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尽上周播出的部分片段引起了一阵网络热议。但是很快,另一则消息被不要命的无良娱记引爆了整个互联网。

此时,楚尽已经和张庭余下了车,走在黄昏缱绻的京城街头。

这温柔的片刻也足够让人慰藉,他们在无人的桥上看河面的倒影,在栏杆两边。阴云遮蔽着天空,把余晖也笼得像一层青蒙蒙的纱。

张庭余心里很平静,他想到了许多,也或者只是短短几个月里面的碎片。那时候楚尽整夜地做视频,或者坐在公司窗边写文案。他一度以为这是燃烧生命的做法,但楚尽状态好得不像个正常人。

“这件事我可以帮忙,”张庭余摸出一支烟,点燃了夹在手指里,看着那一点火星,“不过我想知道彼卡和你解约的原因。”

“必须说吗?”楚尽抬了一下头,看向沉下来的天幕,神态有些散漫,“而且你应该清楚。”

“我了解的并不多,”张庭余沉默了一下才说,“很抱歉,因为那件事我出国了一段时间,对最近的事一无所知。”

楚尽转过身,头疼地沉思了一会儿,慢悠悠道:“因为我那个,视频。”

张庭余怔了半晌,反应过来:“冬天那个?那不是……”

“翻旧账,”楚尽拍了拍栏杆,俯身翻回来,“没什么大惊小怪,让旁观者看个热闹的事,我也没真在意。”

“可我早就跟公司里说过,”张庭余忽然顿住了声音,目光黯淡下来,“如果我当时没走呢?”

那是不久前的事情。他们在异域的海滩亲吻过,额头紧贴十指紧扣,试图从一点点的悸动里去寻找自己存在的证明。但是楚尽确认了张庭余只是碎片的事,他处理完了当天工作,自然而然提出了分手的决定。

张庭余一度以为这是个玩笑,但是楚尽没有顺着台阶放弃这个打算。他开始处理他们这段时间交往过的证据,就好像那些只是毫无价值的废品。

在银色沙砾铺满的沙滩,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尽管只是张庭余单方面的无法理解。楚尽穿着休闲外套,黑色的口罩勾勒出他下颌的轮廓,他双手插在口袋,静静站在夜色里,注视着远处退潮。

那是有黄金之海美誉的城市,美丽的银沙海水里面也潜藏着无数的谜题。对于张庭余来说,楚尽在这一刻与它相似,都让人着迷又充满谜团,令他放下了一贯以来的风度和理性。

他们不欢而散,很快,张庭余出国躲避了一段时间。

而楚尽在此之前出镜的许多节目,全部在彼卡的授意下剪裁掉,他的许多资料被公开在网上,被编造谣言小范围传开。再加上之前他和主角的矛盾,几次小事加在一起,成了彼卡的理由。

解约尽管不算愉快,甚至刚开始几天可以说是赶尽杀绝,但在屈明离出现之后,彼卡便骤然收手。加上张庭余回国,也许是顾忌少东家的缘故,彼卡更是小心处理他的事。

其实楚尽已经快要忘记那段时间的经历。

但是张庭余用一种情绪不明的语气坚持问他:“那些身份信息是谁发的?谣言呢?我还没来得及去调查,但是屈明离应该告诉了你。”

楚尽并不是好心隐瞒的人,说出了那个彼卡内斗高层的名字,虽然收到的那点辱骂脱粉,相较于蓝星的时候还不算什么,“当然,他们给了我悔改的机会,去哄骗粉丝为我买单。不过我还不屑于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悔改。既然理念不同,还是分道扬镳更好。”

张庭余几次组织语言,也没有说出下一句话。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发不出声,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的确是无可挽回,就像已经过去的那个春天,即使明年再来,也再也不是那一刻。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里面,楚尽踢开前面的石子,摆了摆手往前离开,“快要下雨了,早点去机场。”

*

楚尽蹲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躲雨,雨水溅在他的面前,打湿了裤脚,把夜色也溅得迷离。

他握着手机,冷静听333说完了最后一句,才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是生理意义上死了?”

“至少不能同时出现一个无生命复制体和你,”333试图辩解,“是你拖延太久,而且我给你屏蔽了一路的摄像头。”

楚尽平静想了一会儿,转头投币拿了瓶可乐,没再纠结已经发生的事,“那屈明离那边?”

“只要你圆得住谎,”333停了一下,又出声,“这个程序并不全是坏作用,至少钟寒霁的进度飞涨了一截,你也不用两头跑了。”

“死遁程序啊,”楚尽淡淡敷衍,这种程序他做过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如果不是到了小世界里受到了限制,大概早就做完了任务,“把屈明离接收这个信息的渠道屏蔽掉。”

“已经屏蔽所有无线渠道,但如果现实中有人告诉他,他还是会得知死亡消息。”333提醒。

而刚刚接受完警方询问的钟寒霁坐在椅上,听着外面大雨倾盆的声音,恍惚之间毫无联系地想,大概是夏天到了。

他就这么坐了片刻,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那些若有似无的蝉鸣将他的神经扯得紧绷,仿佛会有什么声音因聒噪的蝉声而被他错过。

夏日凉爽的风将衣衫浇透,钟寒霁起身的时候,贴着衣领的地方已经凉透了。他想再去确认一遍,这骤然的噩梦是否真的只是一场还未清醒的噩梦。

他又想到了那盒玻璃珠。被摔在地上四溅开来碎裂的彩色玻璃珠,美丽地洒了满地,像是垂死一样绚丽,紧紧抓住了年少时候的他的目光。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

那些令他着迷的美丽事物永远都不会停留,他尚未得到,就已经饱尝消逝的滋味。钟寒霁慢慢起身,他想要通知屈明离,但是在拨通电话的前一刻,他忽然顿住,毫无缘由地停住了动作。

……

媒体正在大肆报道楚尽和张庭余的关系。那些几个月前的照片都亲密得刺眼,也许是因为张庭余出国的原因,这些报道丝毫没有遏制的趋势,反而随着各种“内部人员”的爆料而进一步地扩散开来。

屈明离循着楚尽发来的定位,驱车来到便利店外,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将网页点开的一个视频看完。

视频里楚尽仿佛是坐在霓虹闪烁的异国走廊,在人群来来往往的喧嚣里,安静得像是从不存在,清醒看着满城灯火。

一个棕色头发的人从视频里的人群之间穿涌而来,看不清面容。视频中的楚尽转过头,短暂的时间里面,似是从无声旷野强烈的非人感里抽离了出来,骤被泼上鲜活的颜色。

与那片嘈杂人群不同的是,这便利店外的一条路空荡荡的,屈明离投去目光,一眼就看到了避雨的楚尽。

他打开了车灯,去车后座取伞。

还没等他打开车门,就听到叮叮敲了下车窗的声音。屈明离抬眼,看见楚尽站在雨中,夜色里面眉目并不分明,只清楚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狭长平静的眼眸,过分的冷静让楚尽看起来像一个精密的机器。

屈明离开了车门,“怎么没让助理先接你回去。”

“听说今天有庆典,”楚尽擦掉脸上雨水时下意识闭目,随口将张庭余之前说的当做理由说了出来,“随便看看。”

屈明离驱车离开这片街道,闻言笑了一下:“我刚从应酬里路过那里,可以顺路送你。”

说话的时候,屈明离一直用余光在后视镜里看着楚尽。楚尽头发和衣裤都在雨水中湿了,漫不经意地低头看手机,任由头发洇湿了衬衣肩头,连眉峰也浅淡,颇有些少年稚子的意态。

但是他带着恃才的桀骜,连淡漠的神色也充满了骄傲。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昏暗夜色里下颌线条微微扬起,他用始终平静的目光,去看窗外倒退的霓虹满街。

足以让任何偏爱年少锋芒的人动心。就好像某种精确计算喜好过的礼物,被送到了屈明离的面前。

“你好像从来没提过你的父母,”屈明离仿若不经意地提起这个话题,问他,“他们没问过你这段时间的事?”

“感情一般,没什么可提,”楚尽垂下眼睛,“也不住在一起。”

屈明离刚想说话,就看到手机新收到了短信,是属下发来的,歉意表示之前查错了,重查之后补发了楚尽父母的资料。

“怎么了?”楚尽望着屈明离。

“……没什么。”屈明离失笑,心道险些闹出个笑话。

楚尽清楚是张庭余处理好了后续,没有再问,看着车停在京城夏日庆典的附近。隔着一段距离,犹能听见那里烟火扑腾的热闹声气。

早前,屈明离无意中看了那个中央屏幕的轮播,已经买了接下来一周的轮播权。此时,他们在庆典的人山人海里,看着灯火霓虹之间,中央屏幕上播放着楚尽的片段。

他们下车,楚尽戴着口罩和帽子,将大半张脸遮住,清瘦地站在人群之间,远远抬头去看那亮点成一片的屏幕。

屈明离在人流车往里看他霓虹下的眼睛,鬼使神差道:“你和张庭余交往过吗?”

楚尽有些意外地看他,半晌才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