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垫上传来了轻微的下陷感,熟睡的另一人却没被这动静惊醒。

这时还不?到清晨四点,与梦境里人造的夜晚不?同,现实里正值标标准准的深夜时分,离冬月里总是姗姗来迟的自然天光亮起,都还差着将近三个多小时。

崖会泉尚处在深度睡眠。

自从养猫之后,除了最初被猫夜间跑酷频频惊醒的那阵,再加上?疗养前期的后遗症,崖会泉的睡眠质量总体来说比过去上升不?少,每晚的深度睡眠时间达到了一个令人工智能频频赞叹的时长。

并且百里每赞叹一次,在数据库里更新一回主人的最新睡眠数据,电子管家都还要兴致勃勃地去找猫分享,在AI能做到的范围下给予他心里的大功臣——黎旦旦——热情褒奖,再跟黎旦旦用人难以领会的方式叽里咕噜探讨一番,达成某种?令崖会泉更加费解的共识。

由于感?到自己家里疑似多出了一个“猫机联手”的小团体,且该小团体无法无天,直接把自己这位一家之主排除在外,让一个理应是等边三角形的家出现了偏差失衡,眼看着属于猫和AI的两条边高速靠近,两边之间夹角越来越小,属于人的那条却被越推越远,还被迫在另外两条的逼压下缩短了!

简直岂有此理!

小心眼的崖将军一周以前就下了指令,要求AI关闭夜间对他房间的监控,禁止再随意捕获他的睡眠信息。

“好的,少爷。”百里先听话执行了指令,把这条最新要求纳入到后台里,他做完修改后停顿一下,靠打蛋器探出一条机械臂遗憾地跟黎旦旦拍了拍爪,才对人又说,“不?过请恕我直言,少爷,您的这种?行为,根据分析,十分接近于上学期间发现旁边邻桌同学在上课时偷偷讲小话,而您毅然决然地决定举报他们,从根源上?打击他们的说话行为,究其原因,却不是因为您是个课堂秩序的忠诚维护者,只是因为您感到了排挤,认为他们不带着您一起说话。”

崖会泉听完,坚决不承认,非常没有礼貌地回复电子管家:“放屁!”

黎旦旦碍于没办法像百里一样口出人言,也来长篇大论地陈述观点,猫就只好很简短地说:“喵嗷。”

百里:“您听,黎先生在赞同我的观点。”

崖会泉拉下一张脸:“跟在我后面接的腔,凭什么?不?能是赞同我的话?”

人对于猫语的解读能力,便是真的不?如AI,不?然,崖会泉就能够听出来,黎旦旦那句简短发言是真的在站百里,大致翻译成人话是——没有办法,不?说就不?说了吧。

猫还叹了一口气,充满包容与退让之意。

崖会泉对黎旦旦判断失误,单方面认为它就是在附和?自己,反正真相不管如何,猫究竟站哪边,他的指令都生了效,百里在随后一周多的时间里,至今没能再在夜间靠近楼上卧室一步,读取不了卧室里的夜间信息,这点是无需质疑。

——这也就直接导致这晚,当主卧里疑似有了不?得了的事发生,床上?两个活物都睡得昏天暗地时,便也再没有一位24小时兢兢业业,勤劳待机的电子管家,能睁着一双永远清醒的眼睛帮忙记录,保存家中出现异常的第一手证据了。

崖会泉无知无觉。

他旁边的人也无知无觉。

而梦竟还在继续。

沃修最初梦见这段荒星往事时,他的梦就好像要为他仔细复习做人的感?受似的,专门从他记忆中截取出了这么?一段,再从鼻端挥之不?去的海水气息,缭绕周身的海底潮气,到他与另一人说话时的语气、音调、细枝末节里的情绪变化、那人回馈给他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句借由动作和?语言传递的回应……

梦宛如一个全息沉浸式放映机,把沃修带回过去,让他身临其境地体会着当年所有细节,先让他全方位适应了人类时期的身份,帮他打开有一阵未启用过的“纯人类视角”,随后,梦便加快了放映速度,不?再手把手的领着他,开始反过来推着他快步穿梭在连续闪回的画面之间,让他走马观花般一幕幕看过自己当年的变化。

他的回忆大概是想要让他好好看一看,他是如何与自己的敌人迈过了第一个关系转变的节点,又是如何在那节点上一不?留神走偏,跟跑错赛道还顺便脱缰的野马似的,一路狂奔向另一条更加前途未卜的岔路,还跑得相当放纵不?羁,迎着可能横亘于前路的悬崖仍头也不?回的。

活像这匹野马还报名了马中敢死队。

崖会泉对沃修,大抵也不?能称作是“温水煮青蛙”式的适应。

就像崖将军断言要是全宇宙都像沃修这样“好相处”,那全宇宙人民恐怕要互殴到宇宙终局那天一样,沃修与他的相处要是能被称为“温水煮青蛙”,那这世上?,“温水”的定义?恐怕也该被重新考虑。

沃修这个人灵魂的基调就热烈又外放,他对崖会泉来说是一团不由分说靠上?来的火,初打照面就来势汹汹,是带着一身的恣意妄为气质炽烈燎过来的,也从不屑遮掩他带着针对性的敌意。

崖会泉对这种?过分明朗的人一直抱有天然的敬而远之,一看就清楚双方不是一路人,两人性格完全相反,像一条长线上?遥遥对立的两端,拿沃修当敌人,对崖会泉来说才正好,他的讨厌与看不?顺眼也都理所当然。

沃修是烈火,崖会泉就是个天然制冷机,沃修想要燎着他,他就反手把对方冻回去,两人角力,俨然像一场星际时代的“冰与火之歌”。

……但当这团火暂时不对立了,他只像个有点过热的壁炉一样,除了经常主动靠得太近,暂时也发掘不?出更多缺点——偏偏当身处昏暗阴冷环境,这份靠近不?仅不?显得太烦人,反倒充满了主动送光送热的自觉时。

情形就不?怎么对劲了。

打个崖将军肯定不?大乐意承认的比方,他就好比是被强行塞进一池温度暖烫的水里,起初烫得一激灵,怀疑这水意图不轨,可能在谋划着烫死他好谋财害命。

然而很快,人体发挥出了惊人的适应性,在这只是不懂得柔和?控温,上?来就给人高温温泉待遇的水里并没有烫死,反倒还令人渐渐觉得,在一出去就是极低冰寒的环境中,能呆在不会降温的温泉里也不?错。

等崖会泉觉得“不?错”的时候,也就已经晚了。

“你在做什么??”沃修朦朦胧胧间听见动静,他原本手臂横过来松松盖着眼睛,像是嫌熄灯后的海底对他来说还不?够黑,得这样遮一下才能安稳睡过去。

他是在熟睡中被旁边人闹出的响动惊醒的,极近距离下,即便对方已经有意将动作放轻,可他的听觉过分灵敏,跟直接在他耳畔敲锣打鼓也没有区别。

那响动便停了一瞬,崖会泉也没想到这样沃修还能醒。

有那么一瞬间,沃修感觉崖会泉像是一个突然被他一句话问卡壳的人工智能,整个人浑似卡机,非常沉默僵硬。

好一会,崖会泉若无其事收回了伸长的胳膊,将手放回身体一侧,也没有要解释行为的意思,呼吸很刻意地飞快变得平稳绵长,也不?知是想要假装梦游蒙混过关,还是试图把沃修的那句询问当做梦话听。

沃修没得到回应,刚醒时是真有些困,然而崖会泉明显有猫腻的反应如同一针提神醒脑剂,把他整个人迅速戳得很清醒。

他凝神听了一会对方呼吸,确定这人是真准备不?解释,要让他遏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好奇崖会泉刚刚做了什么?,也是真的很难。

崖会泉不?说,沃修遂决定自己动手答疑解惑。

他还记得自己醒来瞬间依稀听见的响动方位,能从崖会泉收手的动作里判断出对方刚才在摆弄哪里。

身边人的平稳呼吸,便又悄无声息中止了一小会,像崖会泉很短的屏住了呼吸。

沃修猜崖会泉在这屏息的刹那应该是纠结了一下,在要不?要制止他和?继续装睡之间来回衡量。

只可惜,他们能够休息的空间就那么大,抬手而已,做这个动作也要不?了几秒,崖会泉迟疑的这点功夫,沃修已经把他刚刚摆弄过的地方够着了。

崖会泉:“……”

沃修:“……”

在沃修真正摸到地方的瞬间,好似一场诡异的模仿秀,他反却和崖会泉方才一模一样,也整个人陷入突如其来的卡顿,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那里。

他摸到了一把微缩型激光枪。

都不用拿过来看,沃修对这把枪熟悉得很,一挨到手就知道崖会泉经常别在外套里侧的那把。

而就在刚刚,崖上?将半夜做贼似的把它解了下来,塞到了自己不?再随时能拔枪的地方。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沃修指尖停在枪的金属外壳上,因为才离开主人不?久,它上?面还浸染着一点那人的体温。

崖会泉原先的方针,可能是“能装就装,若无其事”,但稍后沃修自行伸手,还摸到了他半夜搞小动作的铁证时,他的方案便应当改成了“敌不?动我不?动,谁先说话谁尴尬”。

沃修静止的时间却要命的长。

长到崖会泉最后先憋不?住了。

“你死机了吗?”理?不?直气也要壮的崖将军张口就是质问,力求营造出“一点小事就磨磨唧唧半天,简直打搅他人休息”的气势。

就是崖将军可能忘了,他不?久前还在装睡,一个早重新睡过去了的人,照理说,是不该发出这么?气势汹汹又精神十足的声音。

可说都说了,他不?能把话吞回去,也不?能立马反手把沃修打晕——更不能寄希望于他可以把沃修打成短期性的脑震荡,让对方精准选择性失忆,忘记他今天鬼使神差干的事情。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崖会泉不?能怎么办,只好继续装。

“你的枪……”沃修起了个头,点名了让他们清醒着互相尴尬的物品。

崖会泉装的很爱答不?理?,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

作为一个平时话很多,崖会泉说一句,他能立即以诡谲逻辑回上?一段的话痨,沃修此时却像技能突遭封印,他提了枪之后话音就止在那里,仿佛也忘了下面该怎么接。

就在崖会泉发现自己“嗯”完就没了下文,很要面子又很尴尬的将军情绪开始走低,逐渐有了要炸的趋势时,好悬赶在他真的炸之前,沃修又说话了。

“你把它解下来了。”沃修说了句废话。

崖会泉:“……”

崖会泉也纯属在说废话地回:“嗯。”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再次沉默,再次熟练的陷入尴尬。

又一阵,崖会泉大概是终于意识到,平时一个人的话顶三个人多的沃修也指望不?上?了,话痨沃修队长今晚被他无意间施了哑巴魔法,现在只会说一次性不超过十个字的婴幼儿式简短句。

崖会泉在昏暗中闭了一下眼睛——跟他即将应付一场高强度精神力训练似的,然后他以冷静腔调开始胡言乱语:“太挤了,继续带在身上?硌得慌。”

沃修的思维可能临时离脑子出走,去外面的海水里游了个海底马拉松。

还好,他的听力就还留在家,清楚听见了崖会泉罕见主动找台阶下的话,并紧急召唤了他的脑子,让他这回找回了语言能力,没再把这级珍贵台阶给错过了。

“我想也是。”沃修迅速说,他松开自己已经搭在枪管上?太久的手,手指与那一小片金属分离时,感?觉他的体温都已快浸透那片地方,跟崖会泉之前留在上面的体温宛如叠在了一起。

沃修继续重复了崖会泉的行为——他以若无其事的姿态将手收回身侧放好,拇指指腹短暂按了一下食指指尖。

同时他说:“我之前也想过,枪别在外套内侧,那地方又几乎贴着腰,等于你之前是每天塞这么?一个金属块怼在腰旁睡,也真是厉害,不?怕腰疼吗?”

崖会泉提炼关键词的才能一向过人,在如此尴尬,两人思维能力都不同程度受到影响的时刻里,他这份特殊才能竟发挥稳定,仍第一时间将他思维带偏。

“你才腰疼!”崖将军说,他语气突然恶劣,“还睡不睡了?”

沃修被怼得莫名,他想偏和抓神奇关键词的能力都远不?如崖会泉,过去也从没见识过一句正常话语都能思维走偏去奇妙地方的人。

但是,毕竟也跟崖会泉近距离相处有这么?久了,见识过了许多回崖将军一言不?合,突然思维滑向三俗的能力。

沃修把自己的话回头品了品,又思考了一下被崖会泉着重强调的关键字:“……”

等他反应过来时,崖会泉就已经重新开始装睡,并看起来,对方这回是打定了主意,不?管他接下来说什么?,都一定不?会再搭理了。

崖会泉在这晚解枪,直到他们彻底修复了能源动力系统,终于可以离开这颗星球,也没有再在夜里把枪佩回去。

之后沃修又有一晚忽然醒过来,却不是因为崖会泉又在半夜偷偷摸摸做了什么?动作。

这次,他夜半惊醒,发现搞了新动作的是他自己。

人的适应性是真的可怕,两人最初刚挤到一块时,崖会泉的僵硬自不必说,他每晚都紧绷到像个刚从流水线上?下来,还没怎么学会模仿真人的仿生人,总让沃修疑心僵成这样,他是怎么做到还能入睡的,不?会在睡梦里梦见自己变成了块笔直的板,还随时有崩裂危机吗?

不?过这么?疑心着的沃修,就也没好到哪里去,主动靠近的是沃修,硬跟人挤的也是他,等崖会泉别别扭扭的没硬赶他走,还是让他这个主动上门的人形小火炉留下了,至少有两三个晚上?,沃修近乎整夜清醒,有效睡眠时间不足两个小时,并在清醒中深沉反思,真实的肢体接触与纯口头撩闲,可太不?一样了。

花了修理好第一套动力系统的时间,他们才终于适应这种?新的接触模式。

两人至少是可以用一种?较为放松的状态接纳对方存在,不?至于说再轮番上演“躺着假扮木头人”的诡异小游戏,并且还要出于尊严和胜负心,强装出自己其实睡得很好的样子了。

但直到沃修惊醒的这晚,能放松容忍旁边还有另一个人——这就是沃修和崖会泉做到的最大地步。

他们都还没想过要在这个状态下再更进一步。

结果想确实是没有人在想,沃修倏地一睁眼,发现自己行动快大脑一步,他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就干了票大的——他把旁边的人抱住了。

沃修:“……”

沃修:“…………”

沃修别无办法,动也不?动,并不清楚自己的手怎么回事,为什么?就擅自在睡过去后做出了这种?行为,一时半会,他也并不敢把手收回,怕万一自己的手一动,崖会泉要是醒了,那么此时情景的尴尬程度,起码是他逮住崖会泉解枪那晚的十倍,能够让他们俩相顾沉默到地老天荒。

“他可千万别醒。”沃修心想。

然后过了一会,他又想:“可我是什么?时候伸的手?我伸手的时候,他难道就一点感觉也没有,没在我伸手时被我弄醒吗?”

伸手的人不知道自己怎么伸的手,顺应着祈祷没有醒来的人,就也没办法回答自己又是为什么?没醒。

又或者,崖会泉那时候其实醒来过,但那时的他就和晚一点才惊醒的沃修一样,发现仅有自己一人清醒着面临此种窘境,很怕把人叫醒之后会更尴尬,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装自己还没醒,倒头又自我催眠地睡了过去。

沃修最后一直没敢动,他临近快要亮灯时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再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回勾了一下手臂——空的。

他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迅速清醒过来,再一抬头,就发现旁边的人已经起来不知道多久了。

有一道视线在他抬头之前,隐秘地从他身上扫了过去,然而等他看过去,崖会泉就只给了他一个忙碌的背影。

这事他们后来缄口不提,默契的当它从没发生过。

但它被沃修不只一次的想起来过。

“其实我也还是有点遗憾的。”能量所剩无几的高机动机甲载着引^爆装置冲进核心通道时,沃修这么?想着,然而嘴上,他只语气轻松的继续跟通讯频道另一头的人聊着天,口吻闲聊一般随意,跟对方说着些应该去体验更多生活的事情。

没必要把你的遗憾跟一个还有希望的人说,因为遗憾会成为牵绊另一个人走向新生活的影子,要是把必将无法圆满的事告诉给另一人有希望活下来的人,那么以后,他在活着任何一个时刻都有可能会想起这事,想起你的寄语是与遗言一起奉上?的,那就有悖于你想让他活得更好点的初衷了。

所以沃修不会说。

通讯信号彻底断开前,因为信号对接不稳,屏幕上?的人影已经卡顿,像一张静默的照片一样停在了那里。

“那个拥抱太仓促了。”沃修突然想,“也有点浪费,我当时多认真抱他一会,少思考点有的没的的问题不?好吗?仅此一回,结果还没记住拥抱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可惜,也没有重来一回的机会了。

仓促也好,浪费也好,遗憾也好,似乎也都不如再多祝福一下那个人,期望多叠的那层防护罩有用,期望这个宇宙和?那个人都好。

“再见。”沃修对着音频收发端口说。

他把所有未尽之言都悉数按捺在胸口,让它们和他拉下的引爆钮一起,在轰轰烈烈的火光中沸腾成喷溅的岩浆,将最后一回的炽烈燃烧到近乎辉煌。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要再抱他一下。

……

沃修在清晨四点五十苏醒,离崖会泉的固定闹钟时间还差着一阵。

他朦胧间睁眼,意识半睡半醒,一时分辨不出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面前有一个还在睡着的人,微微侧身,背向他,掩盖在被面下的胸口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是他触手可及的距离。

于是记着想要再抱一下的愿望,沃修伸手,他够到了那具近在咫尺的身体,手臂这回以能感知到每一分细节的动作环过去,再一次,仔仔细细体会到了抱住这个人的感?受。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在失重的宇宙漂浮了不?知道有多久,又终于因为这份实感?而突然找到了重力,正在慢慢落回实地。

崖会泉在又十五分钟后醒过来,他还没睁眼,先忽然感觉哪里似乎不?太对,本该环在头顶的猫不见踪影,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是在一片包裹头顶的温暖里醒来。

初醒时的意识总是不甚清醒,崖会泉皱了一下眉,找猫这件事自动在他心底排到第一顺位,他大半感?官还迟钝着,让他只惦记着想要从被子里抽出手,去枕头顶上?摸索一下,看猫是早早起来跑出房间了,还是枕头仍有余温,猫可能才刚起来,还在房间里。

——但他的手没抽出来。

他好像被什么?给压住了,有一份不算很沉,但也正好箍着他的力道横在他腰间,还一并横压住了他的手臂。

崖会泉:“……”

什么?东西?

超出常规的状况让刚醒的人头脑一木,紧接着,崖会泉尽量清醒了点,忽然意识到那似乎是一条手臂。

有一条手臂,正在他的卧室里,在他的床上?,还搭在他的身上。

而一经意识到这点,崖会泉陡然注意到了背后的温度以及……正若有若无扫过自己后颈的呼吸。

崖会泉:“…………”

他迅速抬手去抓那只手,同时肩膀绷紧,猛然翻身过去,想要看清是什么?东西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但诡异的,就像是做了个清明梦,崖会泉的手抓了个空。

不?仅仅是那只手,包括他困倦中感?受到的呼吸、体温,微微抵靠上?来的重量。

它们在他有所动作的刹那全都无影无踪,仿佛直到他翻身的这刻他才是真正醒了似的。

崖会泉愕然两秒,彻底醒来,并发现他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

——他结结实实压住了自己之前想要找的猫。

崖会泉急忙让开,小心确定黎旦旦没被自己压成一滩猫饼。

黎旦旦——沃修摊在床面上。

当事猫非常安静,当事人也很沉默,很窒息。

想要拥抱的人突然变成了一座山,砸在身上?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却又不得不?承之重,直接砸懵了沃修的脑子,让他不?太能理解这一切是如何发生。

我走之前那么大的一个人放在这里,回来的时候在倒是还在,但也不?至于变成那————么?大一个人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沃修:【精神仰卧起坐成功——开始躯体上的仰卧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