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忠良之后,自然?要用最?好的?！”
“咱们虽然?贵，可都是天工坊里印出来的?，侯爷您去打听打听,这天工坊和别的?乱七八糟的?书坊可不一样了！那我们是陛下金口玉言下旨建起来的?！”
“您可不能因为别人家比我们便?宜个十文八文的?就全用她们的?书啊！我们这雕版印刷出来的?，比旁人好了不是一个档次！！”
说着,将手中书一翻，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好事者凑近一看?,里头?的?纸张果然?不是外头?平头?百姓用的?劣质黄纸，反而表面细腻，有一股香气。
“侯爷,这纸不错，就是不知道这香是从何而来？”
卖书人骄傲的?昂起头?“这就是咱们天工坊的?独特之处了,这纸名叫安神纸,是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道繁复的?工序才做出来的?,用着能安神凝气,思绪清晰,下笔如神……”
“行了行了。”
杨晏随手摆了摆,敷衍“能有什么大不同？这是纸又?不是药。还能开智吗？”
这不是糊弄冤大头?吗？！
他拿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一阵香料和药材的?味，当即就打了个一个喷嚏。
“多少钱啊？”
“不贵不贵。”
卖书人颠颠的?过来，笑嘻嘻道“这《三字经》篇幅短,也不过是五两银子一本?，像那四书五经啊，八百两就能买个全套了！您瞧瞧这做工，这价，值得！”
……值得个屁！
杨晏心里冷笑,将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过目不忘的?记忆里对照着，暗暗点了点头?。
虽然?要的?贵了，但?确实?质量上乘！
现在的?拓印法?印出来到底没有雕版清楚方便?，而抄写本?……更别说了，经常抄着抄着就会出几个错字。
杨晏之前为了省钱不是没试过令人抄录，但?结果不如人意。
本?就抄录速度极慢，一不留神还能写上几个错字，谁能这个空去分辨？一来二去杨晏也就歇了心思。
他捏着书眼珠一转，往后一躺，大摇大摆的?坐在摇椅上，吱呀吱呀的?摇晃着“去，叫你们主?事的?人过来，本?侯这是大生意，他楚山河不来还想谈什么谈？”
“是。”
心中暗笑一声，卖书人心怀喜悦而去。
一刻钟不到，锦衣玉带披着大氅的?楚公子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行人，手上都抬着沉重的?木板。
杨晏眯着眼，轻咬了咬唇，留了一痕水色，躺在摇椅上轻辍了口茶水，眉间一拧。
……茶水苦得慌。
就算是来了京城这么久，他还是吃不过京城的?茶，还不如北地?里的?甜水好喝呢。
被?苦到了，小狐狸便?少了三分兴致，单刀直入“楚公子这是何意？”
“见过武安侯。”
他恭恭敬敬的?下拜，杨晏也理所应当的?受了。
左右陆桃李还没和楚山河成婚呢，这位陆大小姐看?上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从没成年起到快三十也没见哪个成的?了，杨晏半点不怵她。
楚山河彬彬有礼，轻轻一抬手，手下人便?鱼贯而入，井井有条的?将木板抬了上来，依次摆好。
杨晏本?是玩笑的?神色渐渐褪去，转而坐直了身子，正色起来。
“初次上门拜访侯爷，这是草民的?一点孝敬罢了。”
他语气恭敬，可手下却没什么恭敬的?意思，随手一挥，便?是一套雕版出手。
“这孝敬可不轻啊。”
杨晏双手一撑，利落的?下了摇椅，轻快的?跳过来瞧着，从头?到尾的?鉴赏着。
不由眉头?一拧“这——”
这一排排的?雕版，颜色或轻或重，仔细一看?都是红木紫檀黄花梨等等贵重木料，上面的?刻字也各有不同。
从简单启蒙的?《三字经》《千字文》，再到正经科考用的?四书五经，甚至还有现在被?认为旁门左道奇技淫巧的?书册，里头?正夹了两本?从宫里出来的?书册。
《天工开物》与《本?草纲目》。
杨晏不由高看?了一眼“楚公子交游广阔，楚家果然?不凡。”
“不敢当武安侯此?话。”
楚公子面色仍有苍白，脚步虚浮的?上前了几步，轻轻一礼“皆是上天所赐，草民不敢居功。”
杨晏挑了挑眉，只轻笑一声不曾搭话。
这些书册每样只有一版木头?罢了，一看?便?知是样子。
抬进来了数十块木板，这还不过三分之一，杨晏一路看?过去，待看?清内容不由愣住了。
“这——你这是何意？！”
剩下的?那些都是些民间话本?故事，传奇小说等等，看?了个开头?，杨晏便?能略略猜到结尾了。
他又?是不解又?是迷茫。
“草民第一次上门，不拿上孝敬岂敢进门？更何况想与荣养衙门谈一笔大生意，自然?要‘贿赂贿赂’侯爷。”
他是玩笑话，杨晏摸着这刻字，心里急转，不过一瞬，他便?出声挑开。
“你说要与荣养衙门做生意，把这雕版都给了本?侯你做哪门子的?生意啊？”
楚公子闻言一笑，本?是平庸寻常的?五官竟出了些许温柔之态，令人观之可亲，他上前去，轻轻摩擦了几下上面的?刻字。
“草民想与荣养衙门做生意，与草民想要‘贿赂’侯爷并不冲突。”
“哦？”
他放了手，随后便?坐在了一旁，放了茶，施施然?听着他解释。
“这雕版是草民的?孝敬，拿来给侯爷把玩。但?侯爷生性高洁，为国为民，想来必不会独自收藏，最?后怕还是落在荣养衙门里，让里头?的?孩子们日日瞧着，沐浴皇恩。”
楚公子缓缓道“陛下曾说过，雕版印刷本?就是为了天下万民而出现的?，忠良之后更在其?中，便?是没有草民，陛下早晚也会赐下，草民不过先了一步。”
杨晏不置可否，以眼神示意他继续。
“摆在那，日后等孩子们长大了也能知道陛下的?恩典。”
“说得好，可你怎么就知道，本?侯有了这全套的?书册不会与你抢生意呢？”
他轻轻拨弄了几下茶盏“本?侯若是想，一文钱不用花就能为衙门的?人换一套书册，还能余下多余的?去挣钱。这可都是从你这来啊。”
“侯爷不会。”
楚公子了然?于胸，淡定?从容。
“哦？”
杨晏撇了撇嘴，忍着苦把茶叶也给咬了。
……唔，毕竟都是自己的?钱，不能浪费。
自从当了荣养衙门的?家，杨家小公子总算是知道柴米油盐贵了，不好意思天天舔着脸和陛下要钱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开源节流了。
这不，就连喝剩了的?茶叶都一口嚼了提神。
见此?，楚公子眼底沁了笑。
“侯爷是想赚钱，但?断不会在这时用此?事来赚钱。荣养衙门本?就是特例，武安侯又?圣眷正浓，若是旁人许会嚣张跋扈得意忘形，但?您日日夜夜都为荣养衙门悬心，又?得陛下器重，连日奔走，恐怕……并无这个精力。”
说白了，现在雕版印刷就是一个聚宝盆，人人都想沾一碗，但?真有胆子的?却不多。
天工坊是得了陛下的?授意，又?是成了陛下的?私库。
可其?他的?，又?看?见谁敢沾染了？就是如赵郡守这等家世还不是乖乖的?与天工坊合作？
概因一人无法?吞下罢辽。
他一条条的?分析着，娓娓道来，杨晏的?常年带笑的?面容不由的?凝重起来，到了后面竟是有了肃杀之意。
若不是楚公子身上还挂着个皇商的?名号，他都想要杀人灭口了！
“况且——”
他话锋一转，语中含笑“草民也不瞒侯爷，光是为了这桩生意，前前后后砸进去了几十万两银子并无数人情，若是侯爷愿意，自然?可以试试。”
……愿意个锤子啊！！
他倒是愿意，但?是没有钱啊！！
若是有钱他还会等到现在吗？那天工坊早就姓杨了！
杨晏哈哈一笑，猛然?抬手一拍楚公子的?肩膀“你看?这说的?哪里话，本?侯岂会干这与民争利的?事，你的?心意本?侯收到了！”
“谢侯爷。”
楚公子被?这一拍拍的?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面上笑容不变。
“不过你这书，可得给我们买便?宜点！”
杨晏将人肩膀一揽，一拉过来，贼兮兮道“我们这可是成千上百口的?人，都等着吃饭喝水穿衣呢，就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伸出两根手指“不如这样，本?侯是陛下亲封的?武安侯，你也是陛下亲自恩典赏下来的?皇商，咱们都是受陛下恩惠，十分有缘。不如你便?宜些，左右你这成本?也不高，二两银子罢！”
楚公子险些被?这话给气笑了。
“二两？”
“对！二两！”
杨晏信誓旦旦，理直气壮，许是见到了楚公子的?脸色，复又?加了点价“左右这么多书，你看?这纸张也不是什么上好的?，你千里迢迢过来，大不了本?侯再给你加一两，一本?书三两银子全都要了！”
他说的?爽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了多大的?善事，看?不出半点周扒皮的?意思。
现如今找个秀才抄书，一本?启蒙的?书册卖出去都得一两银子，四书五经字迹工整，内容完整的?有些几十两都不在少数。
杨晏竟然?想以每本?三两的?批发价拿货？
这要是换个人，楚公子早就叫人拿着棍子打出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杨晏的?小狐狸本?性发作，不仅好不心虚，反而面不改色对他眨了眨眼。
楚公子险些被?气笑了。
不过……这也本?中他下怀。
他作出一副思考状，杨晏也不急，揽着人往里走“价钱好商量嘛，本?侯就是看?楚公子为人直爽心细如发，想要和你交个朋友——”
“——朋友你就给点优惠价罢。”
这话说的?是分外不要脸。
但?小狐狸唾面自干，为了省点银子，什么话都敢说。
哪知道楚公子半点不反抗，套近乎的?话还没听完便?十分从容的?应了。
“好啊。”
“嗯？？？”
小狐狸茫然?。
“侯爷既然?抬举草民，以友相称，草民怎能不识抬举？”
他抬手轻轻拍在这刻着《三字经》的?雕版上，道“三两银子？草民，答应了！”
杨晏“——！！！！”
小狐狸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心说雕版印刷术有这么厉害的?吗？！竟然?能够如此?便?宜！现在他都后悔没有撒泼打滚求着陛下让他分一杯羹了！
“不过——”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饭，小狐狸露出了‘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神色。
“不过什么？说罢！”
他已经做好了被?宰一刀的?准备，只要不太过分，今天这一趟都是血赚不亏！
哪知道楚公子只是抬手拍了拍立在一侧的?雕版，笑容和煦“草民只想和您一起做个生意。”
“什么生意？”
狐狸耳朵一支棱，杨晏立马就来了精神，心里提了警惕出来。
暗自打定?主?意，若是什么放印子钱高利贷杀人放火害命的?事，就是当场把刚刚才要到手的?三两银子一本?的?书册撕了都不能营！
……嗯，要不就扣了东西把人赶走，反正进了他嘴的?肉是吐不出来了。
有本?事来打他呀~
楚公子也是人精似的?人物，哪能猜不出他的?心理活动，并不见怪，只是轻轻拍了拍这雕版道“四书五经乃是科举晋升之途，寻常人等不好沾，但?其?他的?——却大有可为。”
“你的?意思是……？”
小狐狸蒙了一瞬，楚公子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木板，轻轻移开身子。
杨晏这才发现，这唯一一块最?为奢华的?金丝楠木木板上，竟然?是刻着一堆的?书名。
“《紫玉钗》，《花下魂》，《凤穿花丛卧……？”
他被?震撼了！
一时间杨晏瞳孔地?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说的?生意就是、就是……”
楚公子轻轻颔首“不错，便?是这通俗话本?了。”
见他如此?从容淡定?，杨晏一滴冷汗流了下来。
心说你这通俗话本?就一概而论?了，这里面还有许多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呢，一看?便?是那些穷酸秀才乱写乱说的?……这玩意……
“咳，这不大好吧。”
小狐狸的?爪子默默缩了回去。
楚公子定?定?的?瞧着他，手中轻点在木板上“听说在江南地?界，文风极盛，不仅是喜欢四书五经，更喜欢一些民间趣事……只可惜有趣的?本?子少，都是些美貌公子之流，却不如这个新奇。”
他拍了拍木板，杨晏目光闪烁。
“不知作价几何？”
“比不上正经的?书贵，一本?……也不过是五两银子罢了，富贵人家的?小姐倒是极为喜欢，常是一买一箱子。”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本?来递了过来。
杨晏犹豫了一瞬，还是接了来，一入手眉头?就是一挑。
是极为粗糙劣质的?纸张。
略略一番，倒是有些新奇，不同于那些寻常话本?，都是什么美貌公子和家道中落的?有才小姐等等，这本?是断案的?。
他这一不留神便?翻了有三分之一过去，待回过神来楚公子已坐在一边悠悠的?喝起了茶。
“咳，让本?侯再考虑考虑。”
杨晏握着书册，举棋不定?，楚公子当即起身告辞。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谈了一番，待人走了杨晏才反应过来，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都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小狐狸越想越是目瞪口呆，硬是没明白过来，明明供吃供喝供穿的?是自己，奔波劳累的?也是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就好像他不答应这笔生意，就是他狠心了呢？
他躺在摇椅上，继续吱呀吱呀的?摇晃着。
继续头?脑风暴中。
自打接了荣养衙门这个活，杨晏就愁秃了脑袋。
一睁眼，这么多张嘴都要吃要喝，钱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若是旁人就罢了，这里面住的?可都是杨晏曾经的?袍泽亲属，委屈他们，他如何忍心？
陛下拨的?钱是多，但?再多的?钱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尤其?是朝堂对此?已经颇有微词了。杨晏纵然?有心求助也说不出口，这些日子为了开源节流，他想了不少办法?。
但?都不如人意，荣养衙门里能干活的?人本?就少，里面一堆的?小孩子不可能干什么重活，杨晏想尽了办法?，甚至连自家种菜节省花销的?事都干了，奈何开的?源头?太小，节流也节不出啥。
目光一一在这些雕版前闪过，杨晏终于叹了声气。
机会稍纵即逝，罢了！！！
干了！！！
于是，楚公子亲自走了一趟，秦金玉再一次带着一批新书过来交货的?时候，惊奇的?发现京里多了一个‘平安书坊’。
一进去，里面摆着的?全是天工坊出的?书，那一刻，秦金玉心里一股豪情涌起。
这就是她们打下来的?江山啊！
钱货两讫，秦金玉打道回府，不久杨晏便?悠悠达达的?逛了一圈，审了这一月的?账。
小狐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宫中的?许暄妍也很满意。
她撸着猫感叹“崽崽可真是贴心啊！”
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一点都不麻烦中央政府！
“喵呜~”
小猫咪伸了个懒腰。
许暄妍疯狂的?撸着猫，伺候着猫主?子，这段时间她忙了起来忽略了球球，今天猫主?子当着她的?面把一堆奏折给推了下去！
还没给猫主?子挠顺呢，外面赵玉成跌跌撞撞来报。
“陛下！不好了！”
“安平郡主?、安平郡主?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