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剧烈地摇晃,不过须臾,碎石零零碎碎砸下,扬起大片尘土,将翼王掩埋。
翼王的儿子眼中已无生趣,跌跪在地上,甚至都没有求生的欲//望。
张志喊完快走后,已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地道的入口奔去。
可毕竟乱石太多,一块巨石悬在上空摇摇欲坠,正巧张志飞身而过的时候,重重砸中他?的背脊。
张志的身子猛地一沉,腹部被压至与地面想贴。
“张志!”
顾言已到了地道的入口,可他没有下去,而是单臂撑起头顶上的巨石,硬是用自己的身躯凿开了一条路。
男子的手?臂上肌肉绷紧,手?掌压得通红,四周碎石砸下,在他的手?臂划开一道大口,血顺着肌肉的线条流下,打湿了袖边。
“将军,你不要管我了,先走吧。”张志双手?撑地,勉强将身上的巨石抬起分毫,艰难地说道。
他?被巨石压得动弹不得,还来不及将身上的巨石挪开,紧接着?几块石头又?压了上去。
张志的脸上全是灰,伤口流出来的血也因沾上了灰尘而不再鲜红。
他?好想出去,可现在他根本无法再往前挪任何一步。张志勉强抬起头,正好看?到将军还在用手臂撑起头顶的巨石,还抽出了一只手伸向他?。
虽然他与将军才认识不久,前面还对抱有偏见,但过了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清楚了,将军只是个外冷内热之人,要真把对方当兄弟了,心比谁都真。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让将军一同困死在石山里。他?适才也听见了,将军的夫人还在连城,将军一定心急如焚。
“张志,再多走几步就到了。”
顾言头上的石头在叠加,其重量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男人能承受的范围。
顾言的每一个字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身体承受的负荷已让他再难说话。
而张志的手?臂就在他的不远处,只要他?再挪前三步,一切都还有希望。
但张志身上已被压得剧痛,他?知道自己已并无可能再逃出去了。
“轰隆隆—”石山第二次塌下,下坠的乱石更多了。顾言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他?抿起唇,极力?拉回张志。
又?一块尖石砸向了张志的头部,张志被砸地头晕目眩。
“张志……手再伸过来。”顾言已尽力?把手?伸向张志,无可避免的,不少石头砸向他?的手?背,横横竖竖刮伤无数小伤口。
张志突然笑了一下,手?放弃了挣扎,他?趴在地上,缓慢地说道:“将军,你先走吧。我欠死去兄弟的命,这时候也该还了。”
石山剧烈摇晃,将在这最后一刻塌下。
张志仿佛见到那一个个死在山路上的好兄弟们朝他?招手?,唤着他?一起再过回当初口衔尾草,酒杯相撞的少年时。
那时好不恣意啊,还有他?的小青梅与他相伴。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告诉他?的小青梅不要等他?了,等不到的……
顾言被砸得闷哼一声,狭长的眼眸看向?即将塌毁的石山,眼神悲痛地看向?已经被埋在石间的张志,终究还是松下手?臂,入了地道。
在地道外等候的士兵看到石山里头巨响,又?久久等不到将军出来,都有些心慌。
终于看到将军出来了,他?身上略带尘土,但不显狼狈,只是双手手?臂处几道长长的伤口渗着?血。
士兵们连忙拿出绷带和药水,正要给将军上药。
“不用了。”顾言拦下他?们的动作,阖上了眼,隐忍不发地沉默些许,才说道:“张志,死了。”
“什么?”士兵们惊愕地瞪大了眼,等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时,不少人眼眶红红的。
顾言的长睫轻颤,与眼尾淡淡的红相衬,显得眉眼不再那么冰冷。他?还来不及缓和下情绪,又?睁开眼,果断说道:“接下来,我们速去连城,连城危急。”
他?的声音还有一些沙哑,可命令却是果决,小姑娘还在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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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
谢诗宛站在城墙上,远眺,在离城门几百里处,乌黑一片的大军正驻扎在那,随时可以进攻。
虽然她脸上依旧从容,双手?交叠在身前,但柳意却发现阿宛的手?在微微颤抖。
忽然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柳意和谢诗宛齐齐回头,见到是刘简,谢诗宛微有失落,但很快又问道:“如?何了?杨城那边派的军队还要多久?”
刘简神色没有放松:“杨城的军队还在潼关,杨城连逢三日大雨,军队进军的速度也大大削减。”
“啊。”谢诗宛身子不稳,手?撑着?墙边。
“阿宛。”柳意担心地急呼,扶住谢诗宛的手?臂。
芜城来的军队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能踏破连城的城门,而连城所有的兵力不足芜城的三分之一,这样一来,他?们毫无胜算。
更让谢诗宛不敢猜测的是,阿言去了芜城,但芜城的军队却一如?之前的计划,逼近连城,那是不是意味着……阿言他?失败了。
“阿意,顾言他?会不会有事??”谢诗宛无措地看向?柳意,杏眸中透着无助。
柳意慢慢抚着?谢诗宛的头发,说道:“你的顾言哥哥是绝不会失言的,他?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刘简也跟着?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顾言他?做事?缜密,绝不会随便应下的。而我们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拖住芜城的军队,等顾言和杨城的军队过来支援。”
芜城的军队平日训练有素,又?有数量上的优势。单是军队压阵,其阵势就已让许多人慌了阵脚。
刘简只希望顾言真能解决了翼王,没有翼王的直接发号施令,他?们或许还有转机。
芜城军最中心的营帐中,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俯下身,手?肘搁在膝盖上沉思。
已经等了五天了,翼王还没有下令让他?们进攻,着?实有些反常。
本该是芜城前锋军先打头阵,等攻占连城时,翼王便会领着?后批军队赶上。
可都五天了,翼王那边还没有消息。
“将军,我们何时进攻?”一个将士掀开布帘,问道。
芜城先锋军将军的浓眉皱起,手?指搭在唇上,摇了摇头:“再等等。”
将士按捺不住,声音急了些:“将军!都五天了!再等下去,他?们的援军就要过来了。”
这也正是芜城将军烦恼的事?,再等下去,他?们就失了先利。
芜城将军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依旧化不开眉间的愁绪。在战场上,一个失策,将会扭转局面,而他?现在就是眼睁睁把机会让给对方。
“将军,真的不能再拖了啊。”这个将士痛心疾首,难道他?们就要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援军赶来吗?
帐内静得可怕,火烛一点点燃尽蜡身,蜡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滴落,围着末尾形成一大圈,在蜡烛快要燃尽之时,男人才叹了一口气。
“再等一个晚上,要是明日清晨再无翼王的指令,那我们就进攻连城。”他?先是士兵的将军,后才是翼王下的领军,要是再等,对他手?下的士兵就会越来越不利。
“将军英明。”得到了将军的承诺,将士眼里也燃着?斗志,再这么磋磨下去,军中的士气都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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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外头的动静让连城城主慌了手?脚,他?不住地在刘简和柳意前的居所徘徊,冷汗直冒。
“何事??”刘简推开门,问道。
连城城主急忙上前,哭丧着?脸说道:“完了完了,芜城的军队开始进攻了,他?们离我们城门越来越近了。”
“什么?!”柳意震惊地后退几步,被刘简扶住了腰身。
她抬头看?向?刘简,眼中的震惊还未散去:“昨日还没有动静,怎么今日突然就开始了?”
刘简的手?放在柳意的腰侧,却极为克制地握成了拳头,没有直接触碰柳意。他?扶稳了柳意,才开口说道:“这并不意外,对于我们,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他?们已经迟了五天了,他?们再等下去,手?中的胜算就会越来越小。”
昨日浩荡的军队柳意还有印象,十?几万大军的铁甲相撞时的声音足以让她心颤。她不自觉地拉着?刘简的袖子,说道:“那我们如今怎么办?”
连城城主也同样把目光放在刘简身上,如?今连城要靠他?了。
刘简感到柳意在害怕,他?把袖子悄悄伸出来些许,让柳意能抓稳。而后说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去唱一出空城计,现在快将城内所有的成?年男子都聚集起来。”
“好好,交给我去办。”连城城主看?自己的命都要不保了,那些玩乐都没了心思,连连点头。
“阿意,现在你要去做的,就是将城内的妇孺聚集在一起,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们先安置在那边。”刘简的手?放在柳意肩上,眼中再无风流的韵味,反倒是有了家主的模样。
柳意点点头:“好,这个交由我和阿宛来办。那你要……”
柳意本来是想要再多说一句,让刘简也要小心,多多保重,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刘简正好也未听清柳意后面的几个字,只温和地笑笑,说道:“放心,你嫁进了刘家,我会护你安全的。”
柳意是他的夫人,这次万一真的不好运,并未能抵挡住芜城的军队。他?会尽力拖延时间,让柳意和那些妇孺可以有时间逃脱。
只要活下来,就还有希望。
柳意却没有听出刘简的言外之意,只以为这些话不过是出于刘家的责任,只复杂地看了刘简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也会成?为刘简名义?上的妻子,好好做好这一切。
在柳意远去后,刘简的笑意已然消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