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宛睁开眼时,已经过了大半时间。越来?越多的阳光扑向大地?,那些?残存在凹凸不平路面上的水也似冰雪消融一般被快速蒸干。
她看向自己?的枕头一角微微发愣,她总感觉在她睡着?的时候,身边好像有人,鼻尖还有淡淡的青竹香。可醒来?之后,却看到整齐的被褥,又不禁怀疑那些?都是在她梦中幻想出来?的。
退下了温度,那份令她难受的灼热已然消失,身子清爽许多,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不过发热过后,手脚依然酸软,她半倚着?床,迟缓地?摸了摸枕边。
“小姐。”翠儿推开屋门,见小姐已经坐起身来?,便上前探了探小姐的温度。
“退了退了。”翠儿几分欣喜,小姐的体温再无反复,应该是好了。
“我睡着?的时候有人进过屋子吗?”谢诗宛风寒初愈,声音还是弱弱的。
翠儿心知?小姐问的是谁,但却记着?公子的吩咐,装作不知?一般回道:“有啊,我们这?些?丫鬟轮流着?进来?给小姐擦汗呢。”
“嗯。”谢诗宛虚虚地?点点头,眼睫垂下。果?然是她做的梦罢了,她之前朝阿言生气,估计他?也不愿再进来?遭她的气。
翠儿将汤药还有一袋新的蜜枣放在桌上,俯身一手扶着?小姐的背,一手托着?小姐的手臂,帮小姐坐正,说道:“小姐喝药吧,最后一碗了。”
“好。”谢诗宛借着?翠儿的力,轻轻皱眉,坐直了身子,她刚刚才去?了热,身子还是乏得?很,活动起来?还是不舒服。
翠儿托着?她手臂的位置,她能感受到翠儿的手布满老茧,比寻常的丫鬟手上的茧更厚。想起上次握住翠儿的手时,摸到她的茧都生在习武之人常有的手心处和食指指节处,便随口一问:“翠儿,你手上的茧是从哪来?的?”
本是无心一问,翠儿却缩了缩手,有些?不自然道:“小姐,翠儿之前干粗活多,手心上的茧也就比一般人要多许多。”
谢诗宛点点头,的确也说得?过去?。毕竟是顾言挑的人,她或许是多心了。
她举起那碗棕黄的汤药,那气味还是那么熟悉。她一手捏着?鼻子,仰起头一饮而尽。浓苦的药味刺激着?她的味蕾,滑入她的喉间。她眉头紧锁,这?味道她还是不喜欢。
刚一喝完,她就立刻打开纸袋,将一颗蜜枣放于舌尖,红枣外面裹的一层蜂蜜化开,甜味冲淡了汤药的苦涩。轻轻一咬,皮薄而韧,她禁不住又再咬了一口。
就在她咬下第二口时,门突然推开。谢诗宛见到是顾言进来?,像被人撞到了她在做什么坏事一样?,迅速将手中的蜜枣放下,目光错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没有底气。
可能得?怪自己?吃人嘴软…
顾言没有注意到桌上放的半个蜜枣,他?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诉阿宛。
“宛宛…”他?说出口之后又顿了顿,从谢凌的死讯传来?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再说到谢凌,竟觉得?有些?陌生。
“大公子,就是谢凌,有消息了。”
什么?谢诗宛被这?短短的一句话震得?没缓过来?。她费尽辛苦,找了兄长一年多,终于有消息了?
谢诗宛挣扎着?跪坐在床上,才刚能抵到顾言的衣口处。她也忘了自己?与阿言正闹着?别扭,双手不自觉地?抓向顾言两边的袖子,激动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这?么剧烈的动作下,谢诗宛有些?气息不稳,刚问完,双手还抓着?顾言的袖子,头却低下重重地?咳了几声,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宛宛!”顾言单臂托起小姑娘的背,让她不这?么费力地?抓着?他?,另一只手拉起滑落的被褥,披在她身上。
见他?怀中的小姑娘病未全好,咳得?面上涨红,心疼地?蹙起眉,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谢诗宛咳了几声后,觉得?喉间疼痛,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些?,压着?喉咙的不适,急急抬起头,却看到阿言皱眉的模样?。
阿言这?皱眉,难道兄长真的遭了不幸?她辛苦找了一年多只换来?兄长真实?的死讯?一时间,她脑中飞过无数念头,她不信兄长的死,只是想与天一赌,明知?希望很渺茫,但她还是不想放弃。
可现在,是她要面对现实?了。
她浑身感到一阵寒凉,手指死攥着?顾言的衣袖,指尖用力到发白。眼泪早已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带着?哭腔,声线颤抖,几分害怕又几分忐忑地?问道:“阿言,你就告诉我,阿兄他?到底还在不在这?世上。”
面前的小姑娘眼尾通红,露出些?一直压抑着?的脆弱。顾言怕他?再迟一点说,阿宛就要撑不下去?了,平生第一次那么急快地?说道:“在!在!我们找到他?的踪迹了。”
在他?说下“在”这?个字的那一刻,谢诗宛的眼泪应声滑落,她抓着?顾言袖子的十指也渐渐松开,全身的力气卸下,这?时才感受到从四肢百骸传来?的酸软。
她死咬着?自己?的唇,想逼着?自己?不要掉眼泪,可眼泪就像止不住一样?往下掉,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不忍看小姑娘这?样?,稳在她后背的手稍稍用力,放纵自己?片刻,将阿宛紧紧抱入怀中。那份力道,就像要融入骨血之中。
谢诗宛十指握成拳,锤着?他?的肩,带着?浓浓鼻音和不经意对亲近之人的撒娇,嗔道:“快吓死我了,快吓死我了……”说到最后,却又笑了出声。
没有谁比她更想知?道这?个消息。
顾言受着?她的拳头,依然不肯放手。一向沉稳的声音也难得?带了明显的笑意,应道:“以后不吓你了。”像沉闷雨季过后的一抹悬于瀑布之上的彩虹,让人从心底感到愉悦。
她费了这?么多气力,就连爹娘都认定阿兄已经死了,有很多人都说她执念太深,阿兄往日的战友都来?送丧了,她怎么还不信呢?
可她就是不信,不见阿兄的尸首,绝不信当年那个教她明事理读四书的阿兄死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阿兄真的还活着?。
这?一刻,两人都忘记了彼此该有的克制,也忘记了两人间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事情。女子衣上的红梅与男子外裳上的青竹相互碰撞又分开,像是互相缠绕而生一般,难以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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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前,江浙巡抚王龄脸色凝重,看着?手中的这?封出自谢家的信。信是由谢家长女的夫君顾公子千里?迢迢送来?,足以看出这?封信的重要。
信是谢家长女谢诗宛所写的,他?对谢凌的这?个妹妹印象不是很深,只知?道谢凌非常爱护他?这?个妹妹。
因此收到这?封信着?实?令他?意外,他?以为好友谢凌去?世后,谢家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谢家女下嫁护卫之事他?也有所耳闻,他?原以为谢家从那时起便走向了没落,却没料到这?谢诗宛还能撑起谢家。
信中的这?个提议也很胆大冒险,先是分析了目前市面上关?于药材生意的利弊和江浙一带的近况,再是引出了写信来?的目的。
谢诗宛虽是女子,但落笔分析之处似利刃割开遮掩幕布,直指出其中可图之处,不由得?让王龄称奇,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郎。
他?不难看出,谢家这?次是要做个引线人,帮范家与他?搭线。范家看上他?这?个江浙巡抚,一个大原因就是江浙这?边是药材种?植的中心,可市面上的药材生意都是零散的商人在做,若是官府和商人联合做药材生意,中间的利润可想而知?。
官府还能有人一路将药材护送到他?们范家,对这?生意的持续又多了一份保障。而官府这?边同样?也能有更充足的银两去?妥善安置流民?,而不是做一个贫穷地?方官。
这?听上去?是双方共赢的好方法,可王龄动了心却没有冲动下决定。
油灯落下的阴影正遮着?信纸上的一角,正好盖着?了四个字——“范家范逸”。
王龄用他?有些?横纹的手指点在这?几个字上,眉心拢起。
这?事看上去?是落了好处,但若这?范家不能控制自己?的贪欲,利用这?机会抬高价位,这?将会带来?隐患,祸及百姓。
他?为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百姓,若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不敢轻易冒险。
不过,谢家长女聪明也聪明在这?个地?方,她虽然用了他?与谢凌的交情,但没有以这?交情相逼,整封信读来?并未给人带来?反感,反倒是有一种?为他?而着?想的舒适。
甚至在信的最后,也考虑到他?现在所犹豫的事,愿为他?与范逸再引线,约两人相见。
信中态度诚恳真挚,他?也没有理由回绝这?封信,便喊人备上纸墨回信一封,特?叫贴身手下将这?封信亲手交到谢家女谢诗宛手上。
几日车马奔波,谢诗宛收到信时,已是五日之后,她即刻前往鸿运酒楼,留下字条交给范逸。
她算是做完了她该做的事,剩下的就该由范逸和王龄二人相谈了,她相信按范逸那狐狸一样?的性格,想必是没多大问题。
她留下字条的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提醒范逸他?应该做的事。谢家钱庄在大掌柜的调度和她的几番演戏下还能勉力支撑,她不希望在兄长回来?后看到她把谢家整得?一团乱。
谢诗宛留下字条,就从鸿运酒楼折回。在回去?的路上,鼻尖突然感到一丝冰凉,她抬起头,看到天边落下的漫天雪花,呢喃:“下雪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走剧情噢
下期看点:女鹅该怎么化解之前两人间的别扭呢?
(明天是情人节,有可能掉落甜甜章噢)
我想看到攻气女鹅!!(鹅子也将会反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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