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崖会泉自认冷静自持,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这种克制刻进了骨子里?,是初始程序一般录在他基因里?的东西,会恒久的影响着?他的行为模式,让他永远理智,永远清醒,永远不会冲动与冒失。

他还对后两者很瞧不上眼,比他年纪更小的人行事?冲动,他觉得对方果然年轻,大脑都像还没发育完全的样子;和他同?龄的人行事?冲动,他报以冷嗤,感觉这些同?届一个二个愚蠢又幼稚;比他年长的人行事?冲动,就更不得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总怀疑这些人该去找个高级医疗舱看看,检查一下身体,看是不是青春期的激素紊乱持续至今,才让过度旺盛的肾上激素谋夺了他们的脑子。

冲动和冒失除了会招至无法?预想的变数,让事情变得不可掌控之外,还能带来什么??

崖会泉从十岁走到今天,他在能够完全掌控自己以前,每走一步都是反复斟酌,都是三思?而后行,都要替自己尽量规划出退路和后手。

因为没人能给他依靠,

他不像那些还能背靠父母家族的快乐蠢货,去当真正高枕无忧的少爷,没有人给他兜底,也没有人为他铺路,他走错一步只会立竿见影的掉下去,他做错了选择就必须自己担着?后果,因此他对所有“超出掌控”的东西敬而远之。崖会泉傲慢地摆出了瞧不上的姿态——实际上他也担不起,有点像老套寓言故事?里?的那只够不着?葡萄架的狐狸,对着自己难以企及的东西只好说人家酸。

但当然,他酸人家的时候是不会承认的。

这种“酸”别人的情绪也并不好,它?很危险,会时时提醒你跟他人的不同?,会让你不断拿自己所缺去对比别人所有,长久下去,很容易造成心理失衡,严重点,没准还会让人直接变态。

所以崖会泉过去也很少想这方面的事?,还好他也足够的忙,那些深思熟虑和来回权衡占用掉了足够多的时间,他还得打理自己,磨练自身,让自己的能力跟他所追求的自立相匹配,这一切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有效遏制了他长成一个变态的进程。

然而直到这天,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十分?自以为是。

很少去想的事?,被忙碌遮盖过去了的事?,它?们其实只是悄悄藏了起来,被拒绝正眼看待的主人强行流放到偏僻角落里。

却不会就此消失。

当沃修走到客房门口,那时崖会泉的确已经打开了主卧的房门,沃修没听错。崖会泉松开门把的那一刻是行动快于思考的,他被不可名状的冲动驱使,忽然对踏入面前空荡荡的屋子毫无兴致,只想转身抓住还能在走廊上看见?一个侧身背影的人,于是他也确实转身,追了过去,在把人半强制地推进门内后才又找回理智,让他欲盖弥彰的给自己现找了一个理由。

“看在你这么?努力贴心的份上,给你一点奖励。”他说。

沃修只在起初被他的突袭吓了一跳,在被拍进门内时肩背有短暂的紧绷。

崖会泉的手在抓住沃修后就没再离开,他凭自己的掌心将沃修的反应全都感觉到了,知道这人是真的没防备,也知道在起初诧异过后,这人又很快放松,是副在他面前真的不设防的样子。

好像他在对方面前展现出多烂,多糟糕,多跟那些情感系统发育完善的人不同?的一面,沃修也都不会在乎,能够把?他在其他人那往往不被接受的缺点悉数包容接收。

“哎,这位先生。”沃修被推到客床上后笑了,“你的奖励怎么跟别人这么?不一样?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嘴上说要发奖励,还发出了胁迫架势的。”

“是不一样,又怎么样?”崖会泉手臂撑在沃修身侧,他低头,已经很久没有特意固定过的额前碎发柔软垂下来,最长的一缕盖过眉际,随着动作在他眼前轻微摇晃,“你要拒收么?”

客卧的门当然还没有关,房间里灯都没来得及打开,不过走廊慷慨同屋内分?享了灯光,让地板上投落了一方斜斜的光亮,像在地上开了一扇光做的门。

这抹靠走廊照明分享的光还漏了一点到床沿,它?悄悄顺着床的边缘攀爬上来,在崖会泉和沃修的一侧衣摆上留下光点,又胆大妄为的爬上崖会泉的脸,把?他的虹膜跟瞳孔照亮。

沃修自下而上地看着?崖会泉,他觉得对方那双总被人说色泽阴沉,带了红调后很有“大魔王气质”的眼睛真是漂亮,那些会对着这双眼睛挑刺的人完全没有眼光,它?分?明在暗处看上去沉静又富有力量,到了明处,只要给一点光,它?就从瞳孔开始有了清晰渐变层次,藏在棕色底色里的红色明明瑰丽又透亮。

“我有毛病才拒收。”沃修说,“谁舍得拒绝你。”

崖会泉的呼吸依稀就中断了一秒。

冲动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它?突如其来,是一份压抑已久的期许,是一份想要真实获得什么?的渴望。

这是一场买家相当配合的“强买强卖”,崖会泉找了个给奖励的理由,却更像是在给自己领奖。

他在伸手去不甚熟练地触碰“奖励”时,又弄清了一点自己的想法——

他一直不是个擅长去交付信赖的人,也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确实如沃修曾在小荒星上锁讽刺的那样,疑心病重得要命,别人送到手边的东西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就一定也不会去取,不会随意把“走到身边的”便自信视为“这就是我的”。

所以在此之前,他也有过冲动时刻,激荡的情感冲破过他自以为牢靠的自持护栏,但重逢时的情绪激荡是由于失而复得,宴会当晚的爆发是以为受到欺骗又峰回路转,他那时即便冲动,也冲动得很克制,从没有主动打破过更深层次的防线,对它甚至想要不曾去想。

因为他仍不确定这个人是他可以抓牢,确实是朝他走来不会退缩的。

沃修的呼吸渐渐变了频率,他们在崖会泉试着?主动吻过去时交换鼻息。

崖会泉小心寻找着亲昵与撕咬之间的平衡,他在这种时候,也还是下意识带出了骨子里?的守序,像想靠实践来摸索出一个亲吻方面的最优解。

他还在亲吻里想起自己读书时的事?,它?被想起的很毫无缘由,但又切实跳进了脑海,让他记起自己一度被人称为“天才”。

天才之名曾伴随崖会泉入学到毕业,在他都已正式入职的许多年后,只要有人提起崖将军的战绩功勋,就都还要把?他提前入学,跨级读书,在校成绩优异无短板的事?拎出来讲一讲,以证实他能取得如今的地位,跟他投了一个好胎,生来就比别人基因条件更优越一些不无关系。

然而没有人比崖会泉自己更清楚这头衔多讽刺。

他所拥有的每一件东西,明明都是他自己拼尽全力去争取,是他在背后日以继夜的努力着?去换的。

天才,一个备受赞誉,听着好像很是令人艳羡的头衔,就轻飘飘盖过了一个人为之付出的心血跟时间,凭什么?呢?

“……你在走神吗?”沃修蓦地这么?问了一句。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空间在他们身前几乎可忽略不计,他们各自呼吸牵带出的小气流彼此交融,又把?细微的温暖晕进两人的神经末梢里?。

崖会泉视线聚焦,这才发觉他刚刚一时想得有点远,下方沃修神情里?都隐约有了两分无奈。

“我……”崖会泉有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猜一般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刻想东想西——尤其还被另一个人发现了。

沃修是真的配合,两人的位置姿势从起初到现在都还没变过,假如不是有位先生临场分神,实在有些过分?,本着理解万岁的包容心态,沃修估计也不会出声,提醒崖会泉事?情好像将要滑向一个比较令人尴尬的状态。

“嗯?”沃修应了一声,他后颈放松陷在会自动调节支撑水平的床垫里,蓝眼睛不偏不倚望着?上方的人,见?崖会泉好像为难,轻微张开的嘴又在眼前合上,沃修想了想,他就自己主动凑过去,在崖会泉唇上啄了一口,顺便抬手拨了一下对方垂在眼前的头发,“能告诉我是什么?分?走了你的注意,让你面对着?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还热爱奉献的珍稀物种,却还有余裕去想别的对象吗?”

崖会泉握住那只作乱的手,又学着沃修一向比较偏好的动作,把?自己的五指展开,一根根交错进对方的指缝里?,和沃修十指相扣。

他在握住这个人的瞬间似有所悟,突然明白了自己会在方才想起那些往事?的原因。

“你喜欢我。”崖会泉冷不丁说,他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跟沃修的提问简直是两个维度。

沃修一愣。

崖会泉扣紧他的手,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我,对么?”

“对。”沃修愣神之后还是顺着?答了,也不在意自己没得到解答的问题,只反握住那只手,珍视又郑重,告诉很需要反复确定这件事的人,“我喜欢你。”

崖会泉只信任自己拥有的事?物,谢绝一切徒有虚名的空泛标签,而他又一向吝啬付出信任,藏着掖着?自己的那一丁点感情,不经过慎之又慎的确认就不敢送出去,所以他同?时也总是很被动,得听主动走向他,都站到了他身边的小王八蛋再多说几次喜欢,“奖励”亲手在领取人一栏写了他的名字,他一直悬在半空的心就方才缓缓回?落,然后终于敢想:“这个人是我的。”

这是我的。

崖会泉还是没解释自己的走神,因为谁还顾得上呢?他眼下只想要得到一个人。

……但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顺利。

崖将军毫无疑问的很能想,仿佛高冷禁欲的皮囊下悄悄在大脑里?开了个“三俗段子专区”,拥有能在两句话内把?一场正常对话歪进三俗区域的神秘能力,可也是动真格的后,跟他搭伙对手的人便才发觉,他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纯理论派。

是什么?都知道,什么?也不会,上手就完了。

更不妙的是,崖将军不仅是个理论派,从他方才想在接吻里都摸索出一个最优解就能看出来,他还疑似是个“实操学术派”,恨不得能掏出个人终端现场搜出一套教程,再一步一步跟着?教程走。

可这种场合下搜教程的男人,他不要面子的吗?

崖会泉:“……”

没有再走神,没有再分?心,事?情竟还是走向了令人始料未及的尴尬。

崖会泉盯着沃修,沃修也默默看着?他。

半晌,沃修实在没有憋住,“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崖会泉恼羞成怒,他把?已经不知道是谁的衬衫摔在沃修还在笑的脸上,说,“有本事你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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