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湮都要崩溃了。

“请郎君移步。”

矮小的少女梁子站起来只比坐着的他高那么一点点罢了。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顾湮尖叫着抓起身旁的石块砸了过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梁子随意的走动了几下全都躲闪了过去。

她走到了大青石前。

“陛下待贵君情深义重,请贵君移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湮仰天长笑,笑出了满脸的眼泪“情深义重?哈?情深义重?”

他指着自己的灰扑扑的衣裳“这便是情深义重?”

若是到了现在还看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境地,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了!

“下江南?下江南哈……省亲?”

他一把抹了泪,恶狠狠道“怪不得要叫我头一个省亲,我还当是记得我们当年的誓言,原来、原来……”

美人面上似哭似笑“原来,全是哄我的!!!”

他忽然大哭了出声,一身华衣早已被尘土沾染,现在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我的父亲!我的姐妹!我的家族!”

他锤着大青石“我母亲一生给她们卖命!哪一点对不住她!如今竟然要赶尽杀绝……呜!”

他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她还有没有良心!”

“贵君……”

谢谷欲言又止,他看着哭闹不休的贵君,再想起之前女帝说的话,不由心有戚戚焉。

他与萧细雨不同,虽武功不错,但因年纪轻,心性纯,进来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在凤卫中被若有似无的护着。

若非这次萧细雨脱不开身,其他的凤卫都被女帝给用了遍,也不至于让谢谷来下江南。

梁子瞥了一眼身旁一脸不忍的某只煞笔,口中冷呵一声。

她只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顾贵君喋喋不休的发泄着、数落着。

说着自己这些年的不易,母亲的忠心耿耿,以及……新帝的辜负。

“一定是谢兰泽、是谢兰泽!”

他忽然一把抓住站在一旁的谢谷,后者一个踉跄,下意识的抬手去扶,被梁子一记阴冷的眼刀给钉在了原地。

“贵君、贵君你……”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嫉妒我!”

顾湮一双纤细的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摆,念念有词。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他从小就是这样,他嫉妒我,得到了陛下的垂青,陛下爱我不爱他!要不是他才是皇夫!”

他哭哭笑笑,一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模样。

谢谷看的心惊胆战,刚想过去扶一把,就被梁子从后踹了一脚在腿上,啪叽跪倒在地。

少女冷冷的盯着他。

谢谷“……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最好如此。”

梁子剜了他一眼,顾湮犹在哭闹,梁子只拉着人站在一旁,待顾湮的声音只剩了哽咽来,她才慢悠悠的开口。

“请贵君移驾。”

顾湮抬起头,有些呆滞的看过来,

“你们……”

他忽然高声道“我要见陛下!让我见陛下!”

还不等人说话,他就突然身子一抖直接往后倒了去。

“我的天啊!”

谢谷大惊失色,刚要上前去就被踹了一脚,眼睁睁看着顾湮一头倒在了大青石上,然后侧身滚了下去,被梁子一手捞住。

“这、这可是贵君啊……”

“掉毛的凤凰不如鸡。”

梁子白了一眼,一手捞了人往肩上一抗“人我会让人看着,你走,去下一个地方!”

谢谷叹了口气,认命的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此次下江南,并非单纯的省亲和算账,女帝另有要事。

梁子心狠手辣,负责的是这群官员的事,而谢谷则被扔到了下面。

“王大、大夫,您今天怎么样?身体可还撑得住吗?”

老大夫正给一个脏兮兮的娃娃擦脸,听他要叫出王大人来,转头就瞪了一眼。

谢谷立马改口。

“谢谢奶奶。”

小娃娃擦干净了脸,眼睛水汪汪的,鼓着小包子脸奶声奶气的道谢。

“哎哟,不谢、不谢。”王大人抱着孩子不放手,越看越喜欢“先吃三天药,记得,要三碗水煎到最后成一碗水了才行。”

她嘱咐着小女孩的父亲。

“是是是,小的记住了,神医,您真是活菩萨啊!”

他抱着孩子跪地砰砰砰磕了几个头“敢问神医名讳?我们小柳村要为神医您立长生祠,日日夜夜上香求老天爷保佑您长命百岁。”

“是啊神医,您是我们小柳村的恩人”

“咱们小柳村要世世代代供奉您,”

有一人出头,围在王大夫身边的村民们便七嘴八舌的都叫了起来。

“好、好。”

老太医都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下被一群人感动的热泪盈眶。

“老朽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竟还能有要立长生祠的一日,好、好哇!”

她叹息道“老朽这几十年,也不算白活。”

谢谷被人群涌出,立在几步外。

他从正午等到了暮色四合,老太医送走了最后一个来看病的村民,将怀里带着的糕点分给了小娃娃。

她背起了药箱,下一刻旁边伸出一只手拿了过去。

“王大人劳累了一天了,小子替您背。”

他关切道“您近日如何?可感劳累?从前听小柳大人说,您腿脚有疾,如今可还好?”

“撑得住撑得住。”短短几日就已生了银丝的现任太医令王大人精神抖擞“这古人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诚不欺我啊!短短几日,就有了如此多的病人,老朽现在拿针的手又准了几分啊,哈哈哈哈。”

她畅快大笑。

“诶,小谢你带几个人,快,去北方三里地外的小丘山采些草药过来!”她手下笔走龙蛇,将最后一个药方写完。

“那……陛下之前说的,您老看着意下如何啊?”

场面瞬间就寂静了。

谢谷暗骂自己嘴贱!

老太医将一叠叠的药方和医术整理好,慢吞吞道“陛下说的,可有依据吗?”

“有有有有!”

谢谷兴奋不已“来之前陛下给了我一本医书,说您若是愿意去了解了便将医书给您,小子一直贴身带着呢。”

说罢,他就将带着体温的书递了出去。

太医令随手翻开两页,目光惊骇,啪的合了书。

“此事老朽还要再想想,你先回去。”

谢谷摸不着脑袋,哦了一声。

灯光之下,那本书摊开,里面赫然是用朱笔勾红的涂涂画画,骇人的是,这是人体图。

一副连里面的骨头内脏都标注的清清楚楚的人体图。

太医令以手摩擦着,最后狠了狠心,抬笔写信,寄予京中。

江南一行,梁子带队钓鱼执法,将顾氏宗族里的臭鱼烂虾几乎一网打尽,江南城里人人自危,百姓们却十分称愿。

梁子也没给贵君的族人留面子,先令人当街念罪状,金银珠宝珊瑚玉石各种摆件,都放在箱子里,摆在盘子里,敞开着过街从一座座府邸中抄出来。

然后利落的贴上封条,府邸收公,之后要如何处置就要等女帝的圣旨下来了。

里面的豪奢令人赞叹。

顾贵君的生父几乎要被吓晕过去。

因着顾贵君的脸面,梁子让人围了府邸却没抄家,只是每日不许人进出,派了专人去送饭送菜。

即使如此,那位胆小的贵君生父也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险些一病过去。

本来精神恍惚的贵君,听闻这一消息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

矮小的少女就坐在他面前,一下下的磨着刀。

“贵君不为陛下想,也该为自己和父母想。”

她吹了一口气在刀上,满意的看着雪亮的刀锋“人总是要死的。”

“但是你可以选择是早死还是晚死。”

她嘲弄的眼神看来,顾贵君打了个寒战,随后放声大哭。

而后便强撑着爬起身来,每一餐都努力的吃着东西,吃了又吐,吐了又吃,如此反复,美人原本的风姿都因消瘦而减损了大半,硬生生凭着这股子狠劲给养了回来。

顾贵君容光胜锦,美貌更胜昔日。

“本贵君觉得你说得对。”

他盛装打扮,一身红衣绣着飞天的凤凰,金丝银线张扬无比。

这还是当年女帝尚且是昭阳公主的时候,与他浓情蜜意时所给的特权。

——许他衣冠绣凤雕凰,共享荣华。

“不过一夕之间……”

顾湮美艳的面容流出几分黯然来“什么都没有了。”

他遥望北方,天边一轮红日升起,金边云彩遮阳。

顾湮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心中冷笑。

谢兰泽,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他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矮小少女,意味不明的摸了摸自己的唇“诶,小姑娘。”

他睨了一眼,弯下腰平视着“本贵君还要谢谢你。”

他抬手摸了摸梁子的头“你说的对,早死晚死都是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等到最后一刻?说不准就能杀了持刀者。

他随手拿了一把牡丹花的折扇,昂着头,腰间晃着玉佩,宛如京城富贵地中养出的纨绔公子般摇摇而去。

梁子面无表情的掸了掸自己的头发。

“蠢货。”

她轻蔑道。

男人就是容易被小情小爱迷昏了头。

“谢、兰泽……?”她挑了挑眉“还真是冤家对头。”

右相都快被弄死了,左相还能活多久?

梁子拎着小包袱,迈着小短腿走向了存放金银的库房。

她对着一旁侍候的新晋凤卫招了招手“去,放出风声去,顾贵君心系百姓,貌美心善,特意带御医为周围百姓义诊。”

她特意嘱咐“记住了,要多为贵君说话。”

这才是个开始。

若是顾贵君都‘失宠’了,哪还怎么继续?只有靠山在,狗急才不会跳墙啊。

远在京城皇宫的许暄妍并不知道她的得力干将在江南为她薅了厚厚的羊毛。

她正在养心殿里发愁。

“咋整嘛,这都没钱了啊!”

她趴在桌上戳着系统版面的计算器,百思不得其解。

“我那么多的黄金呢??这都花哪去了啊?”

除去楚姜川的药品和带走的那些,她觉得自己没花多少啊。

许·葛朗台·暄妍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她得去搞钱了。

“这么些玩意,不能吃不能喝,还不能卖!有啥用啊!!”

许暄妍望着桌上摆着的一堆奇珍,挨个用手摸过,垂涎过后发出了沉痛的声讨。

系统出价完全不看工艺只算克重。

许暄妍看着一个个玉雕木雕的大师级工艺品心痛的要死。

偏偏都打了御印,卖又卖不出去,放手里又怕砸了,见一次就心痛一次差点要出心脏病。

她叹着气,把东西收拾好,准备打包给谢兰泽清仓甩卖。

“唉。”

许暄妍不知第多少次叹着气。

关于顾右相的罪证折子雪花一般的飞了上来。

许暄妍震怒之余,也不由颠覆了对明熙女帝的认知。

她错了,她单知道明熙女帝是个狼灭,不知道是能狼灭到为了充实小金库让手下做和珅给捞钱,还要卸磨杀驴的渣女狼灭啊。

“顾右相……顾右相……”

她朱笔圈了红,心说这是必须要死的。

难办就难办在她的党羽怎么办?

明熙女帝为了自己女儿,连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儿子都能下狠手,更别说是这群手下了。

另一方面许暄妍也觉得自己必须要立威,证据确凿却不杀……?容易成昏君啊!

她看着这份名单头疼不已。

干脆带着珍宝转身去了长宁宫。

里面的谢兰泽正站在殿中欣赏自己的兰草图。

闻听陛下要来,他不紧不慢的喝了半杯茶下去。

“水利万物者则不争……”

手中茶盏摇了摇,碧透的茶水散发出馥郁异香。

谢兰泽轻叹“山珍海味虽好,却不能日日吃。唯有这杯清茶,是每日都少不了的。”

茶杯一放,他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匣子一拿。

“走罢,今日该为陛下分忧了。”

顾右相即将成为过去,宠冠六宫的贵君已不在宫里。

属于谢家的荣光,正要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三天满课,从头上到尾巴。

已经备案了,有事会打辖区派出所,还活着还活着,小天使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