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闲杂人等各自找理由开溜后,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我送吧,”张庭余双手抱臂,静静看着钟寒霁,“屈明离那里,你去挺尴尬吧?”

“你用什么理由?”钟寒霁平静和他对视,眼下泪痣显得神情带了几分轻蔑意味。

这是春日海风烂漫的夜晚,彩灯光铺了来时一路。张庭余站在这条沙滩中的石路上,脸上表情看不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是笑了之后才说:“理由?”

“前男友算不算?”

*

在城市的长街上,楚尽叹了口气,拎着一个小袋子走过来,扔到椅子上,“你需要的可能不是酒精棉球,而是去医院看看脑子。”

张庭余转过头看他,棕色的头发顺着动作往后垂,慢慢笑了笑:“没良心。”

见他不动袋子,楚尽低头捡起来拆棉球袋,闻言冷笑:“我要是没良心,还留这儿呢?口嗨什么前男友啊,自找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庭余低下头,给他蹭酒精,呼吸之间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清晰可闻,浅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长椅后的花树香气,“只是说事实而已。”

“不要得寸进尺。”楚尽放下手。

他的确因为年纪和经历的原因对张庭余比较宽容,但涉及到有些事,就是底线问题了。

“早就结束了。”

“好了,我知道。”张庭余没有动。

“也许你觉得那些事很新鲜,很感动,但是对我而言的确很普通。”

“够了。”

“我早就删掉的事,希望你也不要抓着不放。”

“够了。”

“你……”

下一刻,在狭小的空间里,张庭余突然一只手抓着长椅,另一只手抓住他肩膀,猝然亲了下去。

……

……

张庭余闭目,想象中的怒火却没有出现,他反而更加难过。

楚尽站着,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你喝酒了,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说完,插袋转身走进了夜色里面。

“楚尽——”张庭余喊他,可是最后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说下去。

三个月前,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在雪地里把每一个灯光照出来的坑,都一束一束奔跑接过。在圣诞节,不夜的城市街头,那时候他们在黑暗的巷子里走,真是冷,可是热气会从肺腑里流进四肢。

现在才春天,H城临海,温暖的消息总是被风带来得早些。

张庭余顺风顺水了二十年,没人告诉过他,怎么在惨烈分手的时候,更体面从容一些。

*

冬天的时候楚尽刚刚来,随意扎了发带,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个机器人不会累一样,安排的活动都参加。唯一的缺点是不怎么开口,公司里暗地里讨论他高冷。

没办法不讨论他。他火得太突然了,热度一下子超过了比他早太多的前辈。所有娱乐行业的公司茶水间,一度讨论过他,当时很多人想复制他的路线,猜测“那个新人”能走得多远。

很可惜,这个被寄予厚望的新人坠机了。尽管有险境娱乐帮忙,也回不到原来。

张庭余是在一次例行公事的挂名视察里见到楚尽的。当时楚尽拍完了三支广告一支杂志,没事人一样坐回来玩手机,被旁边的工作人员直呼“铁人”。

那天是个雪天,青年穿着白色毛衣靠坐在椅子上,看了会儿手机后,闭目躺着,慢慢睡着了。周围是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和机器运作的声音,有人搅拌咖啡,勺子碰杯壁清脆一响。只有他在三楼的落地窗边,像一幅刚刚落笔的画,没有声音。

张庭余停住脚步问助理,“我没见过他。”

想知道他的名字,想认识他。

认识的过程十分崎岖。张庭余坐在旁边,等到楚尽受不了被人注视的视线自己睁开眼睛,张庭余刚要开口,就见楚尽脸色变了转头咳嗽。

“喝水?”张庭余只好拿起桌上水杯,走过去蹲下身还想再看,见青年半闭着眼睛望着他,仿佛很累似的,有些无奈,捂着脸的手指松开露出一些血丝。

张庭余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没事吧?”

楚尽闭着眼睛,懒得说话,心里暗道这人真的烦。

结果333没实时回传他身体数据紊乱,一分钟后毫无预兆地失去了意识。

最后医院说是过劳,这事发生的时候楚尽正是火的时候,差点闹上了热搜,得知此事的大粉都已经在讨论炎上,连劳保都有听到风声。

张庭余知道惹出事了,把安排工作行程的人训斥调职,难得参与了点公司的事。然后惴惴不安地亲自驱车去医院。

楚尽看他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笑了下。

张庭余当即忘了什么公关的事,只记得削苹果了。当天下午,楚尽不动声色主动按下了粉丝,报了平安,这件事也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有人嘲讽他才是彼卡娱乐的太子,风光无限排面不小,还主动死护着彼卡的名声,张庭余这个真的少东家都没他工作认真。

他们后来在雪山滑雪,木屋里烤火烘干衣服,张庭余问他原因。楚尽伸手拍掉身上的雪,被冻僵的数据思考在温暖的屋里回温,从大数据里挑了个理由随口说:“我没什么事,我也很喜欢大家。”

……

“我听了当然很感动,”张庭余说,“一直记得当时外面好冷,他说话时候白气扑上去,眼睫从消散的气雾里面,半闭着……”

“然后你就觉得啊好可爱,喜欢上了?”被拉出来喝酒的二世祖笑着调侃,“单相思啊?”

“他答应过我的,”张庭余说,过了一会儿,又说,“但是后来又不承认了。”

“惨,惨,赶紧寻找一段新恋情忘记这段。”朋友边说边笑。

张庭余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酒意上头摇了摇手,“不行,要有多好的人,也没有我现在喜欢的好。”

“取次花丛懒回顾啊?”朋友被他逗得狂笑不止,过了会儿才提醒他,“这话你这时候说说就算了。我内部消息,钟家那个,对他有点意思。谁敢瞎传那位的绯闻,而且能传出来,八成是真的了,你悠着点,别惹麻烦。”

“我知道,”张庭余很平静,“今天在SH海滩那边看见他们了。”

“我也不是那么不要颜面,分手了还非要嘴贱。”

只是当时突然想起来,冬天的时候在意大利看海,海浪卷来的热风,和今夜是一样。

很不甘心。

朋友听出来这话不太对劲,一脸怪异:“你不会说,你惹钟寒霁了吧?”

“我喜欢的人,给我买了酒精,提醒我喊司机,”张庭余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路灯,“和我说结束了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只是,”

“他连不喜欢我的样子,我都那么喜欢。”

*

楚尽慢悠悠走回来,摸出钥匙开了门,却见里面没开灯。他退出去看了眼,屈明离的车已经停回车库。

睡得挺早。楚尽想,重新走进去,摸索着想开灯,却在黑暗里被拉住了。

“看看这个。”

屈明离的声音。

紧接着是亮着的屏幕送到眼前。

楚尽眯着眼睛看了看,是自己拿着棉球给张庭余擦酒精被拍了,“我怎么走哪儿都有记者,有这么火吗?”

“《和前东家旧情复燃,险境恐成最大输家》?”楚尽把标题一起读了出来,十分震撼,“这是什么?也能发出来的吗?”

屈明离收回手机,淡淡地道:“这几家媒体问过公关部的意思,我让他们发了。”

楚尽:“我们的信任出现了裂缝,这原本应该被公关部处理掉的照片……我非常痛心。”

“是吗?”屈明离问完,静了一会儿,不冷不热地,“我以为你准备跑了,让他们早点发出去也好,给大家点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楚尽终于摸到了灯的开关,“张庭余跟个憨憨一样,我们也早就分道扬镳了。”

在开灯之前,屈明离突然靠近,楚尽按下开灯,“我跟钟寒霁交往了。”

屈明离站在突然大亮的灯光里,被刺得眯了下眼睛,愣住了半晌,才笑了笑:“Surprise.”

……

他们还是联机打了游戏,还开了摄像头,解释是员工和老板的友好互动。就当是那几篇旧情复燃通稿的紧急公关。

直播里,有黑粉过来捣乱,搞得直播间气氛乱七八糟,弹幕吵成了一片。

楚尽看了眼弹幕就移开目光:“本来就烦,他们要骂就无视。”

话音刚落,屏幕里有个正在趁楚尽分心狙他的人应声倒地。楚尽侧头看了眼屈明离。屈明离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击倒那人的不是自己。

等到一会儿之后,楚尽再看弹幕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一片干干净净的祝福持续刷屏。

楚尽迷惑片刻,才看到是有一个陌生id一直在刷永恒之心和告白气球,轮流刷,每个5k,都带起一堆进来抢宝箱的路人的复制祝福弹幕,一直到黑子彻底偃旗息鼓,刷了三十多个才停。

几乎是短短几分钟,楚尽就上了直播平台小时榜的第一。

陌生id:接着骂,我接着发,你骂得快我发得快?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甚至有人催黑子出来刺激消费。

“哈哈哈老板大气”

“黑子:这种挑衅好气人”

楚尽:“……理智消费。”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问系统:“这谁?”

333:“小学生耍酒疯。”

楚尽猜了出来,抬了下眼睛,看向摄像头。

看着他和屈明离打游戏,张庭余搁这儿对着黑子生气呢。

333:“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不得不说,我是很有负罪感。”楚尽真心实意对333说。

下一刻,楚尽对着直播间道:“小学生不要打赏,联系我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