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披上墨色的大氅推开门,出了屋子,谢凌已在前堂等了一会?儿了。
“何事?”顾言简明地问道。谢凌深夜前来,肯定有些要紧的事与他说。
谢凌把一块像是撕碎下来的黑布放在桌前,稍稍蹙眉,说道:“这物件你可眼熟?”
顾言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黑布,细细端详,顿时神色大变:“这是皇家御用的布料?”
虽是疑问,但语气是肯定的,这样的布料他不陌生,曾在他和宛宛大婚后几天,他抓到皇室跟踪他的人身上也是这样的布料。
“不错。我这几日带秦姑娘寻医时,发现了有一行人一路跟着我们,我设了伏,最后留下了这片布料。”谢凌眉宇皆是凝重,他的手指搭在他的眉骨处,食指轻轻点着眉心。
这其中的意味可是非同一般,看来皇帝比他们料想的还要早就发现了谢凌回京城。没想到皇帝都已自顾不暇了,还想着要如何算计谢家。
顾言放下手中的黑布,指骨收紧,蹙眉问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谢凌既然是来找他,肯定心中已有了对策。
谢凌拿起那片黑布,放在中间的火炉里,火舌瞬间盖住了黑布,将其化为灰烬,向来温和的眼眸渐有锋芒:“与其被动,不如我主动与他交锋,只不过你可能要做好准备。”
“啪嚓—”火苗发出声响,一些黑灰从火炉中飞出。
顾言低头看了一眼三千阁的阁主令牌,指腹摩挲着上头的纹路,说道:“我未解散了三千阁,一方面是里头的人已经没有了亲故,我要放他们出去,他们也没了牵挂,不愿出去,也不知道靠着什么本领谋求生计,就留下了三千阁。
“另一方面也是三千阁目前还是皇家忌惮的对象,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留着也是在为以后做着准备。”
谢凌背着手,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月光终究无法照亮整片夜空。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别的我不多求,我只希望你能护好阿宛,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我不想她受到伤害。”
他一想到他不在的那段日子,妹妹被皇帝相逼,拿她的婚姻大事做权谋的牺牲品,就一阵后怕。
虽说幸好顾言和妹妹两情相悦,成就良缘,但若是妹妹反应再慢些,恐怕他回来之时,妹妹就已被套在宫墙内,再难与他相见。
“若他们要伤害宛宛,首先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顾言掷地有声,他从不轻易许人诺言,可一旦许下了,便以他的性命担保。
谢凌略有些诧异地看了顾言一眼,他未料到顾言会?下此重誓,而后认真地说道:“这次面圣,很有可能要将你派去芜城与翼王一战。”
顾言垂眸看向自己的双腿,扶着拐杖的手指攥得发红。
谢凌也顺着地看向顾言的双腿,沉默了一会?,说道:“顾言,选择都在于你。皇上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他想让你死于芜城,逼着我对付翼王,他可收获渔翁之利。”
“此计成也于你,败也于你。皇上千算万算,却算少了我的底牌,也低估了你的实力。”谢凌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雕着红眼凤尾的令牌,放在手心。
此令牌背后可非同一般,顾言瞳孔一缩,震惊地看向谢凌。
他的另一只手搭在顾言肩上,说道:“你也是我的兄弟,更是我的妹夫,我也不希望你去冒这个险,可有些事,却又不得不去做,若你愿冒这个险,我手中的底牌就交给你。”
顾言沉思片刻,抬手接过谢凌手中的令牌,眼中却有些淡淡的不舍,说道:“好,那宛宛要托你照顾了。”
千刀火海,若是为了宛宛,他都愿闯一闯。他不愿再看到那日宛宛身陷囹圄,他却没有办法杀了那狗皇帝的时候了。
“放心,阿宛是我妹妹,我自然不会?让别人伤害她。”他留在京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京城虽然有狗皇帝,但总比危机四伏的芜城要好。
“好!”二人击拳为誓。
两人谈了一个时辰,谢凌才离开,离开之前多嘱咐了顾言一句:“阿宛那边恐怕还要你亲自劝劝她,我妹妹她最听你的话了。”
“嗯。”顾言应下,拐杖上却留下了手指刻下的痕迹。
夜色已深,四周只有一两声鸟的啼鸣。
与谢凌商量了这般久,顾言以为小姑娘或许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可能早就睡去了,便轻轻地推开门。
果然,床上安安静静的,女子的长发披散下来,而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都掩到了口鼻之处。
顾言默叹一声,要等到明天再跟宛宛说这事。
他来到谢诗宛的床边,看到小姑娘脸颊闷得红通通的,悄悄把被子拉下一些,让她能喘过气来,之后转身准备去塌上睡去。
“噔噔噔—”谢诗宛睁开眼,露出些狡黠的笑意,得意道:“阿言也被我骗过去了吧。”
自顾自地手肘撑着从床上坐起,拉过顾言的手臂,笑着说道:“我可等了阿言好久,阿言快坐下,你和阿兄谈了什么啊,谈了这么久。”
烛光映在小姑娘的脸上,照得她唇红齿白,圆圆的杏眼一眨一眨的,期待地看着顾言。
对上如此明亮的双眼,顾言哽在喉间的话更不知该如何说出,猛地把谢诗宛抱在怀里,埋首在她的颈间。
“啊。”谢诗宛没有料到顾言的动作,微微睁大了眼睛,双手吓得一缩,却又很快抱着顾言的背,脸蛋蹭了蹭顾言,像是安慰大型狼犬一般。
“宛宛,我要去芜城了。”顾言沉沉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还带上些难以察觉的不舍。
“什么?”一听到芜城,小姑娘的身子就微微发抖,她还记得阿兄就是在芜城受到了伏击,一箭刺中了胸/膛。她从未去过芜城,可却怕极了芜城。
顾言慢慢放开谢诗宛,手心依恋地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将今日谢凌与他共同的猜测都告诉了小姑娘。
谢诗宛半会?儿不语,抓着顾言的衣袖,抬起头时已是泪眼婆娑:“阿兄怎么能这样?你的腿还没好全啊。”
她心疼得紧,却也知道阿兄也是没有办法,京城局势复杂,若非万不得已,阿兄是不会?让阿言这么做的。
顾言一点点拭去小姑娘的眼泪,心底也是揪着难受,黑眸深深地看着她:“宛宛,我向你保证,我的命是你的,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回来见你的。”
“阿言是……不打算带我一起去?”谢诗宛停住了抽泣,直愣愣地看着顾言。
“傻姑娘,你留在谢凌身边是最安全的,芜城四处战乱,你去了不安全。”顾言揉了揉她的头,说道。
他默默叹气,他又?何尝不想带着小姑娘,但她每在他身边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不行,阿言我要跟着你。”谢诗宛执拗地摇着头,抱着他的腰身。
“宛宛听话!芜城现在有翼王在,他手下还有多少兵马我也说不清,你去了,会?有危险的。”顾言第一次说了重话,他宁愿自己承受这一切,也不愿小姑娘多一分危险。
谢诗宛埋在顾言怀里,脑海里却浮现出许多画面。
有阿兄重箭的时候血流了满地,有那日雨夜阿言单手持箭跪在地上晕倒在她肩上,还有梦中她害怕的场景,她的阿言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满地白纸,万民伏地流泪。
不行,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三千阁那次她已经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她坐直身,捧着顾言的脸颊,杏眼里满是坚韧:“阿言,你会?让别人伤害我吗?”
“不会?。”顾言几乎脱口而出,他又?怎么会?容许别人伤害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
“那就可以了。阿言,我身为谢家长女,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畏畏缩缩躲在夫君后面之人,我希望阿言信我。”
明明是带着娇气的小姑娘,可这份气魄就算是男子也不敢这么堂堂正正地说出口。
她知道阿兄和顾言都在想着怎么更好地护着她,可她要是真的困在闺阁里什么都不做,那她就不是谢氏女了,也不是谢诗宛了。
“可……”顾言神色有些松动,小姑娘最让他心动的地方也在这儿,若是她真如其他女子一般事事只想寻求庇护,而非有那份胆气去面对,或许他只能对她生出感激之情,而非爱慕之情。
谢诗宛笑了笑,她已经看出了顾言的松动,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说道:“阿言,我不想后悔。”
虽是笑着说的,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非去不可。
小姑娘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告诉他,她的选择,她也希望她的夫君能理解她。
顾言眼底最终还是浮现淡淡的无奈,他把小姑娘的手握在掌心里,重重地把她搂在怀里。
这一刻,心底酸胀却又荡着一丝丝甜,他适才其实注意到了小姑娘听到芜城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害怕得下意识发抖了,现在却仍旧毅然决然地要和他一起面对。
他从不知道原来小姑娘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感受到无比的温暖。
“好,宛宛,这次我们一同面对。”他的目光逐渐坚毅,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宛宛的。
“嗯,阿言,明日我就去和阿兄说,让他允许我去芜城。”谢诗宛靠在他的肩上,弯起唇角说道。
她知道前路难行,可有了阿言,她便能抛却胆怯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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