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那边很快使了人来唤他们去正殿宴聚,林子兮便领着头去了宴上。
崔太妃在宴席上夸奖了金多禄送的回门礼。韦贵妃阴阳怪气地问了昭阳婚后的表现,与金家人相处是否融洽等,金多禄尽力夸奖昭阳,说她深明大体、贤良淑德,是个好媳妇,金家上下对她都很满意,孙贵妃也在一边帮腔。
林子兮看着这一出一出的,心里恶寒,比起昭阳,她更不待见韦贵妃和孙贵妃。这两人一个满脸算计一个棉里藏刀,谁也摸不准他们下一刻会对谁下手,不过这深宫里,再良善也会被逼疯了,或许她们也曾天真过。
好在林子兮废了些灵力相测,把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个遍,把心思诡异两面三刀的、心性不坚有把柄容易受人威胁的人都剔了出去,她可管不来那么多,事不关己的时候高高挂起就好了呗。
崔太妃夸奖了做媒的孙贵妃,又欣慰的表扬了昭阳的尊夫重道、守礼尽孝。
宴席散了以后,林子兮他们都留在宫中住一日。
晚间,李世民一个口谕就将正和赵弘散步的林子兮传到了书房谈心。
“永河啊~前些日子江南那边送来了一批玉石,你先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多选一些回去,啊?”见到林子兮进来,李世民紧走两步上前,拉着她到了一个衣柜前,献宝似的指着一堆玉石给她看。
“前些日子赈灾筹款你辛苦了……朕知道,你积极赈灾……朕很高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不安,则天下难安。前朝有太多因为灾祸而引起的动荡不安,而天下一旦有乱,受苦的是更多无辜的百姓。身为大唐公主,生来荣耀加身,但也肩负着责任。”李世民感慨地拍拍林子兮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了。朕,以有你这个女儿为荣,万民也以有你这个公主为荣。”
林子兮看着这个满脸威严却在与她一次次交谈中不经意流露忧愁的人,他或许不是一个好夫君,不是一个公平慈爱的父亲,但是却难得是一个开明睿智的帝王。
……
林子兮回去的时候,赵弘正坐在案边捧着书等他。林子兮心里微热,衣如意,饭顺心,灯微暖,人还在,所求不过尔尔,其余的,随意吧。
这一次宴席之后没几天,就到了中秋。
林子兮早早地托人送了两坛桃花醉假称是自己酿的入宫作为贺礼,前几年她不好拿出来,毕竟这酒太好,在宫中都不曾有,她一个公主有的话岂不是大咧咧地告诉别人自己好东西多多连皇上都不曾有吗?
这几年她外出得多了,这时候送这个倒还挺让人信服,何况她说这是她自己酿的,公主的一片孝心,谁敢质疑?
说实话,比起前几年大包小包地往宫中送礼,林子兮觉得两坛桃花醉可省心了,还能让李世民身体好点儿。
这些年林子兮和原主的三个哥哥之间倒是亲近了起来,她这几个兄长还需要历练一番,虽然各自满腹计谋,但是不像李世民从战争中走来,他们娇生惯养地出生长大。
他们即使知道一些残酷、识得一些计谋,却不太懂得真正的民生疾苦,每次出差遇到的事儿被官员们加上层层滤镜,看的不够真,简单地说,就是不够“接地气儿”,这要是久了,以后当政了可如何是好?
既然要帮,就顺手帮个到底儿,她旁敲侧击地和李世民提了以后,李世民已然有所成算。
回到林子兮这里,早间安排送完礼以后,她自觉无事一身轻,便拉着赵弘换了身装扮上街去了。
在街上,她碰到一群小孩子在唱“求公主嫁给我吧归来我家求公主笑一笑吧乌云已散”歌谣,有些意外,她知道其实民间对公主的印象不怎么好。
上前询问了才知道是昭阳公主拿了冰糖葫芦来哄他们教他们的,不禁好笑,其实昭阳也不过是一个内心柔软用霸道刁蛮来保护自己的小女孩罢了。
林子兮拉着赵弘买了一串糖葫芦一人一口地分着吃,朝赵弘一脸“你赚到了”地笑,赵弘满脸笑意地对林子兮说:“感谢公主归来我家。”
……
中秋过后几天,李世民出宫南巡了,这一次他是有事去办,为求谨慎,便没有带林子兮她们。
又过几日,昭阳设葡萄夜宴来宴请几位公主,林子兮也在受邀行列。这些天几位公主的驸马拉着赵弘见天儿的往外跑,想着这去了可以唠唠嗑听听八卦,正无聊的林子兮也就去了。
入席后,林子兮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被闪瞎了,记得刚来的时候公主府也是这样金碧辉煌,后来改了点儿,但还是富贵无比,这个世界,真的随处见金呐。
都说葡萄美酒夜光杯,用金杯装酒,有些糟蹋。但即使这样,这御赐的葡萄酒入口,酒香浓郁,回味尤甘,已别有一番滋味儿,此时,见这葡萄酒美味非常林子兮忽然有些迷果酒了。林子兮想着,自己不该拒绝李世民要送酒的意思的,不该喝惯了桃花醉就看不上其他的酒了,各种滋味的酒,都可以尝试一下嘛~
此时喝着这甜甜的葡萄酒,林子兮不知道,她眼睛微亮,一点点啄着酒杯的样子多像一只觅食的小仓鼠。
川平看着林子兮这贪杯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没想到大皇姐私下里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她转念一想,又为大皇姐和自己众位姐妹抱屈,昭阳她生母卑贱,根本不及大皇姐之母长孙皇后尊贵,她凭什么享受大皇姐都没有的葡萄美酒!还假惺惺地邀请她们来吃酒宴,存心炫耀吗?
昭阳自然也看到了林子兮饮酒的样子,她心里微热,没想到是大皇姐这般给自己面子,心无芥蒂,饮得开怀。想想大皇姐已经很久没有针对她了,其实上次大皇姐是不是也是要帮自己的?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所以才会引得大皇姐对自己疏远呢?与姐妹们相处不和睦,是不是自己有很大部分的原因呢?
昭阳这样想着,不禁露出真心的笑招呼其他几个姐妹喝酒用菜。
谁知金多禄因着宴上无言提出行酒令之时,清云、川平、晋怀开始借酒令讽刺昭阳,先是以昭阳的名字影射,之后越来越过分,直接讽刺她出身卑微,乃是浣纱女所生。昭阳原本真心的笑微僵,原本微热的心也微寒,握着酒杯的手也微微颤动。
“够了!”林子兮没想到自己好好地出来一趟,本想着好好放松放松,联络联络姐妹感情,毕竟那么多年了,和李世民感情渐好以后,原主心里残存的对昭阳的感觉都已经消散了,可没想到她放下了,清云她们几个还没有放下。或许是她有了李世民的疼爱以后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皇姐~!”清云她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子兮,似乎没想到林子兮会打断她们,她们是在为她抱不平呀!
林子兮看着她们几个委屈的眼神,心里一叹,放下酒杯,看了一眼安静的宴席,“昭阳,让他们都先下去。”
昭阳也有些愣,顿了一下,示意银屏带着公主府的下人下去了,林子兮一挥手,让跟着她们来的人也离开了。
金多禄看了一眼顿时一空的厅堂,有些压力山大,不只是走还是留。林子兮看他一眼,“三驸马,你既然已经入我皇家,便也留下一听吧,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林子兮看着排排站的各自沉默的姐妹,蓦然间有一种长姐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她偷偷拍了拍胸口,整理了一下语言,唉,都是群熊孩子,一个一个来吧。
“昭阳,你六岁时方回宫中,我那时节并不喜欢你,甚至可以说,厌恶你。你呢?可怨我?”
“昭阳不敢。”尽管知道如此,昭阳心里还是有些不忿、有些酸涩,有些复杂。
“昭阳,你可知,我母后乃是长孙皇后?…………你或许会说,是父皇负了你母亲,才导致你小时候不知父亲,所以,你委屈。
你可知,我母十三岁便嫁予父皇,随着父皇东征西战,辗转奔波,那时,父亲他尚不是父皇。
因着战乱中的辗转奔波,母后身体落下了病根,你可知即使成为了皇后养尊处优,也无法再挽回她失去的精血,身体一直病弱?”
昭阳只知道长孙皇后在宫中受人尊敬,却没人这么细细地说长孙皇后的事情。清云她们几个见过长孙皇后,现在听到这些话也低下头。
“\'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这是我母后说的话,她绝艳风华,充满智慧,曾经那么骄傲,生命却已戛然而止于三十六岁。我不要求父皇一辈子为母后神伤,但我总祈盼着父皇的遗忘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在你进宫之前,我已经慢慢地放下了,甚至后来不过一年宫里又有了四皇妹五皇妹,我心中也是欣喜的。”
“可那时,你进了宫,然后我觉得就好像一场笑话一样。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母后那么好那么好,只有我一个人舍不得母后。父皇在母后刚去不久便好似忘了她一样,和你的母亲有了你,试想,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昭阳听得此话,忽有些怅然。
她只以为父皇对不起她们母女,可她忽然想到,若她要将他作父亲,她有何颜面对父亲嫡女不满,若她要将他作父皇,她又怎么能要求他抱守一身,只钟情于她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