个球一样,毫无搭配可言,黄的围巾搭配紫的外套,蓝的内衬外面是暗橙色的夹克,撞色撞得十分大胆,走在街上绝对是最亮眼的仔。

一看就是突如其来冷空气杀了他个猝不及防,从家里翻箱倒柜才找出来就这几件能穿的衣服。

救命啊,他好好笑。明显是因为觉得丢人,程翎的脸深埋在围巾里,是连用手扒拉都要扒拉好几下才能露出来的程度。

“计划改变,先给我买几件衣服。”

喻成风憋笑憋得脸都涨红了,身子直打颤,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这哥不习惯打扰别人,不然其实叫手下给他送几件衣服就行了,哪至于穿成这个鬼样子。

“再笑就扣工资,走了,早去早回。”面容不详的程翎抬手敲了一下喻成风的脑袋,自信且大胆地打了个车。

“师傅,去东区步行街。”

“小伙子,去买衣服啊?”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了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喻成风赶紧捂住脑袋,现在和程翎呆在一起都好像在行为艺术,他可不想丢这个脸。

“嗯。”程翎的语气毫无波澜,十分平静。

“哎哟你说这怪天气也是,”司机大哥十分热情,开始侃侃而谈,“昨天还好端端的,今天一下子就跟冰箱一样。”

“我媳妇也是说来着,这天说翻脸就翻脸,今天要出来买衣服了。”司机大哥哈了口气,在紧闭的车厢内仍有一团白雾缓缓升腾,“娘们就是不会省钱哈,我就感觉这样蛮好的,她买自己和孩子的衣服就行了嘛,干嘛买我的,我天天在车里又不会冷。”

程翎一看就是不会搭话的主,喻成风怕司机大哥尴尬,陪笑着说:“是是是……”

“嗨呀,这鬼天气冻的,街上都没几个人。”司机打量着街道。

确实,现在还早,刚刚上午八点,街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这正合喻成风的意,人越少越好,他们这行为艺术二人组丢的人也少点。

一路上走得十分顺畅,丝毫没有早高峰的堵车,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到目的地附近了。

“师傅,前面斑马线停就行。”喻成风麻利地付了钱,跳下车和程翎目标明确地往一家他们常去的男装店走。

“你就买件羽绒,好穿又保暖,如果你嫌羽绒不好看,那就买件妮子大衣,有形,除了价格贵了点其他没毛病……”

突然他脚步一滞,说的话也戛然而止。

程翎感觉身旁的人顿了一下然后停住了滔滔不绝,有点奇怪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喻成风脸色有点难看,左脚定定地踩在步行街铺的石板路上。

程翎战略性后退半步:“你不会踩到……你要走运了。”

喻成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神色严肃地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感觉是结界。”

“游戏的产物?”程翎缓步在周围滴溜溜走了一圈,没感觉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对喻成风点点头,“你慢慢把脚松开。”

寒冷的天气里喻成风居然出了一身冷汗,他轻轻挪动站定的左脚,程翎也屏气凝神地看着。

喻成风的脚几乎是在地上一点点地磨,用了好半天才蹭出一个小小的三角。

程翎见过这种三角。这不是普通的符号,在三角中央还有一只小小的眼睛,是极致的死气和黑暗才可以温养出这个东西。在游戏里面它象征着一种诅咒,是见不得光的恶毒咒语,最喜欢滋生在不起眼的地方,一旦被触发,就必须隔绝一切光源。

喻成风看不清自己的脚下,于是还在挪动,程翎赶紧阻止他:“停!这是魔眼!”

喻成风立刻僵住了。程翎三下五除二摘下自己脖子上辣眼睛的明黄色围巾,寒风一下子像找到入口了一样“呜呜”地往里灌,程翎冻的一哆嗦。

他蹲下身子,仔细地用围巾包裹住喻成风的脚底:“好,你慢慢抬脚,听我数——”

喻成风点点头。

“三——”

“二——”

喻成风刚一准备用劲,阴阳怪气的声音就随着凉凉的风从不远处刮来。两个人都停在了原地。

那是年轻的男声:“哟,这不是程大公子吗,这么巧,在这都能碰到你?”

程翎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了,裕丰集团二公子,张晨凡。

“干你屁事?”程翎还蹲在地上,没好气地扭头看他。

仇人见面啊这是。

他们从小就认识,毕竟都是圈里有名的富二代。在大家都还是小屁孩的时候一共有两个孩子王,一个是程翎,另一个就是他张晨凡。两个人打小就相看两厌,可以说是从小到大都不对付。

“哈!真的是你!刚刚看到你这个打扮我还不敢相信!亏我还在旁边看了你一会!”张晨凡不是只身一人,身边还跟着几个着装十分新潮的狐朋狗友,大家都一脸嘲笑地看着程翎和喻成风,“你们看这俩傻叉穿的是啥,这就是程大公子的品味吗?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小跟班捧场地跟着大笑,就差趴在地上捶地了。

喻成风:冤枉啊,我穿的很正常,丢人的只有程翎而已,你们的恩怨自己解决,不要伤及无辜啊。

“你们现在在干嘛?滚在地上撒欢吗?”张晨凡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程翎啊程翎,你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呢?连学狗爬这种事都干的出来了。”

“你说这些垃圾话有用吗?”程翎无意与他争辩,只想快点把喻成风脚下那个东西解决了,心里烦得很。

张晨凡的脸一下就黑了,嘴里噙着冷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程翎。”

“你爸和我家作对就算了,呵,还自己搞个公司?笑话,你看看你做出什么事情了吗?只知道装逼的蠢狗!”张晨凡一幅明明白白看不爽他的样子,其实他们以前也是这样,见面就掐,每次都要别人把他们拉开才罢休,“挥霍你爸的钱,搞了个赔钱的公司,倍有面子是吧?”

他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一想到程翎居然想搞点名堂出来,张晨凡就忍不住想发笑。

“不想死——就滚远点。”程翎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快溢出来了,“有点本事就去干实事,在这里打嘴炮有个屁用。一天到晚你爸爸你爸爸,你是孤儿吗天天找爸爸。”

“你!”张晨凡攥着拳头作势就要冲上去,被那群小跟班七手八脚地拉住了。

一边拉还在一边说:“二少爷,算了算了。”

小学生拌嘴和菜鸡互啄都可以形容他们这段毫无营养的对话,他们俩每次的收场为了面子都要一个台阶下,小弟们不介意当这个台阶。

“程翎,小爷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你下次看见我记得夹紧尾巴躲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张晨凡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开了。

程翎这才回头继续去处理喻成风的脚。

他仔仔细细地整理好喻成风脚下的围巾,确认不会漏光以后抬头对喻成风点点头。

“好了吗老板,我脚都麻了。”喻成风呲牙咧嘴地对着他说。

“好了,你准备抬脚吧。”

一阵风忽然从他的耳畔擦过,相伴而来的事一句骂声:“我可去你妈的。”

谁也没想到张晨凡居然能幼稚到半路倒回来,在悄悄地跑到程翎后面下黑脚。

程翎下意识地一避,张晨凡这一脚收不住劲,直直朝喻成风踢去。

“哎我操。”喻成风不敢动,硬生生受了他这一脚,膝盖股被踹了一下,脚下还是纹丝不动。

还好还好。

喻成风心里的还好还没说完,结果就眼睁睁地看见张晨凡落下的脚好死不死刚好撩到了他脚下的围巾,几乎只是瞬间,程翎立刻伸手去捂,却还是晚了一步。

围巾掉了。

“□□啊你个傻逼!”喻成风破口大骂,抬脚就给了张晨凡一脚。

张晨凡被蹬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他妈敢踢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我是你爹!”喻成风没有正眼瞧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后。

张晨凡也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这里的风好像越来越大了,他的大衣也抵挡不了这份寒冷,透骨的凉如同针刺一般,一下一下地扎着他的身体。

“二、二少爷……你的身后……”

跟班们傻傻地愣在原地,两条腿肉眼可见地打颤。张晨凡的背后,一个巨大的身影投下黑影,将张晨凡笼罩在里面。

一尊神像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