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宛走至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床上?躺着的阿言,他睡着的时候和在她的梦中一样,眉梢清冷,长睫低压,即便是睡着,依然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顾言已被换下了回来时的黑衣,换上?了洗净的素白衣袍,而床边柜子上?放着一个她熟悉的东西?。
这是她送给顾言的香囊,“平安”两字上?沾上?了血迹,像墨水在上?面晕开一样。只不过没有一个丫鬟敢随便动公子的心爱之物,便只好放在床边。
谢诗宛看着她新手绣的香囊许久,才回过头,抬起手,缓缓放在他的眉尾和紧闭的眼?眸上?。可阿言现在再也不会睁开眼?略带宠溺地?唤她宛宛了,连他何时醒来,她都?无从而知。
“阿兄,我们?除了在这干等着,其他什?么都?做不了么?”谢诗宛平复了情绪,眼?底平静了许多,抬眸问?道。
她这次看到顾言,看到他还活着,那些害怕才渐渐消退,郁结的情绪顿时豁然明朗。阿言拼着命回来,不是想让她慌乱无措,而是想告诉她,她得好好地?生活下去。
阿言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谢凌有些惊讶,妹妹现在真的成长了许多,能淡然地?面对世间的风浪。他还以为妹妹会郁郁寡欢一段时日。
不过谢凌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颔首思索一会,说道:“临时找的大夫只熟知这些普通病症,可顾言目前情况特殊,也不知是否有更高明的大夫能医治他。”
昨日他特意前去拜访了医鬼,谢夫人听闻了顾言伤势如此重之后,与他说早年间曾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鬼有些交情,让他看看能否借着往日的交情让医鬼来府上?为之医治一番。
可他到了医鬼所在之处后,医鬼的弟子说他老?人家刚去云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这时机实在是不太凑巧。
大夫?谢诗宛沉思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说道:“阿兄,我知道有一个人或许有办法,我先出门一趟。”
“好。”谢凌见妹妹有了主?意,也放心一些,不管妹妹此去有没有用,但最起码能分?散一些妹妹的思虑,不至于让妹妹再因?为忧思过重而晕过去。
“翠儿去跟着小姐。”谢凌转过身吩咐道。
“是。”翠儿一身劲装,利落地?跟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谢诗宛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药铺前,掀起店帘,慢步进去。
正拿着药草细细掂量的白胡子老?爷爷用着余光看到进来的客人,诧异地?抬起头:“是谢家嫡女?”
“不错,我正是谢家长女,顾言之妻谢诗宛。”谢诗宛点头说道。
“你是如何找来的?”林老?伯放下手中的药草,问?道。
他只在那日送信时与她有一面之缘,甚至那时这位女子情绪低落,都?未仔细观察他。他这药铺在京城也较为隐蔽,一般人不能轻易找到他的药铺,否则顾言也不会选择在他的药铺疗伤之后再回谢府。
“我那日虽然收到信后忧伤不已,心神大乱,的确未曾看清老?伯的样貌,但我闻到递来的信上?一阵淡淡的药草香,估摸着送信的老?伯和旁边的姑娘应该是大夫。”谢诗宛用着确定的语气说道。
“而后我注意到姑娘撑着的白骨纸伞是东边鸿运酒楼旁的翠玉坊下独做的纸伞,猜测先生的药铺应该在鸿运酒楼附近,而鸿运酒楼附近的药铺可不多,所以我很快找到了先生药铺。”谢诗宛毫不隐瞒自己是如何找到他的药铺的,一五一十地?将猜测说出来。
林老?伯不由?称赞,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观察如此细微,不愧是谢家出来的女子。
“这次前来,是劳烦先生一件事,便是看看我夫君如何了?”谢诗宛深深拱手,不失礼又不显得卑微,尽有大家族贵女的气质。
“不敢当不敢当。”老?人家虚扶谢诗宛的手,说完才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顾小兄弟他……还活着吗?”
“是的。可是我夫君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我想劳烦老?先生过去一看。”谢诗宛面容神情有着担忧,更多却还是坚毅,不管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好,我这就跟你走一趟。灵儿,你来看一下店,我出去一趟。”林老?伯唤道。
林灵儿听到爷爷的叫唤,边捣着药边走出来,问?道:“爷爷,你要去哪儿啊?”
“爷爷去问?诊,之后就会回来。”林老?伯背上?药箱说道。
“知道了爷爷。哎?这不是神秘哥哥的夫人么?”林灵儿好奇道。
谢诗宛稍稍颔首应道:“正是我。”
“那爷爷快去吧。”林灵儿催促着,神秘哥哥的夫人也长得好生貌美,和神秘哥哥一样,真是般配,她来他们?这间药铺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好、好。”林老?伯知道顾小兄弟没有死,也自然高兴,动作也快了些。
回到了谢府,谢凌看到这位初次到访的客人,问?道:“这是?”
“啊,阿兄,这是林大夫,是我找来为阿言医治的大夫。”谢诗宛介绍道。
“林大夫。”谢凌拱手尊敬道。
他未料到妹妹出去一趟还真找着了大夫,而且看这林大夫骨节上?的老?茧,应是从医多年了。
“不必不必,快带我进去吧。”林老?伯捋捋白胡说道。
“快请进。”谢诗宛撩开帘子,让林大夫先进来。
林老?伯往前几步,打开药箱,将备好的丝帕放在顾言手腕上?,四指搭上?,细细诊脉。
过了半晌,见林大夫紧皱的眉头,谢诗宛也不自觉地?手指交握,问?道:“林大夫,我夫君如何了?”
只见老?伯放下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道:“现在他服用的药是哪些?”
谢凌取来写上?了药方的薄纸,林大夫接过薄纸,细看了一会之后摇摇头,说道:“这不行?。”
“顾小兄弟的伤势只用这种辅助类的药物不知何时才能才能苏醒,要一味药物。”林大夫执起笔稍作修改,打开药箱站起身又说道:“我这儿目前还有这一味药,先煎下给他服用。”
“不过嘛……”林老?伯有些犹豫。
“怎么了?”谢诗宛指尖搓得发红。
“我这法子还是有风险的,顾小兄弟体?内还有毒素,我只能将毒素先逼到他的腿处,他醒来之后,腿能不能保住可不好说了。”林大夫叹了口?气,有些惋惜。
“顾言他的腿是难保了吗?”谢凌蹙眉低声问?道。
“不好说不好说,运气好可能可以自行?内化,可若是不好,往后可能会双腿无法行?走。”林大夫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林大夫了。”谢诗宛要显得镇定许多,无论阿言如何,只要他能醒来便好。
“好,那我先去煎药了。”林大夫拿起药方交到谢凌手中。
谢凌接过林大夫修改后的药方,也跟着出去让人买下这药物,屋子内就剩下了谢诗宛。
他们?都?离开之后,谢诗宛握着顾言的手,一点点与他十指相扣,她本来也是不久前才醒来,又走了这么一趟,身子还未养好,渐渐趴在床边睡着了。
只是即使?她睡熟了,也不肯放开手,紧紧与顾言的手心相扣,谢诗宛一直挂在身边的那块玉佩散发着暗绿的光芒。
夜色降临,屋子内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熄了。
男子的手掌心包裹着女子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在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顾言的小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顾言也同样像掉入了梦境中,梦里的他单膝跪在地?上?,他瞧见阿宛就在他面前,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只能被动地?跪在那。
梦里的阿宛与现实中的宛宛相同却又不同,梦里的阿宛愁容更多一些,她正流着泪,将一块玉石摔在地?上?。
玉石摔碎了一个角,在阳光下仍是晶莹剔透。
不管是梦里的阿宛还是现实中的宛宛,他都?不舍得让她伤心,可是这个身子却屹然不动,单膝跪地?。
顾言恨极了自己不能掌握这身子的主?动权,在他极力想要控制身子时,却听到了阿宛的声音:“你走吧,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顿时他脑子一空,不管是身体?的原主?还是他这个误入其中的灵魂,都?同时感受到了如撕碎一般的痛苦,可身子却不受他控制,转身而去。
阿宛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从后边传来,身子顿了顿脚步,但却没有再回头,一步步离阿宛而去。
他只能被迫地?跟着这个身子离开,这个身子的主?人明明是他,他却控制不了。
转眼?却到了黑夜,他却跟着这个身子回到了阿宛所住的院子,那个他站在窗边,看着阿宛熟睡的样子,小姑娘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泪水,看了良久,才最后俯下身捡起来那块缺角的玉石。
可那身子碰到玉石那刻,他又眼?前一黑,没有了任何知觉。
他不知道自己掉入了一个怎样的幻境,幻境里真实得让他害怕,他还无法掌控这一切,只能被动地?任故事继续下去。
他失去了意识,停滞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四处黑漆漆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回到了那副身子上?,不过这回,他好像是在战场上?。
他手握着长/枪,穿上?了黑甲,骑在马上?,他的身后是高高的城墙,是一城的百姓。
战场上?刀剑不断,一把把长/刀向他挥来,身边的兄弟也越来越少。战场上?不断的刀剑相撞声的间隙里,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几个字:“将军,友军还有……”
可没等这个小兵说完,一把长/枪就穿透了小兵的胸/膛,鲜血溅在了他黑色的盔甲上?。
“将军……将军……”在这个幻境里,好像不断有人叫着他,也有人举着刀剑砍向他。
最后,身边只剩下了十几个人。
可面前的是浩浩汤汤的敌军,他的长/枪扫过,又是几十个敌军倒在地?上?,饶是如此,敌军也比他们?多得多。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清楚了,刀光剑影在眼?前闪得飞快。
“噗嗤!”一把刀砍向了他的后背。
“哈!”紧跟着,七八个士兵举起长/枪捅向了他的身体?。
他用着最后的力气大手一揽,硬生生地?折断了这些兵/器,往一端扔去,那些敌军的士兵也被他的力气所牵纷纷倒在地?上?。
但是这副身体?已到了最后的时间,他只能感到眼?前一片红色,不知道是谁的血,双腿一阵剧痛。
这副身子的他将□□插于地?上?,单膝跪下,颤抖着把那块最后捡回来的玉石放在手心中,阖上?眼?。
手心传来一阵温暖,他也跟着陷入了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鹅子快要醒了感谢在2021-04-0220:54:00~2021-04-0320:5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潺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