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鸣,烈阳铺地,一行人过至青草平川,顾言高举着手,骤然握拳,说道:“就地休息。”
后跟着的士兵轰然坐下,有些嘴唇皲裂,急着拿水囊里的水喝,顾言冷声下令:“水囊中的水合计只能用两袋。”
“什么??”士兵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中的水囊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们只见将军已先一步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而他的夫人虽为女流,但同样没有动水囊中的水,靠在将军肩上稍稍休息。
“哎。”连女子都未像他们一般,他们又怎好意思,纷纷红着脸放下的水囊,可心中的不?平却是愈发强烈。
“这将军听说不?过是谢家的一个护卫,不?知为何,却成了我们的将军。”
“是啊,说不定是娶了那谢家长女才得以坐上这个位子,就是一个草包吧。”
“就是,爷才不?靠女人呢。”
……
士兵们越说越起劲,那声音清晰地传入谢诗宛耳边,她睁开眼,几分不?平地想站起身与他们辩驳。
“宛宛。”顾言一把?握住她的手,蹙眉朝她摇头。
“哼。”
谢诗宛瞪了他们一眼,又?坐了回来,不?满地嘀咕道:“就他们这样还说阿言草包,一个抗打的都没有,一个个弱不禁风的,还怎么去抗敌……”
顾言握着小姑娘的手,安抚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并无恼意,慢慢说道:“这些人早就在京城待惯了,也染上了京城子弟嚣张的恶习,要治他们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也是清楚,之所以皇帝能这么?大方给他半块虎符,是因为军权早就被翼王瓜分了大半,剩下的一些士兵又长期在京城享乐,早就没有了作战的气魄,皇上才不?介意把这些兵都交给他。
皇上想看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他带着这些人死在芜城,逼着翼王反了,而谢家自也会?第一个冲出来和翼王相搏。
“可是我就是心中不快嘛……”谢诗宛软下声,又?重新靠在顾言的肩膀,嘟囔道。
顾言眼中有些笑意,小姑娘就像一个亮着爪牙的小猫,护在他面前。他温柔地亲了一下小姑娘白洁的额头,说道:“宛宛,再忍忍。”
让他们服他,不?能操之过急。
给休息的时间足够了,谢诗宛和顾言都站了起来,大约清数了一下剩下的粮食和水囊。
“走。”
顾言只说一字,又?翻身上马,俯视那些或躺或坐的士兵。
他们还未走过这么?久的路,一个两个都瘫倒在地上,不?愿起来,尽有惰态。
他并未多言,可那眼神里带着的粹了冷意的藐视,让士兵里的小头头张志不?甘地爬起来,说道:“兄弟们,我们走。”
而那些士兵明显更听那个小头兵的话,即便再累,也都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张志扫了一眼,听了他的呼号,那些兄弟们都站了起来。他挑衅般地朝顾言嗤了一声,走在士兵的最前头。
他虽然不是将军,但兄弟们都听他的。他是这个队里为数不多的曾经上过战场的人,兄弟们信他更多过于信这个初上任的草包将军。
顾言面上表情不?变,淡淡地看了张志一眼,可谢诗宛看了就火大,骑在马上,攥起拳扬起手臂作势要揍他,杏眸也睁得圆圆地瞪着他。
张志反倒无所畏惧地吹了个手哨,像调戏美人一般。别的不?说,这草包还真有福气,成了将军,也娶了这么?个可爱的美人。这美人还颇有个性,他欣赏。
忽然,骑在高马上的草包将军面色如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竟闪过一些杀意,似长年在战场中浴血奋战之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无意识地寒毛乍起,不?过很快又耸了耸肩,这个草包将军都在京城,怎么可能上过战场呢,说不定人都没杀过。
军队又?往前行了几十里,路越来越窄。在他们面前的是山路,怪石嶙峋,奇峰罗列。沙尘飞扬,沙黄一片,唯有一棵断松从石缝中挤生,增了一丝绿意。
炎热之下,士兵们刚出了汗就被风沙吹干,附着在身上,层层沙粒感令人分外不?适,只想快些走完这段山路。
就连张志都用手臂捂着口鼻,一步一步往前。
谢诗宛咳嗽几声,快被沙子迷得睁不?开眼,连马都不时被风沙逼退。
“宛宛,过来。”顾言长臂一揽,将小姑娘从旁边的马上抱到怀里,他弓起身,让小姑娘不?受风沙的侵扰。
“阿言……”谢诗宛的背紧靠着顾言的胸//膛,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恶劣的环境。
“不?对。”顾言神色一凛,眉心紧蹙。
“哪里不?对?”谢诗宛听到顾言果?断的声音,心不?由得有些慌。
顾言眯着眼抬头,见朝向?他们这一侧的山极平,风沙如此大,而山顶处却没有飞禽展翅空悬。
“不?好!撤!”顾言环着小姑娘,调转马头,爆喝。
“为何要撤?”张志觉得这个草包将军简直莫名其妙,这般情况不应该加快些速度过完这山路吗。
“前面不对劲。”顾言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便急快地转头,带着士兵调转方向。
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张志愈发鄙夷这个草包将军的决策,或许是贪生怕死之辈,才会?遇到一点风沙就带着兄弟们撤退。
这时候还算是风沙较小的时候,要是过一会?风沙大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完这段山路。
张志一身彪肉,站在原地不动,回头大喊:“要想跟着那个草包将军后的窝囊废就后撤,要想跟着兄弟我的,就继续前进。”
“张志!”顾言一声爆喊,头上青筋爆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由不得他胡闹。
“这……”那些士兵本来要跟着顾言一起后退的,都慢慢停下脚步,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决。
张志还真就拧上了,他双手插腰,站在山路中间,硬是不愿让半步。
风沙也越来越大,士兵们只好靠边倚着山体而站。一边是他们的将军,实力如何未可知,而另一边却是和他们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兄弟……
“我跟着张志!”士兵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左脸上两道横疤,挺胸抬头走到张志身边。
他才不?愿跟着一个靠着女人上来的草包将军一块。
张志爽快地和他撞拳,说道:“马哥,真兄弟。”
“我也跟着张志。”又?有一个壮汉从人群中站出来。
有了前两个人的带头,有些犹豫不?决的士兵也一个个站了出来,跟在张志后头。
“张志!你这个任性决定会?害了这些士兵的,前面有埋伏!”顾言动了怒,与不远处的张志视线相对,眸光似剑。
张志被这么?一呼,心中有些没底,但转念一想,这个草包将军都未上过战场,能看出个什么?埋伏,不?过是找借口罢了。
他不?服输地转过身,洪亮的声音说道:“哪有什么?埋伏,我张志,走在最前头,给兄弟开路。”
张志一身浑胆,孤身往前走了十几步,根本无事发生。刚刚还被那个草包将军说的有些摇摆的心落回实处,更是咬定草包将军就是胆小。
他在风沙中回身,不?屑地说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兄弟们跟我走。”
“是。”那些适才还被顾言镇住的士兵信心倍增,根本就没有埋伏。
还是有一部分的人将信将疑,频频回头,不?过最终还是惜命,跟着顾言往回撤。
一个军队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小部分的人跟着张志,其余部分还是保守一些,一步步往后退。
张志等三四十人步步往前方的山路走,他们的身影很快几乎就要被风沙淹没到看不?清的情况。
顾言当机立断,立刻翻身下马,面容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牵着俊风,对马上的小姑娘说道:“宛宛,我不?能放下他们,麻烦你先带着剩下的人退到后方的树林中。”
他身为将军,身上已有了责任,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好。”谢诗宛在风沙中艰难地点点头,虽然她看不?惯那个张志,但她同样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去送死。
两人无须多言,在此分别。顾言横臂一拔,把?旗帜一段攥在手心,往山路边追去。谢诗宛则拽过缰绳,女子娇喝:“剩下的人,跟我走。”
张志几人想着快些走完这段山路,步伐自然快了些,而风沙已让他们看不?清山面上方的情况,只能闷着头往前走。
耳边除了风沙滚过的沙沙声外,没有其他的声音,就连飞禽走兽的声音都没有。
张志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可这个决定是他下的,又?走到了半山路,退也不?是,也没那个脸面让信任自己的兄弟一起回去,只好继续往前走。
有一些跟着张志的士兵心中打了退堂鼓,这样的气氛实在诡异,就好像、好像——
掉入了别人的埋伏。
而且风沙越大,他们走起来就越艰难,山路不?宽,几十人只能靠着一边而行,要是一时不慎,踩空了,他们身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坠下,将会?尸骨无存。
突然,“隆隆—隆隆—”的声音骤然响起,像是夺命的预兆。
不?好!
张志心中警铃大响,他兀地抬起头,在黄沙中,模糊看见滚石从山上落下。
绕石头一周估摸着要两个人手长连着,一旦砸下,将会?直接将人砸落至悬崖。
“快撤!”张志喊得撕心裂肺,脚下连连后退几步,尽可能将跟着他的弟兄护在身后。
可,一切都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