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会泉醒的时候,后遗症的副作用已经基本消退干净,他在一点残余的昏沉里醒转,却是第一时间注意到头顶仿佛不太对劲。

有个暖烘烘毛茸茸的东西,正像一顶帽子,严丝合缝地罩着他的脑袋。

还有个毛乎乎的长条物搭在他额头,并由于对方毛发足够蓬松,还遮住了他部分眼睛,像个毛绒款的加热眼罩,替他热敷了整宿的上眼皮。

……这什么?

刚醒的人愣了一瞬,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个情形,他从拉至胸口的被沿里抽出一只手,循着听见呼吸声的一侧摸了上去,然后确认——是他的猫。

崖会泉的手便顿住了。

这还是第一回,他在自己的私人休息空间里醒来,听见身旁有另一道呼吸。

习惯将私人领地划分得界限分明的人,通常会抵触这种不请自来的“入侵”。

于他们而言,某一日醒来却在自己的领地里看见另一个人,那绝不是一桩惊喜,反倒可能冒犯他们,让他们在猝不及防的入侵感下产生防御性的火气。

但崖会泉此时不觉得冒犯,也不想生气。

他只觉得有点新奇。

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闯入了领地,和被人闯进来的感觉就是不太相同,这些柔软无害的小生命总是更容易降低孤僻者的防线。

觉得新奇的顿了半晌,崖会泉的手持续向上探,接着,他掌心贴上整片的绒绒温暖,摸到了属于猫的小小脉搏,还感受到了对方肚腹柔软起伏的频率。

他还抽空从猫的姿态到进房间的原因都倒推了一遍,然后想:“是因为担心我才过来的么?”

人以为是自己昨晚把猫惊动了。

崖会泉不喜欢在楼上开隔音降噪装置,所以偶尔会被猫的夜间跑酷吵醒。

猫的听力远胜人类,如果换做是人在深夜制造出了一点异样响动,那猫想来也只能被动倾听。

“他的猫在表达关心,并试图提供帮助”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崖会泉心里就不仅没有被入侵地盘的恼怒,完全相反,他心里似乎还有个角落正不易察觉的软下去,感受约等于他第一次摸到小猫咪的爪子,并捏到了上面肉垫。

只有挡在眼前的尾巴因为实在掻得人眼皮有些痒,被小心移走了,至于还顶在头顶的猫肚皮,崖将军那才刚脱离后遗症副作用不久,还不够和平时一样坚韧的神经挣扎了一下,就决定放任自我。

他往充满温暖的猫肚皮里侧过脸,并在三分钟后,在他养猫已经有段时日的今天,体会到了什么是“吸猫”的乐趣。

要说这项活动哪里有缺陷,体验到了吸猫的将军客观评判,认为它恐怕具有一定成瘾性。

以及……

“你睡着后怎么像个小发动机。”崖会泉靠着人家的肚皮,捏着人家的肉垫,却对人家的小呼噜进行了挑剔。

黎旦旦好像就被这句“小发动机”给挑醒了,它把眼皮睁开,露出氤氲着困倦雾气的一双蓝眼睛,看得人又迅速闭嘴,只默然伸手挠挠它下巴,再看它眼睛先是重新眯起,继而彻底慢慢合上。

并将小呼噜打得更大,变成一台能耗升级的发动机。

不久前才被崖会泉亲口夸过是“全家唯一的好脾气”的猫,看起来似乎就也有一点小脾气。

不过崖将军倒是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这样更像是亲生的。

“少爷。”百里的声音闯了进来,电子管家冷静地提醒,“您还有一场重要政治舞会需要出席,入场时间最迟在晚八点。”

“还早。”崖会泉用更冷静的语气把百里打发回去。

可百里没那么好打发,他继续说:“第二翼队长佩朗翠正在线上呼叫您,想要向您征询,您是需要他先去会场一步,还是让他和卢队长一起行动,先与您汇合后再一道去往宴会场地?”

第二翼队长,就是上回在给崖会泉传递联姻信息之前,展露出了非凡“同事情谊”,快准狠坑了卢思明一把的那位,大名佩朗翠,是个不折不扣的青年男性,但又因名字里有个“翠”字,亲同事们经常无视其本人意愿,管他叫“翠翠”。

“让他先去场地。”崖会泉在思考了片刻后说,

百里便像个熟练的搬运工,把这条口令又转递出去。

第二翼队长先行一步去往宴会场地。

卢思明在崖会泉奔赴重要会议及其他重要公开场合时,一般都是固定随行人员。不能擅自提前到场或早退,所以这天下午,他先到达崖家跟长官汇合,并继“全星首个得知崖上将的配偶是一只猫的人”之后,他又成为全星盟第一个获悉,自家长官的猫配偶原来叫“黎旦旦”的人。

卢队长在听完这个名字后沉默了足足三分钟,五官差点控制不住,想起“黎”这个姓氏还是他陪将军一起定的,当时他还急忙吹了一波将军的彩虹屁,也是真心觉得黎这个姓寓意很好,字形也好,怎么起名都不会太难听……但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在取名字这方面,是真的就如此令人始料未及,是个文艺审美不可捉摸的男人呢!

全靠长官杀气逼人,卢队长才勉力控制住了表情。

他一句异议也不敢提,顶着一脑门的求生欲,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生硬夸起猫真可爱。

好在黎旦旦这会睡饱了,精神好了,又是一只仍然能算全家最好脾气的小猫咪了。

猫很给卢队长面子,助他逃脱了长官的低气压区。

……而曾经坑了同事一回,同事遂没告诉他长官对象是只猫,还提前去了宴会场,更不知道长官的猫叫黎旦旦的第二翼队长佩朗翠,这位先生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将军,您带了猫?”这是佩朗翠队长在看见崖会泉带着的猫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因为猫脖颈上就挂着一个醒目的猫牌,在座各位又谁的视力水平都不差,他还下意识读了猫牌上的名字:“黎……旦旦?”

这人一读完就震惊了,他继续充满敬佩地说:“这谁给猫起的名字,也太损了,将军,这是谁的猫放到您这,您居然还答应帮人寄养?”

内心笃信自家将军不会养宠物,第二翼队长根本没看见卢思明使眼色使得要飞了。

他一股脑把自己的疑问三连问完,方才惊觉四周似乎有点寂静。

也有点空旷。

佩朗翠的眼皮忽然就跳了一下。

他左顾右盼,又还不死心地张望了一下已经落锁的车。

佩朗翠:“将军,您的那个……您的伴侣呢?”

崖会泉:“……”

将军不说话,目光很可怕。

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刻板印象眼中的部下。

卢思明小心翼翼,在崖会泉背后抬起右手,伸出一根宛如命运权杖般的手指——默默把猫指了一下。

佩朗翠:“………………”

晚了完了,糟了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