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宛的生辰在草长莺飞的三月,燕子南飞,玉兰花开满了一路,而桃花也正开得灿烂,拇指大小的花瓣撒遍绿草林,更多了春意。
顾言定在这个时?候,便是因为他上回一路跟踪,探听?到三千阁的消息。在阿宛生辰那日,三千阁的几个护法会倾巢而出,只留下阁主和一些普通的杀手。在那时?,他才有机会摆脱了这一切。
而三千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情况,杀手是没有资格自己离开三千阁的。从前朝至今,鲜少有杀手真正逃开过,唯有一个,是杀了阁主,自己成了三千阁阁主,才算是半个逃脱了。
三千阁无情也无情在这地方,只要三千阁阁主被杀,那杀阁主之人便会取代前任阁主。而手下的护法、杀手们也不会对此有异议,很快就能适应新的身?份。
不过也只有一个人曾这么成功过,阁主对每一个杀手都下了毒,每当杀手有反叛之心时?,阁主就会催动杀手体内的毒。因此,刺杀阁主一事,难如登天。
谢诗宛虽然不清楚顾言将要怎么离开,但也明白一定困难重重。黑夜中,女子的眼睛亮如黑晶葡萄一般,她搭在顾言肩上,说道?:“阿言,我?还能帮到你什么?”
转而又?嘀咕道?:“我?也是谢家嫡女,至少能帮到你一些吧……”
谢诗宛忽然感觉到顾言身?子一紧绷,很快又?恢复如常,只听?见?顾言的声音:“此事谢家一定不能参与其?内。”
小姑娘的一番话,猛然勾起了他曾做过的那场梦,他还记得,他的阿宛将要出嫁,却得知?了他身?死?的消息,一时?竟晕倒在地。
他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上天给他的一个预示,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阿宛尽可能少地参与进这件事。
“宛宛,三千阁拿你,拿谢家来牵制我?。近些日子,尽量不要外出。若实在闷得慌了,也得带上翠儿。”顾言的面容带了些严肃,将小姑娘扶起,面对着?她,说道?。
小姑娘性子爱玩,未出嫁时?,就常常出去狩猎,可现在却要束着?她。
“好。”小姑娘意外的没有委屈,只是软软地应了一声,又?抱着?顾言,埋进他的怀中。
她现在最?爱的,便是闻着?阿言身?上的青竹香,感受着?阿言正抱着?她。
顾言心头一暖,他许是将这一生所有的运气都来遇见?小姑娘了吧。
过了一会,谢诗宛的气力依旧没缓过来,想到上回也是软了手脚,有些不安。
“阿言,为什么我?这手脚,又?发了软,一动便觉得更加软绵,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症?”
谢诗宛蓄着?劲,在顾言怀里蹭了蹭,可还是没有法子恢复了力气,反倒是觉得顾言的身?子愈发坚硬。
心爱的女子在自己怀里乱蹭,时?不时?还触到了他的喉结,还软软地问出这些问题。顾言听?之气息不稳,莫名的燥意涌上心头,恨不得此时?就让小姑娘彻底知?道?那书中所说的是什么感觉。
可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时?候,只好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头,轻柔地把她放下,咬紧后槽牙,微哑的声音中带了些无奈:“宛宛身?子这么娇弱,以后可得吃些苦了。”
“我?身?子才不弱呢。”谢诗宛不满地撇撇嘴,但却想到有段时?间没有习武了,武艺都忘了许多,那要遇到危险,只有被保护的份了。
可谢诗宛不想这么被动,她双手从被褥中伸出来,掌心双面握着?顾言的手,说道?:“阿言,要不你这几天就教我?几招紧急防身?用的吧,万一有人来找谢家麻烦,我?也能顶上。”
“可……”
顾言在犹豫,学这些难免就会磕着?碰着?,膝盖、手肘上的淤青是少不了的。过新元呢,女子都想着?出郊游玩,而阿宛却得在府内学着?这些玩意。
“阿言,你不是一个人,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谢诗宛捏了捏顾言的手背,说道?。
他不是一个人了啊,顾言心底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挠。
“好,那我?就教你一些防身?用的。”顾言眉弓稍弯,眼眸里掠过几丝暖意。
“师父在上,可要多多关?照徒儿。”谢诗宛摇了摇顾言的手,嬉皮笑脸地说道?。
“嘶——”顾言轻蹙着?眉,发出了轻微的痛呼。
“怎么了?”谢诗宛收敛了笑意,直起身?,展开顾言的手掌,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掌心处伤痕交错,还有一些血迹未干。
谢诗宛着?急地下床想去取蜡烛和药箱,却被顾言拦下。他合上掌心,轻咳道?:“宛宛,这个伤不重的。”
小姑娘拧着?眉,用双手包裹着?顾言的手,说道?:“不行,这得好好上药。”
她那时?在震惊当中,却没有注意到阿言的手一直在滴血。这是她难得的执拗,下了床,推开了屋门。
本来想着?唤可儿来取一些蜡烛和伤药,却发现原来此时?已经深夜了,庭院内寂静无声,只有虫儿在鸣叫。可儿和翠儿也早就睡熟了,谢诗宛也不好意思打扰她们的睡梦。
这有些难倒了谢诗宛,她平日的伤药都是可儿递过来的。让自己去找,她有些不知?道?方向。
“宛宛,跟我?来吧。”顾言从黑暗中走出,将大氅披在小姑娘身?上。深夜寒凉,顾言一只手臂紧搂着?阿宛的肩,自己挡了初春的凉风,把小姑娘带了出去。
这大氅是顾言身?上的,在他身?上,刚刚好衬得身?材颀长,可披在小姑娘肩上,把它?拖得老长。墨色的大氅严严实实包裹着?谢诗宛,两边暗黑色的绒毛夹裹着?,显得谢诗宛的脸蛋小小的。
两人沿着?小道?,走向了顾言在谢府时?住的屋子,轻轻推开屋门,里面的摆设一成不变。
顾言轻车熟路地在案桌下取了几支蜡烛,擦了火折子点亮之后,又?在柜子中取出一个药箱,放在桌上。
谢诗宛膛目结舌,喃喃道?:“阿言怎么这么熟悉?”
药箱是用木头做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看起来药箱的主人之前没少用它?。
顾言目光难得清朗澄澈,轻轻笑了一下,不再回避:“之前不少受伤,都是自己拿些药撒上去的。”
他的手指轻巧地打开药箱上的锁扣,“啪嗒”一声,木箱子打开了,里边有不少伤药。
绷带、棉花、药粉、药膏……许多都是来治疗跌打损伤的。
百伤成医,顾言熟练地拿起药粉就要往伤口上洒上一些。
“等等,阿言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小姑娘剜了他一眼,夺下他手中的药粉。
哪有人对自己这么粗暴的啊,拿着?药粉就猛洒。她小时?候可不喜欢受伤了,每次受伤的时?候涂药可疼了,可阿言却像感受不到似的。
明明之前阿言给她上药的时?候小心极了,可对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上心了呢。
谢诗宛取出里面的棉花,沾上了药水,一点一点地涂上他的伤口。
学着?小时?候娘亲给她上药时?一样,时?不时?吹一吹伤口,又?抬眸问道?:“阿言,你疼吗?”这次她上药可比之前有经验多了,可阿言的伤口这么长这么深,她也不好确定她会不会弄疼阿言。
每一次给她的回答都是顾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疼的。”
这点小伤,对比起来的确不太疼,加上小姑娘这么细心地给他上药,那点疼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顾言的心软得一塌糊涂,黑眸中闪过几点亮光,就像是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一般。
“好了。”谢诗宛把手中的药水罐子放下,最?后看了一眼涂好了的伤口,放心地将那些绷带放回药箱中。
顾言手指轻轻颤抖,还有一些恋恋不舍。
谢诗宛眼皮沉沉,刚才那些都是她强打着?精神做的,现在上完药,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倦意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等着?顾言放回药箱再回头时?,小姑娘已经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桌上睡着?了,几缕发丝调皮地跳了出来,绕在脸庞。
顾言的眼神中藏着?些无奈的笑意,伸手把小姑娘抱起。
小姑娘睡得还不是很安稳,哼唧了几声,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就下意识地头侧了过去,钻进顾言怀里。
顾言稳稳地抱起她,阿宛在女子中并?不矮小的身?子骨却与他对比起来还是娇小许多,不需要耗费太大力气就能轻松抱起。
月色静静洒在谢诗宛身?上,半边脸颊白皙动人,眼尾自然地微微上挑,似小小弯钩。她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抓着?男子衣袍,像是怕他离开了似的。
顾言眼底似有海浪翻涌,收敛的情绪与之一同涌出。
月色入怀,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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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
谢诗宛睡得迟了,醒来时?外面已经闹哄哄了。
她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顾言的臂弯里。阿言早就醒了,狭长的丹凤眼微弯,带着?笑意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的发丝儿玩,天然地有了些痞气。
谢诗宛的脸一下子爆红,支吾道?:“我?昨日就这么睡着?了?”
“嗯。”顾言轻轻应了一声,虽然只有单单一个字,但却能听?出他心情颇好。
“小姐!公?子!你们起了吗?”可儿着?急透了,在门外再次大喊,老爷夫人都等了半个时?辰了,两人怎么还没起来。
谢诗宛猛地从床上弹起,嗔道?:“怎么不叫我??”上次就睡迟了,这次又?睡迟了,她娘得觉得养了个猪猪女儿吧。
顾言笑了笑,并?不应答,只说道?:“我?们快些吧。”
两人匆匆赶到时?,大家都已经在桌边坐下了,谢夫人朝着?谢老爷使?了个微妙的眼色,用巾帕掩着?笑了笑。
“快坐,快坐。”谢夫人热情地说道?,这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打搅宛宛和阿言这对小夫妻。看着?女儿羞红的脸蛋,谢夫人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别让可儿去叫他们。
谢诗宛撩起鬓边碎发,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落座。而顾言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可却细心地给阿宛摆了板凳,自己再坐下。
秦姐姐一看到谢诗宛来了,却像看到救星似的,往她那边挪了挪,故意离谢凌远了些,连眼神都不敢看向谢凌。
谢凌见?之,想说些什么,但一看还有爹娘在身?边,又?停下了。
秦静月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一直给谢诗宛夹菜,不一会儿,谢诗宛的饭碗上菜都叠得老高了。而谢凌则是反常地一路上没提及秦姑娘,只与爹娘和阿言聊些有的没的。
谢诗宛只觉得这个场景分外诡异,这秦姑娘和她阿兄昨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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