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明白的是宴会场里的其他人。

尽管此前有小道消息传闻,称崖上将已经秘密隐婚,且消息来源直指向蒙特中央行政区的会议大楼,令传闻的可靠程度倍增,

但同时,又因为能够参加双边会议的人到底是少数,更何况双边会涉及外交政治,会谈内容也不该像娱乐八卦一样满星流传,所以,绝大多数听到了“崖会泉隐婚”这条消息的人,拿到的都是已经经转好几手的“四手消息”甚至“五手消息”,可信度随转手次数越高而越低。

对于崖上将到底有没有结婚这件事,认为纯属谣言和半信半疑的人基本对半——一听到消息就立马相信的人是惊人的近乎为零。

由此足以见得,“崖会泉”约等于“注孤生”这条等式,并不是少部分人的偏见。

它在整个蒙特的社交场上都广受认可,一众名流政要都对其印象很深。

横扫整个宴会大厅的播报无疑是证实了“崖会泉已婚”的消息属实,一开始最不被看好的选项竟爆了冷门。

“他真的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入场的宾客中,有因为“崖会泉竟然真结婚了”而感到不明白的,是真的惊诧极了,还在抓着结婚这点低声议论。

也有人快速接受了崖将军已婚的事实,把关注重点落在针对伴侣的描述上。

后者加入前者的谈话:“诸位,你们不觉得这会还在讨论结婚的事,有点重点偏移了吗?我们是不是应当往后看,注意一下后面的‘伴侣猫’?”

议论声一滞。

半晌,才有位女士匪夷所思地开口:“……崖将军的结婚对象是一只猫?”

“或者,是机器人服务员断句失误了?”旁边有人接道,能听出来这人挣扎了一下,他说,“有没有可能断句应该断在‘伴侣’后面,崖将军只是伴侣的名字比较别致,有四个字。”

这位先生的猜测更加奇诡。

如果断句在伴侣后面,那后四个字都是人名,崖上将的伴侣就该叫“猫黎旦旦”或“毛里旦旦”。

和“黎旦旦”一脉相承,保证能入选“公共场合难以出口的十大名字”榜单。

“所以。”终于有人说,“如果崖将军的伴侣真是一只猫,它为什么要叫黎旦旦?”

这猫名也是真的让人很不明白,所有被问及的人面面相觑,只好一致认为,给猫起这种名字的人真有点坏。

宴会场地足够宽广,从设立在大厅外围的入场口到真正人群聚集的里厅中央,步行过来需要一点时间,“真有点坏”的崖将军终于到达内场时,有关他本人的议论都快在场中转了两轮,他的露面简直称得上万众瞩目,备受一众八卦名流期待。

崖会泉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走的什么运道,想要设陷阱给他的人计划完美落空,他阴差阳错和猫结个婚,还能反过来变成制约内部暗箭的关键,听起来好像是很幸运。

但偏偏,幸运又都与意外挂钩,细数将军本人最近所踩的坑,结果十分惊人——全都是他自己挖的,他简直是在担任自己的倒霉源泉。

宾客们像看稀奇一样张大了眼,在崖会泉走过时努力想去看清那位“黎旦旦”。

有几句关于猫名的低语飘进了崖会泉耳朵里,从四周投来的打探目光也很好分辨,他完全能猜到那些人会说些什么,又大致想些什么。

然而无论如何,男人的面子十分要紧。

崖将军栽在自己取的名字上,出于脸面与尊严,他拒不承认。

那套“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行事准则,在今天这个场合不能更适合。

不管心里怎么想,变得更一言难尽的通报是不是差点让自己憋出内伤,明面上,崖会泉还是那副冷淡傲慢样子,看起来与平常别无二致,气场仍然很强。

带着一只猫,也没让崖上将的锋利气势削减几分。

反倒是本该毛茸可爱的猫呆在他手臂上,居然也被衬得有点“猛兽尚未长成”的意味,看着凶萌凶萌的。

据走在将军后方的佩朗翠与卢思明观察,他们共同认为,将军带着一只猫步行,是走得仿佛正在“带猫出巡”。

他们将军不像是受邀来出席舞会的,比较像来巡检领地,看谁冒头就打谁的。

有不少客人原本好奇心都快从心口飞出来了,个个都跃跃欲试地想靠过来和崖上将搭话,最好是还能近距离看看他的猫——那凶萌凶萌的猫趴坐在人的臂弯里,不管是毛色还是花纹都比较少见,一眼望去,看不大出品种。

猫把尾巴顺着男人手臂一侧垂下来,在这对动物来说应该算得上嘈杂的环境中,也不焦不闹,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性与安静,只用一双蓝眼睛观察全场,还有脑袋上那对小耳朵,会三五不时转动一下,像在循着周围人的话音变换方向。

……结果被这迫人十足的出巡气势一镇,想上前的人便又纷纷驻了足,默默把一颗想要凑近的心给按了回去。

众人之前像观察新奇物种,此时又像正集体参观某个高危物种的野生活动区。

只敢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站在界线外冲正自由行动的危险生物探头探脑。

宴会场地一角,这里聚集的是没有随大流去凑热闹的客人。

一个穿着星盟文官制服男人远远打量热闹中心一眼,他目光晦暗不明,仔细看去,便发觉此人正端着酒杯的手指也攥得死紧,指关节处都微微泛了白,可见用力。

也可见这人心情有多糟。

男人应当是个调节自我情绪的高手,他只放任自己在不快里沉浸了片刻,就又若无其事收整好了自己,风度翩翩地从角落里走出来。

他先去往最近的一名机器人服务员身边,从对方手中换了一杯新酒,接着,他转朝向某个方向,朝自己已提前看好的目标走了过去。

“晚上好,乌珊莎小姐。”

十分绅士做派的男人停在了身着礼服长裙的女性身旁。

他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域外联合特殊部队的代理队长,狮子女士乌珊莎。

因为舞会,这位女士今日难得不是军装示人,她的礼服长裙有着不妨碍活动的高开叉,大方露出了经年锻炼才能拥有的紧实手臂与腿,整个人像一束热烈绽放的花,却不是花房里被精心护养的那种,而是像一束长在荒原里的野玫瑰,有着蓬勃的野性魅力。

听见男人跟自己搭讪,本来正在打量面前点心塔的女士没转身,只扭头不太上心地扫人一眼,然后挑起一边眉,问:“有事?”

如果崖会泉的视线能够穿透人群,获得短暂的透视能力,他这时候往这边看一眼,就会发现,试图搭讪狮子女士的男人,就是开会那天自称他“老同学”的文职官员。

利用联姻来牵制崖会泉的计划已然全线崩盘,这些人一计失败,却显然并不甘心。

并且,由于崖上将的结婚来得不能更巧,被他带来出席舞会的伴侣还是一只猫,他的举动落在这些人眼中,便别有了一番“深层意味”。

在这些人看来,崖会泉分明是早对他们的计划有所察觉,人还在疗养舱里,却有办法远程接收消息,崖上将表面孤高,骨子里却也心机深沉,他得到了联姻风声,就先随便找只猫把伴侣的位置给占了,还时间算得如此精准,他们这边刚决定在双边会上动手,把联姻苗头抖落出来一点,崖会泉立即用“已婚”给把路堵死,但又不事先公开伴侣到底是谁,非要等到今天舞会,才带着一只猫开玩笑似的公开亮相。

这不就是一种针对性极强的嘲弄么?

这是在告诉躲在暗处的人:“你的计划我心知肚明,你以为挖好坑让我进去,我却不动声色踩你铁锹一脚,让你锹竿扬起来反砸自己,还洒你一脸泥巴土——应该的,不用谢。”

“我只是刚好在那边看见您,想要过来和您聊上两句。”男人微笑着对狮子女士举杯,还热情夸赞了换上裙装的对方魅力非凡,令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从对方虽然并不热情,但也没离开来看,男人猜自己表现得还算不错,这让他更多了几分信心。

和平将至,这世上却就是有一种人,他们在遇到外敌时尚且能放下成见,握手言和,达成一致对外的统一。

然而,一旦战火平熄,世界转向安宁,回归到了各自的一亩三分地,他们就又蠢蠢欲动,跟基因里流淌着算计的本能一样,总想要往自己手里多攥取点东西,最好是还能踩别人一脚,把自身利益团体之外的人给压下去。

崖上将自傲出名,跟这种“小团体”自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这位转找上狮子女士的人,代表着他背后的小团队,他们一计不成,于是正试着变更思路,试图挑唆增进域外联合对崖会泉的恶感,争取把崖上将从几个重要双边合作项里推出去——要是还能间接踩这自大狂一脚,让这人能吃一把过于傲慢自负,把别人都当傻子看的亏,就更好了。

在域外联合特殊部队本就对崖上将很有意见的前提下,男人认为挑唆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