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成为顾言心中最陌生的存在,她用另一只没有被烫伤的手抚上顾言的眉,想要将他心中的愁抚平。
他像一个表面坚强内心却伤痕累累的巨兽,世人都只见他冰冷而畏他,而她却心疼他将自己贬为泥地的心。
眉心微凉,是女子细腻地在抚过他的眉眼,轻轻柔柔,似春雨润物一般,让他舍不得推拒。
他几分贪恋此刻的安稳,能与阿宛同在一个屋内,他能在飘摇中感受到片刻安宁,他便知足了。
两人都没有出声,眼中只有对方,两人眼中都或多或少露了些与平时不同的情绪。
“小姐,公子,外头的饭快凉了。”这已经是可儿第三遍唤他们俩了。
谢诗宛这才如初醒一样突然收回手,她没料到自己竟做出如此动作,脸颊绯红。
顾言也不自然地放下药瓶,目光转向窗外,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唯有耳尖那一抹红悄悄暴露了些什么。
“我们出去吧。”
“好、好。”谢诗宛也慌忙地站起,两人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心虚。
可儿在门外等了半天,终于门来了,公子和平日一样的神色,但头微微偏开,看着院中的树。小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两人好像与平日一样,但总透着几丝别扭。
饭桌上依旧丰盛,只是有一盘菜显得格外突兀。
这做的是鱼香茄子,可是茄子片切得长短不一,鱼丝好像也因为爆炒而缩小至不见踪影,油也撒得不均,卖相看起来的确没有其他菜这么可人。
“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做了大半天也就做了这么一道菜。”谢诗宛不敢抬头看顾言的眼睛,垂头丧气道。
又再看了一眼自己卖相不好的菜,说道:“若是阿言觉着不好吃,那就不要夹了,我怕自己厨艺不好,还是吩咐了他们做其他菜的。”
顾言伸出筷子,夹了几片茄子放入口中,其实炒得也还过得去,不过是咸了一些罢了。
“做得挺好,我喜欢的。”顾言说出自己的看法。
“真的吗?!”谢诗宛倍受鼓舞,头抬了起来,像是有浪花拍打着自己的心一样,惊喜露出几分。
“如果阿言喜欢吃,就多吃一些。”小姑娘双手搁在桌边,眼睛雪亮雪亮的,让顾言不忍拒绝。
一筷子又一筷子,桌上其他菜几乎未动,而这鱼香茄子是最快见了底了的。谢诗宛心满意足,看着顾言吃饭,自己都像已经吃饱了似的。她没料到她做的这一盘菜顾言这么喜欢。
而后面侍奉的翠儿和可儿却发现今日公子吃饭喝的茶水是平日的好几倍,不知公子究竟是喜欢吃这盘菜呢,还是喜欢做这盘菜的人呢…
已经过了好些日子,皇上在他们周围布下的人也几乎撤掉了,谢诗宛终于能出门了,只不过她还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去谢家的店铺。
皇上多疑,稳妥为见,她最好是扮演一个不学无术的浪□□子。
正好刘简也登门拜访了,许久不见,好像憔悴了不少。
刘简别上了玉冠,好好收拾了一番,才带上贺礼来到顾宅。
谢诗宛见好友来自然欢喜,她闷在屋子里好些时日了,许久没出去了,也不知道外头有何改变,而且正好能去范府附近探探他们的情况。
“你怎么来了,还带上贺礼,兄弟间也太客气了吧。”谢诗宛大大咧咧地上前拍了拍刘简的肩。
刘简眼神暗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轻佻的笑意:“这不是看你新婚忙着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内情,我这新婚不过是一个幌子,拖延住皇上才是我要做的。”谢诗宛笑道。
听到谢诗宛好像真把成亲当成了掩人耳目之事,谈笑间极为坦然,刘简这几日心中的阴霾消散,带了点希翼,他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把一个长条的盒子递过去,说道:“我知道你不喜这些普通的贺礼,这是我专门找人打造的这个鞭子,你看看好不好使。”
鞭子?正和谢诗宛心意,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个盒子,见里头是暗红色的软鞭,鞭身色泽发亮,手握之处还特意加厚了些,看上去应是出自某个名匠之手。
谢诗宛喜上眉梢,拿起鞭子在半空中伦了一圈,发出清脆的穿击空气的声音,一扬手,鞭子却又能恰好收回手心,明显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这真不错啊。”谢诗宛的目光在鞭子身上收不回来。
“你喜欢就行,就当时那时我缺席的赔罪了。”刘简见她喜欢,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
“今日我与他们几个约好去新开的酒楼,你有无兴趣一起去?”刘简装作无意说道。
“哦?什么新来的酒楼?”许久没出门,她现在连外头多了什么好玩的都不知道了。
刘简的拇指稍显紧张地抵在桌边,面上仍旧带了笑意:“就是范家最近开的,说是生意极为火爆。”
范家?范家还做起了这生意?那她就不得不去瞧瞧了。
“好啊,也好久没和你们聚一聚了,正好有机会。”说是这样,谢诗宛眼底却有几丝凝重。
“那便走吧。”刘简将手搭在谢诗宛肩上,但动作较之前要收敛许多。
“等等,我得留个字条给阿言。”谢诗宛放下手中拿着的鞭子,拿起手边的纸笔写下娟秀的小楷:阿言,今日我与刘简他们去酒楼,若是回来得晚了,便不用等我了。
听到谢诗宛口中的阿言,她一直都亲昵地叫顾言为阿言,可此时听来却是有些刺耳。
阳光正好,微风吹拂,正是出门的好时候。刘简等她写完最后一笔,才出声:“我们快些走吧。”
谢诗宛正好抬头看见阳光下的杏叶金黄,早些去便能早些回来,若是可以,她还想跟阿言一同吃饭呢。
便拿起鞭子,理了理裙摆说道:“我们这就走吧。”
翠儿急急上前一步,说道:“小姐,要不带上翠儿?”
谢诗宛顿了顿脚步,想着翠儿还没同她出去过,便也点点头。
可儿看着小姐鹅黄色的裙子和旁边那个刘公子墨绿色的袍子淡出了视线,再看看桌上留着的字条,总是感到不安,不知公子回来时,看到小姐不在会有何反应。
街市上吵吵囔囔,街边的小贩在卖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赶早集的菜农叫卖着自家的菜最新鲜,有名的大酒楼也正招揽着客人。
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和自己的姐妹们走进胭脂水粉的店,扇着扇子的公子哥也闲庭信步走进古玩店,指着那些个玩意儿估量着古玩的价格。
而谢诗宛一行人到了新开的酒楼,来瞧瞧这酒楼开得如何。
一入门,热情的小二笑脸相迎,弓着腰说道:“几位客官,里边请。我们鸿运酒楼分成几层,最下面一层是提供小食的,中间这几层可以来尝尝我们的特色菜顺便欣赏歌舞,而上头是我们主人特邀才能上去的,不知客官要去哪一层?”
他们没有请帖去不了最上层,那只能去中间几层,刘简指了指中间的楼阁,说道:“那便安排中间那几层吧。”
“好勒,中间几层也有位置之分,最好的有金玉阁,能看尽长安街道。次一些的有宝玉阁,最后便是翠玉阁,只不过今儿人比较多,金玉阁只剩一间了,不知客官要哪间?”
谢诗宛抬头看到廊上的花灯与酒,真是富丽堂皇,想必花了不少心思。最上一层挨着金玉阁,若是选上金玉阁说不定能探听到上头的一些消息。
刘简看了谢诗宛一眼,开口说道:“那便给我们订金玉阁吧。”
后头的几个公子也赞同,他们费劲来这不就是要用它这个最好的么?
“金玉阁我要了。”另一头一个粉衣女子直接出声,后边跟了几个好姐妹。
“这…”小二瞧了瞧两波人,好像都不好惹。
“还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粉衣女子瞥了谢诗宛一眼,又提高了些声音。
“哟,这不是谢家长女谢诗宛吗?”粉衣女子后边的一个小姐妹附耳说道,可是这声音周围人都能听见。
“哦?就是那个嫁给一个小护卫的谢家女啊。”粉衣女子装作现在才看到了谢诗宛。
谢诗宛不想理会这样的人,眼风都不给一个。这个粉衣女子是韩家的嫡女韩语嫣,韩家本也是出过两代帝师的家族,但后来的子孙辈不太争气便没落了。
她的兄长在为官入仕上是毫无兴趣,读书时就经常气得夫子跳脚,在官场上也总是差谢凌一大截。她自己在比艺上每每落了下风,京城只知谢家女,未闻韩家女。这兄妹俩早就对谢家怀恨在心。
现在谢家遭皇帝猜忌,她们自要来好好嘲笑一番。
韩语嫣见谢诗宛到现在嫁给护卫的境地还是如此心高气傲,言语便更加刻薄:“看看她那一身穿的,真是寒碜。看来嫁给个破护卫,不仅是摆不上台面,而且啊,这过得是比我们家奴仆都差。”
刘简替谢诗宛气愤,说道:“韩语嫣,你可别太过分。”
韩语嫣才不怕他,继续说道:“你们说,这兄长又死了,夫君又是个没本事的护卫,哟哟,这该怎么过啊。”
又侧过脸对着姐妹们说道:“听说这种身份低微的男子极为容易心理变态,这护卫指不定在背后怎么折磨她呢。”
“啪!”一抹红影在韩语嫣面前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