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
大皇子起身一礼,真心实意?的奉承。
还真就一个德行……他心里叹气。
跟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要是昭阳，别说是放拍卖会?了,那还会?在乎这点东西？
想到这，他不禁对这便宜皇妹升起了一丝微妙的同情,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同情，反而因为发了一笔大财而美滋滋的许暄妍正在疯狂撸猫。
没了话题,许汝就打起精神来与她说笑“臣来之前正好?碰上了武安侯,他让臣来禀报陛下，顾氏已安置在外，现如今他以捣药为生——陛下！！”
许暄妍捂着胸口“等等等——朕没事,以后所有?关于?顾湮的事都不要来告诉朕了！！”
许汝被吓了一跳“是，陛下是不是又心口疼了？快让太医来看看吧。”
“朕没事！”许暄妍咬牙坚强“一听到顾湮的事朕就浑身不痛快以后不要让他的名字出现了！！”
敲,要不是她每次一听到顾湮过得?有?多?惨,或者一起杀心就心脏疼,她早就宰了对方了！
这不是实在不行嘛！
见人?担心,她还分出心来宽慰许汝“皇兄不必担心,朕没事。还有?啊,这雕版要全部推下去?还得?许久呢,如今许多?地方还用着拓印术呢，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推广完毕。”
因为世界的不同，科技进程上就有?所区别,许暄妍闲着没事的时候曾经估算过一波，兴国现在的科技水平相当于?唐宋时期，按理说雕版印刷术早该出来了，毕竟连纸都发明了将近百年?。
可事实上，现如今的主流是抄写和拓印法?。
“臣觉得?,这雕版印刷术和拓印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怎么陛下就这样重视他？”
许汝哑然?失笑“至于?这活字印刷……臣虽听过，却没有?见过，觉得?还是雕版要好?些，实用，便宜。”
许暄妍捏着球球的小肉垫，头都不抬“皇兄此言差矣，拓印术虽然?与雕版极为相似，但却便利多?了。从前拓印需要的纸张大，印的文?字也大，成本高，换了雕版就改进了这些缺点，看似一样，实则也是不小的进步了。”
这个拓印和碑拓不是一回事。
碑拓在后世大多?用于?拓印墓碑上、或是一些有?价值的石碑上的文?字，大多?是因为原物不好?移动，且文?字价值比较高所以才进行碑拓的。
而拓印是和后来的雕版印刷术比较相像。
拓印法?现如今是经过变化的，具体来说就是文?字正体与反体的变化。最早的石刻上的文?字是正写的凹下的文?字，后来发展的石刻是反写凹下去?的文?字，再到后来就变成了木刻上的拓印。
简单来说，就是从一开始的传拓碑文?，把?需要复制的文?字从石头上转到木板上，制成印版，然?后再在印版上进行拓印，都需要文?字原版，纸张，墨水，理论上来说也都能大规模的进行刻印。
……当然?这是理论上。
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碑刻文?字（也就是石头上的）是凹下的阴文?，而雕版印刷的印版是凸起的阳文?，复制下来的拓印品和雕版印刷品，前者为黑底白字，而后者则为白底黑字，视觉上当然?还是后者最方便。
而且拓印出来的作品，幅面要大于?雕版你的，速度也慢一些。
且程序上相似，但拓印法?是先把?纸张浸湿，再压实到每一个凹进去?的刻痕，用沾满了墨水的垫子覆盖上，等揭下来后就是黑底白字了……坦白说，工程量挺大的，而且也挺考验技术。
“皇兄换个想法?，这拓印法?就是为了咱们的雕版做准备的，而雕版就是为了活字做准备……说起这个，朕还想起了个东西，皇兄跟朕来。”
她将球球往怀里一塞，起身招了招手。
许汝微挑眉“哦？是何物让陛下如此宝贝？”
一本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天工开物？”
大皇子看着这本崭新的书册，里面还存着几分墨香，抬手一翻“……宋应星？这人?，倒是没听过。”
带着几分新奇翻了书，本想一目十行一扫而过，没想到翻了两?页就看入了神。待回过神来，陛下已经坐在一旁撸起了猫。
尴尬一笑，他有?些不舍的放下书“是个奇人?，也是本奇书，陛下是从哪找来的？”
猫咪动了动小耳朵，许暄妍轻哼一声“你猜啊？皇兄知道朕为何给你看这本书么？”
许汝“……”他温润一笑“臣不知，此人?可是庄子上的？看样子像是个读书人?，且还是游历过诸多?地方的呢。”
陛下笑而不语，许汝更进一步游说“是臣糊涂了，能写出这样书的人?哪里有?可能是平民百姓呢？这等人?才，虽说写的不是什么正统，但于?民生而言也有?几分用处，不知是哪家?子弟？”
他试探道“陛下给臣看这本书，可是因为他是上次被黜落的举子之一？如今不好?安排了？”
他连连猜测，许暄妍并不回答，只是饶有?兴趣的给小猫咪喂着鱼干。
一拳打在了水里，无处着力。
许汝深感挫败。
他佯装失落，唉声叹气“臣都猜错了？陛下嫌臣愚钝所以不愿搭理了？”
说罢便将书放在一旁，悻悻而坐。
许暄妍这才抬头，仔细看了两?眼，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这才笑嘻嘻道“皇兄问的太多?了，朕不知从哪回答好?了，就索性都不答了，谁写的不重要，便看这书，皇兄以为该如何处置？”
“陛下这是考我?呢。”
他无奈一笑，有?几分纵容的意?味，心里却打起了鼓，不知道这话是什么用意?。
兴国如今，对于?这一类科技上的东西实在模糊不清，端看帝王的个人?喜恶。
之前出现的铁犁牛耕与民生也有?好?处，但自从兴国第二代皇帝追求长生请了一帮所谓的仙师炼丹，最后炸了丹炉又吃死了人?后，兴国的历代皇帝对这类事便隐隐不喜，甚至打压。
等到了明熙女帝时，又因为惠宁太女是因外来的忘忧草而死，爱女一朝丧命，明熙女帝性情大变，彻底将这些奇技淫巧贬斥到泥地里。
就连内务府六局里的官员地位都跟着降低了。
现如今陛下一问……饶是许汝肯定面前这个不是原本的昭阳，心里都忍不住嘀咕。
这些念头杂乱无头，点石火光间一闪而过，对上了女帝探究的眼神，他已上前一步，恭敬道来。
“臣以为是本奇书，虽里面有?些是奇技淫巧之物，但……不失有?用。”
他有?意?无意?的察言观色，见女帝面上并无不耐，这才放心“里面真假效用还未可知，没有?经过验证，若是贸然?采用恐怕也令人?非议。”
“哦？”
许暄妍不由流露出了不赞同之色，将猫往腿上一放“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是因为没有?试过所以才要试，要都是别人?验证过的还轮得?着你们来吗？！”
草，又见奇技淫巧论。
真是一群干啥都赶不上热乎的家?伙！
许汝心里一松，不由笑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臣不曾说不用啊。可底下的官员们好?歹都是世家?女子，您让她们去?干这些活不太合适吧？”
这便是隐晦的提醒了。
人?家?这一群世家?小姐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士农工商，当官靠娘’，现在你叫人?家?去?干匠人?干的活，不怕再惹非议吗？
许暄妍“……嗯，你继续。”
也是这回事。失策了！
“不如就按照上次雕版印刷的一样，试点，让底下人?选几个聪明伶俐的去?干，若是干好?了再过来回禀，陛下也好?在其他地方实行，您意?下如何？”
话刚落，便宜皇妹的面容就缓和了下来。
“你说得?有?理，那就这么办，一事不烦二主，就继续让安城郡守来办吧，让她将这本书好?好?看看，选几个法?子递上来，朕过目过之后再在安城试点罢。”
“赵大人?？”
许汝想了想，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女帝道“皇夫与她算来还有?亲缘，你与她的亲缘远了点……但也方便办事。”
她声音轻下来，思忖道“让她一个人?干，有?些不妥。还是要找几个人?来为她分忧，这次推举来的人?被朕刷下去?不少，相较往年?官员少了些，不如就趁着这机会?，多?给民间百姓一些恩惠。”
恩惠……？
许汝不明，他实在想不到对待这群草民有?什么好?恩惠的。朝堂大势上顾右相被连根拔起，顾氏衰落下去?，现如今是谢氏一家?独大。
是好?事也是坏事。
按照许暄妍的想法?，都一家?独大了管她有?没有?搞事的想法?，先削一顿再说！万一她没有?想法?，底下想来一出从龙之功黄袍加身呢？
因此在顾湮被送出宫之后，她也二话没说反手就是一个搞事，把?先前朝堂上的左相派对照着记忆，新贵老臣都选了一部分极有?能力的下放地方，当郡守的当郡守，当县令的当县令。
当然?，在许暄妍的心里，按照现代的想法?这是明降暗升，从一个刚入京城的芝麻官，直接成为地方的主政长官，历练几年?还能再升一升！
_(:з」∠)_然?而并不是。
“陛下心中的顾虑臣都明白。”陛下长久沉默不语，许汝上前一步，轻声劝哄“陛下不怨见朝堂一家?独大，这于?国于?民都不利。臣明白，诸位大臣也明白。”
见女帝看了过来，他轻轻叹气“只是……一时之间，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陛下连续贬谪多?人?，难免众臣中会?有?想法?，就是忠心耿耿的，次数多?了恐怕也会?……”
心中一凛，年?轻的女帝调整了坐姿，靠在小桌旁，漫不经心的扶了扶自己鬓边的凤钗“你的意?思是？”
“不如徐徐图之，谢家?忠心耿耿，陛下总要给些恩惠。”
见人?不语，连续多?次给‘出主意?’的许汝不免放纵，有?些得?意?忘形“谢皇夫无女，膝下寂寞，后宫之中连连出事，楚贵人?、顾贵君……剩下的陛下看了这么久恐怕也都厌倦了。”
“你的意?思是，再开一场选秀？”
她皱了皱眉，秀美的眉头黛色清浅“多?事之秋，实在麻烦。”
许汝愕然?，随后便笑“陛下想哪去?了？先前不是才说要守孝三年?以正孝心吗？陛下金口玉言哪能反悔？”
许暄妍挑了挑眉，许汝上前两?步，低声道“谢皇夫家?中，尚有?一位族弟名唤篁荫，时年?十六。”
许暄妍瞳孔地震！
“生的风姿毓秀，宛如芝兰玉树，且才貌双全，家?中自幼便延请名师教导，听说比起皇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十六了啊，这、这有?点小啊！”
被震惊到的人?口不择言“不对，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这他妈还是个未成年?！！！
没看到我?都不让杨晏谈恋爱吗！还是个崽崽！！
“不小了，若非当年?惠宁半途夭折，这个年?纪臣都成亲了。”
许汝温声劝道“陛下后宫空虚，皇夫进宫也有?年?余了，许久不见家?里人?，不如请陛下开个恩，让篁荫进宫陪伴？”
许暄妍“……？”
怎么着，在后宫劝我?睡男人?和大臣劝我?睡男人?之后，连你也劝我?睡男人?了？！
我?睡不睡男人?都不能自己决定吗？！
一时生气，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她平息了一下怒火，尬笑道“这不好?吧，人?家?还有?母父姐兄，一家?和乐，朕也不好?为了一己之私就招他入宫，拆散天伦啊。”
许暄妍默默揪住了球球的脑壳毛！
“陛下是害羞了？”
许汝不由抚掌大笑，玩笑道“陛下莫要害羞，此乃传宗接代的正经事。臣替您接来便是。”
“放肆！”
茶盏翻飞，温热的茶水泼了一衣衫。
“陛下？！”
许汝愕然?失色。
年?轻的女帝已经占了起来，脸上的婴儿肥尚且没有?褪去?，眉宇间多?了几分骇人?的煞气，气势汹汹拍桌“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朕选不选秀，要不要让谁进宫都是朕的后宫之事，还轮不到皇兄插手！”
她缓缓的踱步，绕着满脸惊色的许汝走了一圈，语气危险“朕倒不知道，皇兄如今管的这么多?，连朕的后宫事都能插手了！”
从前她觉得?许汝有?能力，血缘近，知情识趣，让他办事干活是分担政事，也存了培养一下当备选继承人?的心在。
但前提是，他要忠心有?分寸，不能威胁到她。
从前做的事，送猫也好?，分忧也罢，全都能说是一片爱妹之心。可送男人?这事？？？
是想当馆陶还是太平啊？？
“陛下恕罪！”
一惊之后，许汝迅速跪了下来。
他跪的真心实意?不打折扣，duang的一时下去?，连许暄妍都忍不住替他疼。
“是臣愈矩了，自古男子不得?干政，臣这些时日蒙陛下垂爱得?为陛下效忠，一时竟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插手陛下后宫之事，实在胆大妄为，罪该万死！”
他二话不说，直接跪地磕头，声音响的可怕。
不过几下下去?，额头就迅速的红肿了起来，许汝恍若未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自请将手上所有?事务都还于?朝中，闭门思过，请陛下恩准。”
许暄妍“……朕……”
这话都说到这样，她就是有?一肚子的气也发不出来了，甚至还在检讨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多?疑很?差劲，就为了这么点事把?一直给办事的人?给搞成这样？
难道我?的本性里真的是个渣皇吗？？？
许暄妍不禁反问自己。
她强撑着气势“既如此，那便回府反省一月吧！若是当真知错了，朕自然?不会?抓着这点错处不放！”
“是！”
许汝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谢陛下恩典。”
随后就起身退了出去?。
他面不改色的出了御书房，正与守在门前的赵玉成撞了个正着。
“哟~”
内侍那俊美到一笑妖异的面容上闪过嘲笑来，语气挑衅“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头都磕破了？可别是惹了陛下不高兴吧！”
“不劳公公费心。”
许汝抬手一礼“本王有?错处，陛下自然?会?处罚，罚过了仍是一家?骨肉，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罢，也不顾赵玉成那猝然?僵硬的笑，抬脚就走。
里面穿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赵玉成低头掩住笑，再转过头又是那个八面玲珑稳重谨慎的御前太监。
御书房内，许暄妍正和地上的茶碗大眼瞪小眼。
她头脑发昏，坐在紫檀椅上，等雕花硌的后背生疼她才回过神来。
“许汝……许汝……”
她念着这个名字，神思渐渐清明了起来。
原世界线里，许汝真的是纯然?无辜的吗？既然?办事能力这么强，那为什么原世界线里兴国四分五裂之前，他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呢？
等分裂之后……他打着复仇的旗号，得?利者不是自己吗？
“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就算是夺了天下……”
话到一半，陡然?醒悟过来。
既然?历史上哪个封建社会?里，男性掌权下能有?武则天；那么在已出现过几个自立为帝的男子后，凭什么许汝不能称帝呢？
“……大意?了。”
她捂住脸，深深地叹气。
总是想当然?，现在逆向思维一想，许汝先打复仇旗号统一，再以皇家?仅剩的血脉为由登基……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木仓杆子里出政权。
“得?换个人?才行。”
她头疼的很?，世家?不能找，盘根错节，就算要找也不能此时，等明年?开个科举，上来的一波波全是世家?子弟，费心的地方也就是剔除谢家?势力罢了。
可不换世家?子，总不能现在开科举选寒门子弟吧？
她疯狂撸猫，倏而灵光一闪，当即书信一封给了安城郡守。
“快过年?了，新年?新气象，朝堂也该换一拨人?啦~”
当夜，从京中出来的军马快马加鞭八百里，一路疾行到了安城。
正扎在知识的海洋里无法?自拔的赵大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接了旨。
他欢天喜地的接了旨，随后就将还在书院忙活的秦秀才给拽了过来。
“赵大人?？”
深更半夜被从被窝里抓出来的秦金玉十分迷茫，揉着惺忪的睡眼“深夜来此，大人?有?何贵干？”
赵郡守两?眼都熬红了，兴奋的一把?抓住他“走！秦金玉，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快和本官走！”
“大、大人?!!”
才刚刚有?了一个难得?假日的秦秀才，糊里糊涂被抓了壮丁。
翌日，安城郡守下令。
安城新设一院，名唤‘天工坊’，直属于?烧造局名下。
天工坊主事——秦金玉。
天工坊主事秦金玉上任第一天，自己的直接上属部门发生了一件大事。
“快！快扶朕一把?！”
许暄妍腿一软，险些给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