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护卫与娇蛮美人

作者:禾页青

鸿运酒楼,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朝招待他?的小二递了一张字条,小二低头看了一眼,脸上便满是恭敬,稍稍曲身,说道:“主子已等?候您多?时了。”

斗笠下的那双在官场沉浮多?年的眼睛大致扫了一眼酒楼的来客,才?压低了斗笠,说道:“好。”接着步子不快不慢地跟着小二走了上去。

来到?了约定好的门前,谨慎使然,男人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后头,见无人跟踪后,才?进了去。

里面的白衣公子早就?等?候多?时了,一见到?他?,便先作揖:“辛苦巡抚走这一趟了。”

那男人两?眼定定,确认了面前就?是约他?相见的范逸,才?摘下斗笠,说道:“都是为此事而来,算不上辛苦。”

此人便是江浙一带的巡抚王龄,与范逸相见本可以派心腹前来便可,但此番是关于江浙百姓的大事,思索良久,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来一趟。

已到?了而立之?年的他?两?鬓零零星星有了几根白发,可看上去仍旧精神抖擞,不减当年科举时三步成?诗的风采。

两?人话语间客客气气,实?际上都在打量着对方,估摸着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范逸为此事,特意换上一身样式端庄的衣袍,惯常爱用?的羽扇也收下,就?连稍显风流的眼眸如今看上去都显得正直。

端坐在桌前时,真不像是一个庶子,眉宇间一股正气,倒像是从小就?入了书塾,被爹娘督导的范家嫡子。与范泽相较,还真有几分相似了。

王龄此来也时间紧迫,过几日?就?要回去,便不和范逸再多?加闲谈,直说来意:“据我听?闻,如今的范家权力大多?交于范泽之?手,虽然说你与范泽兄弟关系不错,但最终下决定的还是范泽,多?了一个中间人,我又怎能保证我们的合作顺利呢?”

范逸早有预料王龄会问出这个问题,垂眸看了看摆在桌上的“白玉棋盘”,说道:“我们不如看看这个。”

“白玉棋盘”是鸿运酒楼的一道名菜,棋盘用?鸡蛋和牛乳冷冻凝成?,而这棋面上的黑子与白子分别由黑米与豆乳煮熟制成?,轻咬下去软糯却不粘牙,很受酒楼里的文人雅客喜欢。

而范逸今日?吩咐厨子稍稍变动棋盘上黑白子的摆放,便是特意为了解释这个而来。

他?指了指被包围的黑子,抬头问道:“这个,王巡抚觉得如何?”

王龄也是懂得下棋之?人,看了一眼棋局,摇摇头说道:“将死之?子,得舍。”这黑子明显是被困死,再怎么落子也救不回来。

“那若我换掉这个呢?”范逸把其中一颗不起?眼的白子换下,放上黑子,棋面局势大转。本是要将死的黑子竟与白子势均力敌,且还压制几分。

王龄微讶地张口说道:“这…这…”却半天没说出来。此人好大的野心,竟想?做螳螂捕蝉后的那只黄雀。只不过现在还羽翼未丰,暂且还依附在范泽身旁。

范逸浅笑了一下,眼底深不可测,他?的野心的确不小,因此要步步为营。

他?咬下一口白子,豆乳的醇香在舌尖散开,他?抬头说道:“我的确不想?做个中间人,而王巡抚跟我谈的这件事,不仅是我计划下与他?们相搏的筹码,而且是我的一个开始。”

他?起?身拢起?袖袍,给还在震惊中的王龄斟杯茶,说道:“不过王巡抚可以放心,我不会据此害了百姓,这事是我们双方得益,我不会那么傻,只瞧见眼前的利,不见永久的益。就?算我失败了,最终接手也只可能是范泽。范泽这人待事温和,不会做那种伤害百姓之?事。”

王龄内心疑惑不解,问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要做那惊险的黑子,做一个白子不好吗?”范逸评价范泽时,也并未刻意抹黑,反倒是多?有赞赏,再加上传闻中兄弟二人感?情甚好,这实?在是让他?想?不通。

“白子何多?,若不坐到?高位,依旧只是一颗被人利用?,被人践踏的白子。”范逸眼尾含笑,但眸色带冷。

王龄皱起?的眉后又稍展,他?虽然不赞同?范逸,但这毕竟是范府内里的家事,他?不好插手,并且这些不妨碍他?们的合作。

探过底子过后,两?人不再浪费时间,细细详谈其中如何入股与定价。

云间彩霞跃上,太阳直落西边。飞鸟掠过山林,几声鸟鸣从林间划过。两?人谈得口干舌燥,最后一笔落下后,王龄才?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实?在是因为他?不能久留在这,所以他?们只能抓紧时间,速速拟好。却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从巳时足足谈到?酉时,圆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动几口。

一切商榷完毕之?后,两?人却不见疲惫,眼中都有些兴奋的光芒。范逸与王龄年岁差了七八,可此时却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

他?们各拟了一份,按上手指和章子,各自收好。谈成?之?后,范逸也感?到?饥肠辘辘,笑道:“王巡抚既然来了我们京城闻名的酒楼,岂能不来尝尝酒楼的闻名的菜品。”

他?高声喊道:“再上些热菜。”

门外传来几名美?姬的娇声:“喏。”

王龄想?着推辞,却被范逸拦下:“王巡抚不必客气,来了京城,又来了鸿运酒楼,却没吃到?京城里的地道菜,着实?是可惜啊。”

王龄正好也有些饿了,半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不再扭捏说道:“好,那我就?来好好尝尝鸿运酒楼比着江浙酒家有何不同?了。”

范逸也知王龄不愿吃山珍海味,也就?以江浙地区的一些名菜和京城的小吃为主,上了一桌。

王龄看在眼里不说,心中却是满意的。范逸这人应该有私下了解他?的喜好,知道他?不喜过奢的酒宴,特意为他?备下这桌饭菜。

他?自然不再客气,两?人不聊官场的那些事,只单单说那江浙温柔乡,京城繁华处。

在这个不起?眼的夜晚,两?人拟下了未来将要关乎江浙子民的大事。

江浙巡抚王龄和范家范逸私下商谈的这件事,自也通过谢诗宛传到?了谢凌手中。他?不意外他?们两?人谈成?,范逸这人他?虽然接触不多?,但曾有一面之?缘。

当时范逸跟在范泽后头,还是个瘦弱的小不点。可见到?范家的主母,也就?是范泽的娘时,那眸中一闪而过的狠色却被他?看见了,他?按下不表,只觉得此人不简单。

这次的好机会,范逸也是拿准了谢家不能要。谢家被皇帝盯得死死的,再与地方巡抚交好,保不齐皇帝还会对谢家下手。因此谢凌觉得妹妹做的决定已是在为谢家谋最大的利了。在商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也了解他?的好友王龄,自入仕时便抱有宏图壮志,只想?为百姓谋福祉,在这件事上,他?只会选择对百姓最有利的。王龄与范逸的谋略一拍即合,相互得益。

不过他?也得抓紧了,他?答应了妹妹要在新元前赶回来的,他?总不能一直在芜城藏着。再说他?回京城,还有一些要紧事。

谢凌用?几道药水洗掉面上的红疹,露出好似美?玉般的面容,对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女子温和地说道:“我要回京城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那女子不能言语,应是小时候被人毒哑了。女子用?力地点点头,目光很是恳切,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好,谢某之?命,多?谢秦姑娘相救,回到?京城后,谢某一定重金感?谢秦姑娘。”谢凌素来是懂得知恩图报之?人,已想?好要给这个好心的姑娘一些回报。

要是有可能,他?愿聘重金寻求名医治好她的哑症。

他?那日?被箭射中,险些丧命,是这个姑娘把他?背到?了小屋子里,又攀上高山摘了不少草药,疗伤许久才?把他?的伤养好。

他?睁眼时,看到?的是一个简陋的屋子。身边是一个穿着简朴的女子,她身上的素蓝色长裙子上还有些补丁,长发只简单地用?一个木簪子挽起?来。

他?再环视屋子一圈,发现这个女子应该是独身一人住在屋子里,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些必备的锅碗瓢盆。

而这女子包扎的手法纯熟,或许是孤身一人生活的时候总容易受伤,而因此练就?了一手好手艺。

他?忙着起?身,那个姑娘却着急地朝他?摆手,指指他?的伤口,又指指旁边的药。谢凌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姑娘可能说不了话。

他?并未因此而露出些可怜她的神色,这个姑娘有这份胆识,还能在这世间自己一人活下去,就?十分值得他?敬佩了。

几日?下来,这个姑娘只歪歪扭扭地写?下了秦字,告诉他?自己姓秦,其他?关于这个秦姑娘的信息,谢凌一概不知。

不过这个秦姑娘眼神满是谢凌少见的真诚和关切,面上素净,气质温婉。让谢凌第一次不想?揣度她的用?意和身份,更觉得那些无端的猜测反倒是污了这位秦姑娘的一片真心,便没有离开。

快一年多?相处下来,秦姑娘只是因为住在深山里不通人情世故,但她其他?方面都没有显示出任何敌意。若她真是谁派来的,估计早就?露出马脚了。

所以他?这次回京城,打算也将秦姑娘一同?带去。京城里有不少名医,一定有能治好秦姑娘的大夫。

等?治好了秦姑娘的哑疾,她若愿意留在京城,就?给她备好住处。若她还是想?回到?山间生活,他?也自会送她回去。

快近新元,山下村庄里的百姓都购了红纸,用?着金粉在上头写?下一个个福字,粘贴在屋内的门上。又将早就?卤好的肉和香肠拿出来悬在木杆子上,等?着新元那日?给小孩子们分着吃。

男女老少都在盼着新的一年,小孩子们眼巴巴地期待着新元那日?的到?来,在新元这日?,他?们都可以吃得饱饱的,不用?饿肚子了。而那些老头老妇则是期盼自己的儿女快快回家与他?们团聚。

在这里再穷的人家都会买下一只鸡,或借邻居家几个鸡蛋,等?着新元时饱餐一顿。就?算喝个蛋花粥,也是顶好的。

新的一年,一切都是崭新的,也是未知的。他?们期盼新的一年里,不再有旱涝,到?了秋收时节,家家都有粮食吃。

谢凌在山上背手站着,只能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到?山下的一片红色,还有几个扎着小辫的孩童在玩着绳子,手不由捏紧了袖子。

他?想?到?不久的将来,表面上的平静会被打破时,他?却不知道这些孩子们还有那些穷苦人家会何去何从。

谢凌蹙眉,眼中有些忧虑,终还是转头向柳姑娘说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后日?就?要走了。”

柳姑娘指了指收拾好的包裹,又夸张地用?手抹了抹脸,提醒谢凌记得后日?走的时候要易容。

她虽多?年生活在山间,但也不是傻的。她救回来的这个俊俏男子那衣物就?与她的就?有大不同?,肯定来自一个有钱人家。

她之?前下山时就?听?说,有钱的人都生活在那个遥远的京城,那京城里什么都有,繁华无比。她很早就?憧憬着去那样的地方,这个谢公子真是个好人,答应带她一起?去了。

她不懂为什么谢公子每次出去都要在脸上画那些麻子,但她好几次见有官兵来这一块搜查,谢公子可能是不想?见那些官兵才?会故意伪装自己的吧。

相处了这么久,谢凌已经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他?点点头,本是温润如玉的一张脸在夜里更多?了些超脱世俗的仙气,他?浅笑说道:“柳姑娘放心吧,谢某会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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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那边,街道上一片热闹,还未到?新元之?夜,就?有不少孩童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头上用?红绳绑着小辫子,在河边、桥上你追我赶。

谢诗宛也在装扮着府内,摆好板凳,扶着柱子踩了上去,拿着一个长长木勾子,勾子上挂着一个红灯笼,慢慢挂上去。

红灯笼在勾子的一头,又大又亮,压得勾子重重的。谢诗宛手臂微微抖着,但还是想?凭着自己的力气将红灯笼挂上去。

勾子就?快要接近时,手一滑,又掉了下来。谢诗宛有些气恼地哼了一声,像是要与这个较劲一般,手指攥紧木棍,想?使力把红灯笼挂上。

正当她又要再一次失败时,突然一双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耳边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宛宛怎么不叫人来帮忙?”

顾言的大掌温暖有力,牢牢地稳住了要滑下的勾子。他?的嗓音有些清哑,气息却是滚烫地洒在谢诗宛的颈侧。

谢诗宛一碰上顾言,就?想?起?那次晚上,阿言眼底全是她没有见过的浓郁墨色,脸又悄悄红了。

那日?起?床后,她颈侧的痕迹却还没消退,那抹红痕在雪肤上尤为明显。这根本没法出门,她又羞又急地瞥了顾言一眼,却看到?阿言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留下的印记,喉结滚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别过头,拿了白粉,手指沾取一些,一点点在她颈侧晕开。

顾言从来没有用?过脂粉类的东西,善用?刀枪的手抹起?白粉来特别生疏,用?的力重了,就?能听?到?小姑娘闷哼几声,又颤抖着手放轻了些。

就?一个小小的红痕,他?足足抹了一个时辰。抹到?两?人都红了脸,才?从屋内走出。

顾言能感?受到?身前的小姑娘有些走神,轻声问道:“宛宛在想?什么?”

他?不提还好,作为当事人的他?这么一揭,谢诗宛更是不好意思了,她的双唇微微翕动,嗫嚅了一会才?低声说道:“想?到?……阿言那天咬我。”

顾言的耳尖也红了起?来,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掩饰性地咳嗽几声,不再出声。

顾言高了谢诗宛许多?,加上日?常习武,力气也比谢诗宛大许多?,挂起?灯笼来毫不费力,轻松地将红灯笼挂上,才?放下了勾子。

小姑娘被他?圈在怀里,小小一个,他?垂眸只能瞧见她的发旋和小巧的耳朵。他?把小姑娘抱了下来,却见她又准备去挂另一边的红灯笼。顾言拦下阿宛,重复着他?还没知道答案的问题:“宛宛为什么不叫其他?人来挂呢?”

谢诗宛放下抱着的板凳,认真地皱起?眉说道:“阿言你怎么没有听?过这个习俗?这新元前,屋上的两?个大红灯笼得由这屋子的主人来亲手挂上。”

她扬扬头,有些小小的得意:“从前谢府都是我爹我娘亲手挂的,我小时候就?好想?试试挂灯笼的滋味,现在我就?是我们府的女主人,我可以来挂属于我们的大红灯笼啦。”

刚在一边挂上的大红灯笼彰显着喜庆,红光映在女子半边脸上。小姑娘也跟着别人一起?,用?着红绳在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额上留下整齐的刘海,笑着的时候,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得意的时候,更是显得娇俏极了,叫人只想?随着她的意。

这样灵巧的发髻,让谢诗宛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跟着家人一起?忙忙碌碌地制备年货。

顾言也被小姑娘眼睛里的喜悦冲淡了些对未来的担忧,慢慢沉浸在将要到?新元的喜庆中。他?眼底有些笑意,说道:“我和宛宛一起?来挂吧。”

谢诗宛也正有此意,忙着点头道:“好啊,阿言和我一起?挂灯笼是最好不过了,这可是我们成?亲以来的第一个新年。”

顾言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小姑娘眉眼弯弯,甜甜地笑着,心中有一股暖流划过,直让心底都暖了起?来。那些黑暗的过去暂时都被掩盖着,像是一道滤网,只剩下那些他?最留恋的。

是啊,这是他?们成?亲的第一年啊,只是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与宛宛过他?们的第二年了。

“快来,快来。”小姑娘催促道。她笑着转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挂灯笼了。

顾言提步跟上,看到?阿宛还想?踩着凳子挂灯笼,轻轻皱眉。这凳子许是阿宛从哪个角落里搬过来的,这角边都被磨掉了一块,四只脚也不太稳,站上去摇摇晃晃的,他?真怕小姑娘摔着。

他?伸手把板凳移开,放到?了一边去。

谢诗宛见板凳被阿言拿到?了角落边,有些不明所以:“阿言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凳子。”

勾子的一头已经被顾言挂上了红灯笼,就?等?着把木杆子撑上,顾言一手拿着准备好的勾子,说道:“宛宛不用?凳子也能挂上灯笼。”

谢诗宛抬头看着阿言身型高大,的确是能轻而易举地挂上灯笼,而自己的身高不够,踮起?脚,举高手还有好些距离呢,便有些不满地说道:“阿言莫不是在欺我,阿言是可以不用?凳子,可我不用?凳子怎么上去啊。”

顾言不语,轻轻地笑了一下,微微屈膝,另一只手一用?力,小姑娘便稳稳地坐在他?的臂弯上。再直起?身子,把小姑娘托起?。

谢诗宛双脚腾空时,下意识双手紧紧地搂向顾言的脖子,见不会再掉了,遂安下心来。

“阿言好厉害!”谢诗宛拍手赞叹道。阿言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托起?,真不愧是阿言。

顾言见小姑娘欢喜,眉间也添了几分笑意。把勾子的一头递给阿宛,说道:“来,我们一起?挂灯笼。”

若是顾言自己挂,估计三两?下就?能把灯笼挂上,可为了陪着小姑娘,硬是放慢了速度,让宛宛能真真切切体会到?挂灯笼的乐趣。

木杆子往上探,勾子挂在了梁上,大红灯笼下的福结流苏也跟着晃了晃。谢诗宛瞧着大红灯笼,心底突生欢喜,她身边就?是她的夫君,面前就?是他?们住的小屋。这往后一年,只要她抬头,都能看到?她和阿言一起?挂的大红灯笼。

她情不自禁地转头,趁顾言不注意,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看到?顾言错愕的眼神,像得逞的小狐狸似地咯咯笑着。

这是她和阿言的第一年,她还要和阿言一起?过好多?好多?年,年年她都要和阿言挂上大红灯笼。

她想?到?再过几日?,自己的阿兄就?要回来了,心底更是欢喜。她这几日?一直忍着没把阿兄回来的消息告诉爹娘,想?必阿兄回来之?后,她爹娘得要高兴疯了吧。

顾言把她放下,看了看那边忙碌的丫鬟们,有些不放心地说道:“过几日?我去接谢凌回府,宛宛就?不用?出门了,身边就?让翠儿照看着,记着了吗?”

他?不在阿宛身边,以防万一,还是让翠儿留在阿宛旁边。

谢诗宛笑着点点头,只要阿兄能回来,怎么都是好的。她要出门的确太显眼了些,阿言去接阿兄是再好不过了。

新元前夕,进出城门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百姓都赶着回家团聚。守城的士兵们戒备更严了,可即便如此,人实?在太多?,也只能简单问几句。

一个面目秀雅,穿着简单的女子扶着一个脸上皱纹纵横又有不少麻子的佝偻老人正挤在人群中过城门。

中气十足的士兵一横手拦下他?们,说道:“你们进城干嘛的?”

老人像是被士兵粗鲁的举动吓退了几步,拄着拐杖,声音不稳:“我……我和女儿是进城来看我家大儿的。”

这理由士兵听?得多?了,顺嘴问了句:“你是随你爹进城的?”

那女子没有看过这样的阵仗,也往后退了几步,害怕地点了点头。原来京城的人都那么凶的啊。

她的手臂悄悄被谢凌按住,心下安定几分。接着就?是老人苍老的声音响起?:“兵老爷不要为难我这可怜的女儿,她小时候高烧烧坏了嗓子,现在没法答兵老爷的话。”

士兵瞧了几眼,两?人的反应的确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城外人,便不屑地摆摆手,说道:“走走走,别挡着后面的。”

老人弓着背,踉跄地走了几步,口中念叨:“多?谢兵老爷了。”

两?人进了城门,却没有放松警惕,谢凌还是弯着腰拄着拐杖,伪装成?一个千里寻亲的老头。

纵是再熟悉他?的人,一时也难把这个满脸麻子皱纹的老头和那时风度翩翩,在诗会上获得众多?女子芳心的才?子谢凌。

谢凌压低声音,跟秦姑娘说道:“走,我们往西南方向。”说完,声线一转,又是老人家咿呀咿呀的声音,还时不时夹着咳嗽声。

秦姑娘看到?前几日?还是温和公子的谢凌现如今模仿这个老头倒是出神入化,有些想?笑,却知道现在还不合时宜而憋着。

这一老一少拐进了一个小巷,再沿着石子路直走,到?了人迹稀少的地方。再往桥下走,下边是顾言早就?备好的马车。

马车用?的是暗色的布料,旁边也没有挂招摇的装饰,顾言穿着一身黑衣,头戴草帽隐在桥下的阴影中。他?一见到?谢凌他?们,轻轻地点了头。

谢凌心下已经明白了这是顾言的马车,手轻拍旁边女子扶着他?的手背,说道:“秦姑娘,已经到?了,你先上去吧。”

秦姑娘来到?陌生又繁华的京城,只能相信谢公子,撩起?车帘走了进去。她满是新奇地东瞧瞧西看看这个马车,她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马车。

不过她心里再怎么好奇,面上还是拘谨得很,只是目光在四处飘着。

车帘又一次被掀开,谢凌上了马车,看秦姑娘拘束得只坐了一块小小的地方,抿下唇边的笑意说道:“秦姑娘不必这么小心。”

秦姑娘见谢凌眼中有玩笑的意思,才?放松了一些,可终归还是不敢多?动。

谢诗宛在屋前来回走着,手指紧张得握成?了拳头,近乡情怯,她现在就?是如此。阿兄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一年多?在外过得如何。

“小姐,你都绕着这个桃树走了几圈了。”可儿都快被小姐给转晕了。

团团蹲在树下,仰着头,冰蓝色的眼眸跟着小主人的身影转啊转,乖巧得不行。

花瓣落下许多?到?谢诗宛的发顶、肩上,可她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她只想?快点见见阿兄。

她细细一听?,有马蹄声和车轮声从远处传来,急急对着可儿、翠儿说道:“快快,阿兄他?们到?了。”

几个小厮把门打开,谢诗宛提起?裙摆,扬起?一路桃花,跑到?了门边。

在夜色中,这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来,谢诗宛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那车夫就?是阿言扮的。

“咕噜噜……”顾言一拉缰绳,马慢慢缓下步子。等?到?马车停稳了之?后,黑衣男子翻身下马,在一边等?着车里边的人下来。

谢诗宛也跟着走过去,挽着阿言的手臂,抬头与他?对视一眼。

顾言感?受到?小姑娘紧紧地抱着他?的手,再瞧到?她眼中的紧张,心底也为她高兴,她盼了这么久了,终于把兄长盼回来了。

随着马车车帘掀开,谢诗宛紧张到?了极致,见有男式衣袍的一角,就?迫不及待喊道:“阿……兄?”

声音弱下,有些不确定。这马车上下来的是她的阿兄吗?明明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啊。

谢凌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妹妹,轻咳一声,恢复了原声,笑了笑说道:“阿宛不认得哥哥啦?”

这是阿兄的声音!谢诗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阿兄!你终于回来了!”

谢诗宛猛地抱着谢凌,像一只树袋熊一样,不肯下来。

“好啦,好啦,秦姑娘还在马车上没有下来呢。”谢凌看着激动的妹妹,无奈地说道。

谢诗宛跳了下来,搞怪地探探头,像是知道了什么似地说道:“阿兄回来这一趟可是带了嫂嫂回来?”

还正准备要下马车的秦姑娘听?到?了“嫂嫂”两?个字,想?到?谢公子温柔的目光,脸红了红,动作更加小心了。

“别乱说,秦姑娘是阿兄的救命恩人。”谢凌敲敲妹妹的脑袋,让她别打趣了。

秦姑娘手指纤长地撩开车帘,下了马车,看到?了刚刚那轻快声音的主人。

这女子看岁数,应该比她小上一些,模样还真和谢公子有些像。发髻精致,脸蛋微圆可爱,让人心生喜意。

谢诗宛身上有着自来熟的气质,落落大方地向前,亲切地拉着秦姑娘,说道:“这位就?是秦姐姐了吧?我要多?谢秦姐姐救了我阿兄的性命。”

秦姑娘还没遇到?过这么热情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谢凌自是看出了秦姑娘的不自在,提醒妹妹道:“阿宛不带我们进府看看?”

“对哦,秦姐姐,我们进屋再说。”秦姐姐是阿兄的救命恩人,她自然第一眼就?多?生出了许多?好感?。左一个秦姐姐,右一个秦姐姐,叫得甜极了,邀他?们入庭院。

秦姑娘只一直点点头,被谢诗宛带着进了去。

谢诗宛先让可儿备好那些盆儿和热水,催促着兄长快去卸下面上的易容,盯着一张老爷爷的脸,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等?着谢凌洗净了面上画的麻子后,再以玉冠束起?长发,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眼眸清澈,却想?携着款款深情,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淡淡矜贵自然显出,又让秦姑娘迷了眼。

秦姑娘微微愣住,京城的人都好好看啊,唇红齿白的。

“阿兄,秦姑娘,你们快看,这是我和阿言住的地方。看看这,是我们平日?吃饭的桌子。再看看那,这树和池子都是阿言亲手设计的。”谢诗宛兴奋地向着他?们介绍庭院内的一点一滴,连带着发辫都在空中一甩一甩的。

顾言跟在小姑娘身后,默默看着她像个小主人一样一一如数家珍,他?的拇指慢慢磨搓着食指,目光紧随着小姑娘的身影,眸底的冷光被暖色所取代?,唇角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微微上扬。

秦姑娘一路点头微笑,没有说任何话。谢诗宛怕她是不是不适应,便微微歪头问道:“秦姐姐是不习惯吗?”

秦姑娘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关心和注意到?,急忙摆手。谢凌这才?想?起?忘了给妹妹说了,便岔开了话题:“不知阿宛这能不能允阿兄讨碗饭吃?”

谢诗宛恍然大悟,原来秦姐姐是饿着了,赶紧吩咐丫鬟们把菜快热上,又招待着秦姐姐在桌上坐好。

看到?秦姑娘两?手规矩地放在膝盖处,有些紧张地东看西看。谢凌趁机拉住准备上菜的妹妹,小声说道:“秦姑娘小时候被歹人毒哑了,不能说话,你待会可能要注意一些。”

谢诗宛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正端端正正坐在那的秦姐姐,长的那么清秀的秦姐姐小时候却被坏人害过,心中一阵惋惜,看着谢凌保证道:“阿兄放心,我绝不会让秦姐姐难堪的。”

谢诗宛陪在秦姑娘旁边说着悄悄话,秦姑娘也逐渐放松下来,露出恬淡的笑容,时不时会用?手比划一下回应小姑娘。

谢凌看两?人聊得正欢,也不去打扰。秦姑娘对着他?一个大男人的确也没那么多?话说,反倒还徒生紧张,让阿宛陪着她刚刚好。

谢凌和顾言站在亭子边,两?人也好久未见了,一齐看着庭院内满地的落花。

两?个男子样貌出众,但气质相别。顾言一身黑衣,剑眉星目,眉峰稍压时,叫人不敢随意亲近。而谢凌较之?要温和许多?,或许是天生的面相使然,总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可偏偏这两?人却是生死之?交。

谢凌以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撞好友顾言的肩膀,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妹妹蹦蹦跳跳的,几分感?激地说道:“多?谢你一直护着小妹。”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京城已悄然发生巨变,不少家族陨落,也有不少新的权贵踩着那些残骨而上。

刺杀、阴谋藏在这平静而繁华的京城之?下。外边的人只看见京城寸土寸金,却没看到?潜藏在底下的阴暗。

而谢家正处在京城漩涡的边缘,若不是顾言在那个男人面前设下计策让那人打消了动谢家之?心,谢家可能就?被几匹饿狼盯着,团团围住,慢慢吞食。

还有皇帝对谢家的猜忌,也是要多?谢顾言,才?能让阿宛不被老皇帝抓着。

谢家对顾言真是亏欠许多?啊。

顾言面不改色,看了小姑娘一会,才?带着些认真转头对谢凌说道:“宛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直被我们呵护在后头的宛宛了,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谢家,护着……我。”

“你们两?个在聊着什么呢?菜都上齐了,秦姐姐都等?着你们吃饭呢。”谢诗宛朝着他?们招招手,让他?们快些过来。

谢凌笑了笑,搭着顾言的肩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还得多?谢你了。走吧,别让她们等?急了。”

“嗯。”两?人一同?走去饭桌旁。

谢诗宛看两?人过来了,起?身介绍桌上的饭菜。

“来,这是阿兄最爱吃的马蹄糕和清蒸鱼。”谢诗宛把切好的马蹄糕用?一个小碟装着,放在离谢凌近一些的地方。

又夹了一块放在秦姐姐碗中,说道:“秦姐姐可以尝一尝,我哥之?前可最爱吃这马蹄糕了。”

秦姑娘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通体黄色的糕点,靠近唇边,轻轻咬下一口,马蹄的清爽和微甜同?时在舌尖绽放。

真的好好吃啊,比她做的菜都要好吃许多?。

她默默记下了谢公子爱吃的东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这是阿言爱吃的荷香鸡,这在我们这边可很有名……”谢诗宛边把荷叶剥开,边向秦姑娘介绍。

她这时才?想?起?,说了这么多?,好像都还没有跟秦姑娘介绍阿言。

她去洗了洗手,回到?桌边,笑着朝秦姐姐说道:“秦姐姐,这边是我的夫君顾言,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

又凑近顾言的耳边,小声说道:“阿言,这是秦姐姐,我总感?觉我哥对她有些不一样,说不定她会成?了我嫂嫂呢。”

秦姑娘这才?抬起?了头,悄悄打量着这个小妹妹的夫君。

这个男子两?边留了些碎发,轻轻抿着唇,可在听?他?夫人说悄悄话时,眸光柔和许多?,让整个人都看上去没这么冰冷了。他?礼貌地向她轻轻颔首,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可这个男子的模样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小时候见过,可记忆中又有些模糊,快记不清了。

谢诗宛看着秦姐姐一直盯着阿言,眼中没有冒犯之?意,倒是像在辨认什么,便有些好奇地问道:

“秦姐姐,你之?前认识阿言吗?”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比之前又有了一点点小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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