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内心都有不好的念头,可谁都没说出口,谁都不敢相信。
李公公更加不耐,开了口:“圣旨到,谢府众人接旨。”
尖酸刻薄的声音回荡着,谢老爷颤颤巍巍地在最前头,谢诗宛跟在后面,她知道现在大家都在看谢家表现,绝对不能出了差错。
她扶着父亲跪下,自己也在跪在一旁,头低垂着,头发挡着了些脸庞,手指却已掐得发白,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极度悲伤的时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扬州刺史谢家谢凌,为官清廉,政绩斐然,可惜被乱贼所杀,朕深感遗憾。特加封为校尉,以示皇恩,钦此!”李公公宣读完旨意,呜咽声暗暗地从四处传来。
谢老爷颤抖着手接过圣旨,早已满面泪痕,“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公公假意虚扶谢老爷,“咱家也知道谢公子那是个一表人才,只可惜这命不好啊。”
狭长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谢诗宛,尖着嗓子笑道:“不过咱家知道,谢府啊,出了两个人,一个是才智过人的大公子,一个是貌美如花的大小姐,谢老爷也能减些伤心咯。”
谢老爷从儿子战死的消息里还没平复过来,还没领会到李公公的意思。李公公冷待在旁边一会儿,见这个人顽固不化,不识眼色,轻哼一声:“不识眼色的货色。”转身离开谢府。
从小与兄长一起读书的谢诗宛自然知道李公公是什么意思,兄长死得不明不白,她身为谢家子女,必不可能逃出权力的漩涡。她咬着牙,握紧着拳头,唇边都被咬得出了血,落虎平阳被犬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李公公走后,后面是一些曾经跟过谢凌的兄弟,他们抬来一个箱子,箱子里是谢凌的一些衣物用品,最后留有几封早就写好的遗书给他的家人。
压抑的呜咽声变成嚎啕大哭,丫鬟们都各自抱团哭泣着。
“大公子这么厉害,怎么会就这么。。。”
“是啊,我现在都不相信大公子就这么走了。”
哭声纷扰里,唯有谢诗宛挺直着腰板,一声啜泣都没有,可她的眼眶憋得通红,泪水就这么无声地从眼眶里滑落。
她得撑住。她吩咐下人将老爷夫人扶回房内,妥善安置前来吊唁的人,直至傍晚才走回房间,期间她一次崩溃都没有,有条不紊地安排兄长的后事,只是眼睛因为多次流泪而酸涩。
月色下,顾言站在她的屋前,等着她,他今日出去将地契转移后不久,李公公就来了。等他处理完相关事务赶回来时才知道了这件事。
顾言好黑衣,他的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静静地站在那,像是在等归来的旅人。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将男子的面容柔和了不少。
谢诗宛经历这一天,脑子里昏昏沉沉,不欲与人说话,径直走向屋内。顾言一把拉住她,将她拥进怀中。
起先谢诗宛有些气愤地挣扎,之后慢慢安静下来。
顾言紧紧地拥抱她,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哭吧,别憋着了。”
他低沉的声音传入谢诗宛耳内,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她再也不压抑着情绪,顾言怀里传出了闷闷的哭声,最后越来越大。
顾言的怀抱好像是她的避风港一般,在这里,她可以做回那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女孩。
一种压抑了很久一次性释放的哭声,一种撕心裂肺的哭,像钳子一样抓着顾言的心脏,他也感同身受地闭上眼睛。
月光照在女子哭得颤抖的背影,隐隐显出她的脆弱,她曾是跟在兄长后面的小女孩啊,兄长就是她的依靠,现在兄长没了,他不要他的小尾巴了。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阿言,你知道吗,我感觉哥哥好像在我前面跑得特别特别快,我怎么追也追不上,直到他跑进了迷雾里,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我没有哥哥了。”
男子静静地听着,心疼得无以复加,拇指慢慢擦去她的泪水,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一样无声地哄着她。
渐渐的,哭声弱了下来,怀里的女孩也更柔软了些,她是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鬼使神差间,顾言轻轻吻上女孩的额头,眼里满是郑重,轻声说道:“阿宛,我永远陪着你。”
谢诗宛坚持要为兄长守丧,她从小最爱吃肉,可守丧期间,一点不沾,人也消瘦许多,有顾言陪着她打理府内事务,也让她好些,否则她可能真的熬不过这些艰难的时间。她那些个喝酒吃肉的朋友们都来看望过她,天天都来看望她却只有刘家小公子。
刘家小公子刘简在她的朋友里是最玩得开的,也是最看重情义的,听闻谢家这事,他也收心不少,甚至在谢诗宛面前都不敢提玩乐的事。
谢诗宛都看在眼里,明面上不说,心里却认定他就是她一辈子的兄弟。
可是终究是躲不过的,她为哥哥守丧的第二年,就接到了邀请她去宫城内赏花的旨意,第一年她借着给兄长守丧为由婉拒了,可今年要再不去,恐怕就会触恼皇上。
也幸好她在这一年早就将谢府的大部分家财转出京城,爹娘也秘密安排好了,万一有不对的苗头,他们可以立刻离开京城。只是她仍不相信哥哥的死,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清晨,她换下素白的丧衣,在个中衣裙中择了一件淡蓝色的纱裙,她希望她在宴会里能成为一个不起眼的人,虽然这可能只是她的奢望。
宫里的马车早就在谢府门口候着了,她踩着凳子上去的时候,余光见到顾言竟然跟在身侧,停下了攀上马车的手,问道:“你怎么跟着来了?”
她着实没料到顾言会跟着来,虽说赏花会里一些有钱有势的大家族的小姐会带自己的贴身护卫,但谢诗宛素来知道顾言是最不爱去参加这种宴会的。
“我难道不能跟着?”顾言反问。
想了一想,这次赏花会就是一次鸿门宴,若是有些人想借机做一些腌臜之事,有男子在身侧的确会好些,索性就点点头,翻身进了马车内。
一路上能听见街边百姓愁着这个月又没什么钱,卖菜的小贩大声吆喝着吸引人,还有杂耍的人儿旁边的一众叫好声。原先这些谢诗宛是最爱去凑热闹的,可是现在她却毫无兴趣,内心里正在琢磨着等一下究竟会发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